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的椅子

1

從前有一位富商，他有一座豪華的大房子，房子里有一把華麗的椅子。

這把椅子是富商請城里最好的工匠，花了九九八十一天精心打造的。椅子的靠背和坐墊是最昂貴的暗紅色絲絨，絲絨的封邊鍍了厚厚一層金子，四條腿有著馬腿的優美曲線——整把椅子看起來高貴典雅極了。

每天深夜，富商都會坐在這把椅子上算賬，絞盡腦汁地盤算著哪些地方可以減少開支，哪些地方可以增加收入。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這把高貴的椅子開始有了意識，它可以讀懂坐在它身上的人的心聲，可以自主行動，可以開口說話。

椅子陪伴富商度過了數不清的夜晚。

最近它越來越不耐煩了，每晚都聽著富商噼里啪啦地打著算盤，聽著富商圍繞著錢翻來覆去的心聲，它頭都大了。

這天夜里，頭昏腦脹的椅子終于忍不住了，它以兩條后腿為支點，向后仰了仰身體，把坐在它身上的富商嚇得立馬彈了起來。

椅子幽幽開口：“親愛的主人，您該休息一下了。”

富商驚恐地環顧著四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誰？誰在說話？”

椅子前后搖了搖身體，又向上蹦了蹦，示意是自己在說話，深夜的房間里發出噔噔的脆響。

富商被嚇壞了，轉身想逃，但想到房間里還有保險箱，里面可是鎖著他的金子和鈔票。富商一邊雙臂向后護著保險箱，一邊盯著蹦跶的椅子。椅子不緊不慢地走向富商，在他跟前停了下來：“主人，是我，是您的椅子在說話。”

會行走說話的椅子！富商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但仍然牢牢地護著身后的保險箱，不肯挪開一步：“你要干什么？我可沒錢給你！”

椅子當然知道富商愛財如命，但它從沒打過錢財的主意，只是實在受不了富商永不滿足的心聲。

椅子把自己的煩惱如實地告訴了富商，并請求富商給它換一個擺放地點，放在很少有人去的儲物間也行。

但這可是一把鍍了金的昂貴椅子，富商怎么可能把它隨便放在儲物間，只有放在這牢固的書房才能讓他安心。所以富商拒絕了椅子的請求。

椅子決定讓步，又請求富商在盤算的時候不要坐在它身上，至少不要坐那么長時間。

但這可是富商最喜歡的椅子，坐在這把昂貴的椅子上，可以讓他工作起來更賣力。富商再次拒絕了椅子的請求。

椅子只好說出自己的無奈：它可以讀懂坐在它身上的人的心聲。

富商一聽，眼睛都亮了，腦子飛快轉動，思索著椅子的技能可以怎樣幫助他賺更多的錢。

很快，椅子就被搬到了富商豪華的會客廳，這是富商談生意的地方。

第二天，一個比富商更加肥胖的男人坐在了椅子的身上，把它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是富商的木材供應商，有著這個國家最大的木材廠。

富商向木材商表示，他明年會采購更多的木材，讓木材商給個最優惠的價格。

木材商在心里快速盤算著，富商這么有錢，價格肯定不能比別人低，得趁機大賺一筆！多少價錢才能既讓富商滿意，又讓自己賺更多的錢呢？

富商和木材商表面和和氣氣，實則心里在不停地打著算盤。

椅子一開始還聚精會神地聽著木材商的心聲，聽著聽著就頭昏腦脹起來了。

木材商走后，富商問椅子，木材商給別人的價格是多少，給他的最低價格是多少？椅子都如實告知了富商，這讓富商省下了一大筆錢。

富商抱著椅子又親又吻：“你真是一把了不起的椅子！”

椅子絲毫沒有喜悅的感覺，只覺得頭昏。

接下來的幾天里，富商又接待了好幾個客戶，每個人心里都是關于金錢的算計，椅子覺得這比在書房里還遭罪。

椅子向富商提出了抗議，它拒絕為富商交代客戶的心聲，并表示如果富商不給它安排一個安靜點兒的地方，它就拒不開口甚至離家出走。

如果椅子拒絕開口說話，那就變回一把普通的椅子了，可這明明是一把神奇的椅子！富商可不愿意白白浪費這么好的賺錢機會。

為了安慰椅子，富商答應了椅子的請求，并告訴椅子，他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思考將它放在哪里更合適。

為了不讓椅子跑掉，富商給椅子加上了粗重的鎖鏈。

2

過了幾天，椅子被精心擦拭、裝扮了一番，送到了一個金碧輝煌的房間里，坐在它身上的，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國王的女兒茜茜公主。

茜茜公主從富商女兒口中得知，富商有一把神奇的椅子，于是命令富商把椅子賣給她，富商賺到了比椅子造價多得多的錢。

公主拿到椅子后很高興，她坐在椅子上問道：“椅子呀椅子，說說你讀到的我的心聲吧。”

椅子如實說了出來：“美麗的公主，您想要找到一位真心愛您的王子。”

