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

劉亞武

含笑是一種花卉，名字特別好聽。含笑花還有一種特別的香氣，很像蘋果的味道。

我家以前住的房子有院子，院里有一個磚砌的花池。多年前的春天，我在花池里種下了一株含笑，一直照顧著它的成長，澆水、施肥、松土……慢慢地，含笑從一尺多高長到了一米多高，我對含笑的了解也越來越多，和它慢慢熟悉起來。

含笑屬木蘭科花卉，也是常綠灌木，每年開花從春分開到小滿，花瓣六枚，苞潤如玉，多為淡黃色且邊緣略帶紅色或紫色，有甜濃的芳香，許多人認為它有香蕉味，因而還有香蕉花這一別名，而我覺得其香味更像蘋果。含笑還有個特性：花朵盛開時花開而不放，似開非開，處于半開不滿的狀態，似乎笑而不語，因此得名含笑。

含笑花花色艷麗、花香四溢，是園林綠化、盆景盆栽的理想品種，具有很高的觀賞價值。此外，據《本草綱目》等醫書記載，含笑含有豐富的營養成分，具有活血調筋、護膚養顏、安神減壓的神奇功效。

含笑花是我國傳統名花，栽培歷史久遠。秦漢時期《神農本草經》記載：“含笑出南海，有紫白二種。”然而在隋唐時期的文獻以及詩詞歌賦中較少看到有關含笑的記載，大概是因為含笑主要分布在嶺南一帶。到了宋代，隨著南北文化的融合，含笑花的栽培就相當廣泛，宋朝就出現了許多關于含笑的詩詞。南宋詩人楊萬里的《含笑》寫得風趣自然：“大笑何如小笑香，紫花不似白花妝。不知自笑還相笑，笑殺人來斷殺腸。”北宋丁謂所寫的詩詞《山居》有一句著名的佳句：“草解忘憂憂底事，花能含笑笑何人。”用忘憂草和含笑花兩種花草嵌對，對仗工整、寓意雙關，堪稱佳對。

含笑花開而不放、似笑不語的特性，非常符合中國傳統文化，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中國人含蓄內斂的性格和矜持端莊的氣質，所以一直深受中國人喜愛。

古人認為“賞花應賞半開時”，含苞待放時才最宜欣賞；“飲酒應到微醉止”，恰至微醺才是飲酒的最妙境界。《菜根譚》中說“花看半開，酒飲微醉。此中大有佳趣”，喻意這種人生狀態從容而美好。曾國藩最喜歡“花未全開月未圓”七字，將他的書房取名為“求闕齋”，所追求的人生境界也是“小滿”。

這種價值取向，恰如我國二十四節氣中的小滿，深具中國文化智慧，充滿人生哲理。“小得盈滿，方是圓滿；小滿將滿，小滿未滿”的智慧，不僅蘊含在大自然的時節變化中，也是儒家中庸之道的表達，蘊含著古人“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物極必反，小滿即滿”的生存之道，認為事物盛到極點就會衰落，忌諱大滿，人生亦如此。小滿時節，含笑半開，也許是在提醒人們，人生很難完美，追求的人生境界應是“小滿”為宜。

只可惜，我早年沒有理解含笑的特性和小滿的喻意，沒參悟這些哲理。現在想來，如果那時我就能明白“剛剛好”才是最佳狀態，性格內斂一些，在許多方面對“度”的把握更好一些，也許我的人生會更加從容、更加美好。

那棵含笑在我的侍弄下樹冠渾圓、枝繁葉茂。它的花期很長，香氣清雅，院子里有了這棵含笑，屋里屋外都有了笑意，還經常飄著它特別的蘋果香味，成了我家小院的一道風景。

那幾年，它亭亭玉立于我的窗前，陪伴我度過了一段美好的人生時光。每天早上，我看著它的倩影離家，到了晚上，我又迎著它的笑臉回家，一直到我搬到新房居住。

世事變遷，后來我再也沒有見過這棵含笑的身影，但我一直記得它，很希望還有機會再聞到它熟悉的香味，見到它用特有的笑容告訴我“花要半開，小滿即滿”的人生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