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間曲（組詩）

孟慶賀

秋分過后

寒露淹沒悅耳的晨曲，只有

蟋蟀在耳鼓上竭力撓癢

許多人淪陷在內(nèi)心的凋零

攥緊空拳努力找尋方向

一只被遺忘的果實

從空洞的枝頭，回歸大地

我才走出，一枚顫抖的落葉

現(xiàn)在必須攜帶，這只果實回去

用余輝剝出果核

守候在一枚種子的內(nèi)部

牽牛花

冷風不斷加碼，吹瘦了山和水

草木潰敗的方向，依然有

堅定的步履，悄悄逆行而來

庭院木架之上，一株牽牛

在我夜夢時完成攀爬

映著晨輝舉起鮮紅的小喇叭

“嘀嘀嗒，嘀嘀嗒”

寒露鑄傲骨，星月化芳魂

這些清麗的女子，用

內(nèi)心燃燒的火焰，與我脈脈交談

走進大峽谷

心神的愜意，隨著鳥鳴此起彼伏

天藍如碧玉，夢新如嫩芽

溪流是長不大的孩子

時而歡唱童謠明眸相望

時而躲入濃蔭捉起迷藏

多想探尋峽谷的幽深

而路途遙遠，人生已經(jīng)疲倦

還是讓自己像一匹馬，松開鞍韁

融入一個永不失傳的故事

大山的孩子，向往外面的世界

于是，便化作小溪一路奔赴

親人的牽掛，如影隨行

沿岸鮮花，是母親么

而撐傘的大樹，必是父親

他們每時每刻守護，溪流快樂前行

大江大河，回歸一條小溪

沉淀了體內(nèi)，所有泥沙

而兩岸的風景，卻被淚花淹沒

炊煙

臨近村莊，犬吠聲閃亮晨曦

如一曲曲鐵質的音符

撞擊大地的堅實

炊煙，早于朝霞

緣于一種勤勞的傳承

一縷縷升上半空

像輕音樂，更像歡快的步履

交織于半山腰，為

青山披上一件神秘紗裙

而大山，總是在夢中相遇

總是，被黑色的炊煙籠罩

像父親埋頭獨坐，一臉愁云

年幼的我，不知生活的艱難

只知一到秋后，為爭搶暖炕的柴火

附近山坡，全被剃了光頭

炊煙，這種鄉(xiāng)村特有的風景

正以意象學的方式

日復一日地升起

鳥鳴

紅塵多深，深谷就有多深

追逐高峰，白楊以巖為壤

眾多鳥類，生于此，長于此

它們不斷向命運發(fā)聲

用歌聲，解開自己的心結

選擇高枝，挺胸亮喉

打破如棺的肅寂，一條小徑

沿灌木叢，緩緩盤山而上

山腰處峭壁如削，路因勢站立

此時需要，強大的肺活量

射出閃亮的音符

像鐵質的箭矢，直上云霄

鳥鳴的高音位，我遇見夢中的自己

懷里有鮮花，臺下有掌聲

鹽，已被傷疤所寬容

鳥鳴陣陣，每一聲都是

我體內(nèi)，再次復活的浪花

走進大山

鳥鳴如潮，季節(jié)拔節(jié)聲聲

合奏出一種更深的寂靜

漾動時光，最明澈的浪花

偶爾汽笛掠過，也只是

厚厚頁碼中，點落的一個頓號

風來，一座山追逐另一座山

它們都有一對隱形的翅膀

化沉重為輕盈，就像

一個人走出牢籠，頓時

神清氣爽，萬物如新

而我，只能守在離靈魂最近的地方

就像頑劣的孩子，逃出我的肉體

時而，推開露珠虛掩的門

去探訪，一個透明的世界

時而，俯身于一枚綠葉

傾訴或聆聽，就連沉默的石頭

也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己

日落黃昏，饑腸以獨特方式抗議

我只能強制靈魂的回歸

在靈魂和肉體之間

我無法作出，完全公平地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