公主聽后羞澀地笑了，她已經到了可以結婚的年齡，她要借助這把神奇的椅子，找到一位真心喜歡她的王子。

公主立馬央求國王舉辦盛大的舞會，邀請其他國家的王子前來參加。

舞會前，公主把椅子擺在舞廳旁邊，和每一位王子跳完舞后，她都會邀請王子坐到椅子上，和他們繼續交談，讓椅子傾聽他們的真實心聲。

第一位坐上椅子的是一位個子很高的王子，他在心里不斷抱怨公主的個頭兒太矮了，和她跳舞只能看到她的頭頂。他是那么高大的王子，一定要娶一位和他身高相匹配的公主。

第二位坐上椅子的是最富有王國的王子，他的王國面積最大，物產最豐富，他根本看不上公主所在的小王國，要不是礙于國王之間的面子，他根本不會出席舞會。

第三位坐上椅子的王子，他的王國和公主的王國實力相當，兩人身高也很般配，但他嫌公主的舞技不好，跳舞的時候總是踩到他的腳。他很喜歡跳舞，他想找一位舞技高超的伴侶。

還有第四位王子、第五位王子，似乎每一個王子都是表面贊美公主，內心不斷挑公主的毛病。

公主聽了椅子的回答，狠狠踹了椅子幾腳，躲在房間里哭了三天三夜。

椅子很困惑，它只是照實說話，它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3

椅子被冷落了幾天后，送到了更加金碧輝煌的國王寢宮里。

國王圍繞著椅子上下打量：“你就是氣哭我寶貝女兒的會讀取心聲的椅子？”

椅子如實回答：“是的，尊敬的國王。”

國王坐在了椅子上：“那你說說你現在讀取到的我的心聲。如果被我發現你弄虛作假，我就把你劈碎了當柴燒。”

椅子充滿了恐懼，但還是如實說了出來：“尊敬的國王，您想要更強大的國家和更大的權力。”

國王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果然名不虛傳，你回答得不錯。”

國王像是找到了知己，輕輕拍打著椅子的扶手，繼續問道：“那你說說，我該如何實現我的野心？”

椅子很困惑，它只會讀取坐在它身上的人的心聲，如何實現野心這樣的事情，它從沒有考慮過，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實現，它只是一把小小的椅子。

椅子再次如實回答：“尊敬的國王，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國王瞬間由喜轉怒，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后站立起來，語氣中帶著怒氣：“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想回答？”

椅子向前彎了彎椅身，恭敬地回答：“尊敬的國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真的無法回答如此深奧的問題。”

國王聽了，臉上怒氣更重，一甩衣袖，離開了寢宮。

椅子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它如實回答了公主和國王的問題，卻惹公主傷心、國王生氣，看來王宮不是它能待的地方。

4

在被國王劈碎焚燒之前，椅子連夜逃離了王宮。

它既不愿意待在王宮，也不愿意回到那個永不滿足的前主人那里，它決定一個人流浪，走到哪兒算哪兒。

椅子在草原上遇到了正在舉行婚禮的兔子家族。它加入婚禮，和兔子們一起唱歌跳舞，還讓新郎新娘坐在它身上，拍了許多美美的婚紗照。椅子知道兔子新郎和新娘是真心相愛的，它能聽到兩人內心甜蜜的告白。

兔子家族邀請椅子留下來和它們一起生活，椅子拒絕了，草原并不適合一把椅子生存。椅子繼續一個人的旅程。

椅子在海邊遇到一頭擱淺的鯨，它在等一個巨大的浪頭打過來。椅子在沙灘上陪伴著鯨，聽它講述海底的精彩世界，連連驚呼。傍晚漲潮了，鯨讓椅子坐上它的背部，和浪頭一起游到海里。椅子親眼見證了鯨口中的海底世界。

鯨邀請椅子留在海里和它一起生活，椅子拒絕了，海里也并不適合一把椅子生存。一個浪頭把椅子送上了岸，讓它繼續自己的旅程。

椅子在森林中遇到威風的老虎，它是森林之王，管理著森林中的大小事務。椅子短暫地成為老虎的王座，讓它顯得更加威嚴。老虎坐在椅子上調解獅子和獵豹的糾紛，它聽見老虎心中的膽怯和勇氣，它鼓勵老虎只要公平公正就能問心無愧。

老虎邀請椅子留在森林和它一起生活，椅子拒絕了，森林也并不適合一把椅子生存。椅子繼續獨自向前。

這一路上，椅子被風吹日曬，被海水浸泡，被推拉撕扯，變得陳舊失色，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高貴典雅。因為已經走得太遠太久，它的四條腿磨損嚴重，走起路來都有些顫抖。

椅子來到山村，躲在一家農戶的墻邊歇腳，被一個女孩兒看見了。女孩兒驚呼起來：“呀，多么美麗的椅子，一定是我許的生日愿望靈驗了。”

女孩兒把椅子搬到小河里，將椅子小心翼翼地擦洗干凈，然后放到院子里晾曬。到了晚上，女孩兒把椅子搬進房間，坐在上面聚精會神地寫起了作業。

椅子聽著女孩兒認真思考作業的心聲，窗外夜風吹過田野的風聲，覺得舒服極了。

從那以后，椅子就在女孩兒的房間里住了下來。

（本文獲得2023年《東方少年》年度重點作品扶持項目童話組優秀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