借象

1

顏色安靜地佇立在畫布上

畫布安靜地躺在地上

它們艱難地，或者看似艱難地

等候秩序的清晰直了

或命運的破碎殘敗

2

虛空的戰場寂曠

從紅色的黑到藍色的黑

要走過三千萬大劫

太陽隕滅，太陽被紅色吞噬

再被藍色從腹中升起

3

孤獨面目古怪，孤獨可愛

孤獨亮閃閃

孤獨蹦蹦跳跳，用眼波

把月亮掛在透明的黑色的藍里

藍是輕盈的黑

黑是寂滅的藍

孤獨從曠遠走向曠遠

尋找無形無相無名無處

4

三萬六千筆游走

三萬六千化境交錯

腳把門安置在懸空

忽忽，罡風穿堂出

右腳在前，左腳在前前

5

“最初，它沒有起源而是空性的

中間，它沒有居所而是空性的

最終，它沒有目的地而是空性的”

它借畫布和動作

借動作的主體和動作的縫隙

借假名無數滾滾而來

此時，它暫寄于一個名稱：

“借象”

6

薄霧和塵色展開

天地四時借象

它出走，它走到哪兒

哪兒就是居所

目光落在何處

何處就是此地

此地就是孔竅

就是火的靶心、風的穴

7

它行進

僅僅是朝著相反的方向

脫離于方向的方向，行進

虛空中的行進

沒有任何參照的

朝著無邊的荒蕪、未知

絕對的行進

8

絕對的行進，純粹的行進

辯證的金靴無往不復

經驗與概念被碾碎

生機從空來，又破空去

生機摧破禁錮，使種子成為種子

再推翻意義和價值

9

不是作品，不是畫面

騎鼓飛翔的人

借鼓的墜落不再決定我見

那些自信的俗世的判斷

就像膨脹的暴君指認虛無的領土

虛空中的行進

怎能聽令于瘋子和瞎子

10

誰在決定，誰持偏見

誰識得誰的相續

誰不是誰的七十二變

借作品，或者繪畫

借我的結構，或者

經過我，但不是我的不是

借六支象牙，或者一個虛空

倨空飲血的人

擦肩而過的塵埃

孤勇者、隱逸者、游戲者

借起死之甘露

沸騰血肉的湯鍋

三千萬憤怒魔軍

八萬萬利刃的忍耐

借一個心地的花開

黑色的山，藍色的山，綠色的山

借日月、城池，內情外器的輪轉

借你的眼睛和你的偏見

來呈現

11

一個心地的花開

十個大腦在指尖，在腳下

久未發聲的喉大風浩蕩

萬物平等地震動

震動分明流轉

影現過去、現在、未來

眼波的明月在閃耀

微塵腹中血的瀑布泠泠長鳴

聲音從銅山流注

從一根金線或一根銀線流注

天說乾無首，佛說非汝而誰

落處皆是心地

12

日月完整地詮釋真心

人只見己知見

人說真心啊真心

你要知羞恥的模樣

人說妙明啊妙明

你要穿上衣裳

有一萬種方法論

把雞蛋分離成蛋黃蛋清

還有三萬種方法論

把黃和清的字母合成雞的烏有蛋

人人掩面共搶一句詩：

把人世的屁拍到馬龍峰頂

13

騎驢覓驢，也許

驢是叫作大地的天空

驢是香氣，也許

是香氣擔不起的重負

也許此刻它叫忍辱

許多力，鼓動因緣

因緣鼓動長風

房前屋后皆苦

室內一片虛白

哪個都不是真的

14

不再尋找畫面

不再抽象出真理

一個反身，一個回轉的動作

我仍是我，我當是我

當是悟空的八萬四千毫毛

以及空性八萬四千毫光的體和用

金靴破空出假，踏出生機滾滾來

15

路被腳生出

腳被藍天的太陽推動

本自，以生的力量

以生機一路傾瀉

生命之體或者就是生命之能

或者就是創造性

藝術或者就是生命之用

或者就是借象

【作者簡介】

關晶晶，當代藝術家，詩人。生于河南。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城市學院，2011年奧地利薩爾茨堡訪問藝術家，2015年入圍第九屆AAC藝術中國年度青年藝術家，有作品入選《中國當代藝術年鑒2014》，2022年發行《關晶晶作品——富春山居圖·剩山數字藝術收藏品》，作品為多家美術館、藝術機構及個人收藏。出版有《關晶晶：2008—2013》（香港），《Guan Jingjing關晶晶》（柏林）。現居北京和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