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奏秋冬韻律（組詩）

作者簡介：

遠山晴空，衛輝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詩刊》《綠風》《鴨綠江》《奔流》《詩中國》《西部作家》等刊物。 作品《茶品》入選《全國年度優秀詩歌選2012卷》等選本。偶有作品獲獎：1992年，《麥苗的驕傲》第四屆“未來杯”獲三等獎。

臥羊石

一大塊橫著一小塊豎著

如果一只羊抬起頭

臥下來

剛好就是這樣

關于尾部前部細而卷

后部粗而下垂的羊尾巴石塊

以及如神針釘在羊尾巴上的石柱

牧羊人說被日本人的炮火轟炸沒了

我下山時

覺得自己被拉長了

似乎沒有看到的那些

撐滿了我的胸腔和大腦

一如下雨天

總是無緣由地嘆氣或者滴幾滴眼淚

一枚落葉在初冬

腳跨出去夾著暗影沖向落葉時

攜帶了個好看的弧度

類似我見過的信號彈打向天空那樣的拋物線

很快消失毫無痕跡

和沒有發生過一樣

踩上去時

失去水分干枯卷曲側翻站不穩的

失去枝干托舉跌下圣壇高度的

失去夏天賦予水潤綠色的一枚葉子

正寬容兩只路過的螞蟻晚餐

某時

其實是有尖叫聲的，很大

劃過這個宇宙這個世界

還有泣不成聲的嘶啞哭泣來自那兩只螞蟻

都在這枚落葉碎裂前的瞬間

我的心口有時會莫名的疼痛

是發現？是悲憫？是共振？

但我不能明確指出心臟碎裂感的疼痛緣由

就像在我沒有看到的草根、塵埃

那些因我或某些人有意或無意地戕害而悲鳴甚至喪失生命

我不能說出我的困擾，像一片落葉一樣

不能為自己或者為其他生命推開預測的危險

大片迷茫和無力感如洪水從頭淹滅我

似乎是夕陽又是水浪在身后推著我

腳步直直向前

留在原地的

破碎的葉脈葉片失去灰褐色完整

緊跟著，冬天的風會吹過來

我踩碎的一枚落葉

腳跨出去夾著暗影沖向落葉時

攜帶了個好看的弧度

類似我見過的信號彈打向天空

那樣的拋物線

很快消失和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踩上去時

干枯卷曲側翻站不穩的落葉

失去枝干托舉跌下圣壇高度的落葉

失去夏天水潤綠色的一枚葉子

這是一種放下的樣子，在我腳下

我無法說出的困擾

為自己或為其他生命推開預測的危險

似乎什么留在原地

破碎的葉脈葉片失去灰褐色完整

公園椅上的光斑

公園一角

不能轉動的椅子

安靜地呈現著裸露著

并沒有外衣和別的遮擋物掩蓋它

可它總不能把全部的自己沐浴在陽光下

斜伸橫出的樹身樹干

交錯鏈接的樹葉微風中晃動

像鳥的翅膀靈動而不規則

這些悄悄隨著太陽的移動從不同角度

撒下的影子流動且變化莫測

坐在椅子上的我很久沒動

似乎也成了椅子的一塊光斑

陷入凌亂的影子圈

找不到曾經歲月中的高光

我與一枚水果的遙遠

左鄰在播放婚禮進行曲

拉起彩球掛上紅綢宣泄著某種快樂滿足

右舍傳出嗩吶金屬的穿透聲

跳出哀樂的平緩凸顯某種痛感

我沉默坐在椅子上

眼前一枚水果放在盤子里

我們相互對視，互相成為自己

房子是我完整的果皮

包裹包容我的不堪和囧態

我躲進這一隅

像一枚水果一樣呈現盤子內部的寂靜

我們抱緊我們的肉身

我們懷念春風里的幸福花開的快樂

等待太陽升起月亮落下

等待體內果香散發殆盡

慢慢沉靜又喧囂著腐爛消亡

恪守果核內部生死的秘密

走過鄉村的人

父親的打麥場

被收割機驅逐退耕還田

他和鄰居家散養在院子旁邊的

豬圈牛羊騾馬棚

被養殖場替代

沿著車轍走泥路的人

駕車回村

尋找童年光陰

那時的小伙伴

討生活早走失五湖四海

認識他的老槐樹們沉默寡言

他站在他自己的村口

發現一切已不能復原

更不能返回

他成了老屋水井莊稼的過客

他和它們背道而馳

朝向我的事物

背光的半片柳樹

面向我。替我阻擋什么

比如朝向我的風雨

要賬人的憤怒

秋后的螞蚱

快艇般極快沖過來的冰霜

偷渡過來門板縫隙的月光

前來抓捕我僅有的時間和余生

那個穿黑衣服儈子手

就在剛剛

又有三片柳葉落下

向東向西兩方的幾個橫枝

有的折斷有的枯敗

有的被蛀蟲啃噬一空

這些看不見而充滿我面前空間的事物

多像母親想張開懷抱抱緊我時

她才發現自己已老得舉不起雙臂

秋光

天空的鏡子碎了

雨和風的尖牙

割開夏天暈染后那塊完整綠布

不同彩色斑點從地平面抽出開始折射

先是探進湖水

倒影和波紋一起晃動變化

這些晃動回蕩體內更多記憶

細化如絲漂浮并垂釣咬鉤之魚

我記不住自己破碎的瞬間和地址

一瓣菊花兩棵柿子樹谷穗和紅薯地的螢火蟲

闖過炊煙的呼喚聲

統統撥上正光，側光，散光，明暗，高光

驚起草尖恍惚和雞鴨鵝的混亂

追隨途徑的雁鳴

去收攏藏進森林凸出的個性

紅色大光圈和黃色小光圈

分離，重疊又交叉

正緩緩扭動著爬上對面山坡

同時，我在被用舊的黃土掩埋

撫摸一朵花

從挑起末根弦開始

摸摸索索

五指停不下來，忙著

在這把來自鳳凰木的古琴

上滑撮，下滑注

高山險谷攀爬下沉

風嘯猿啼，任自己被撕扯粉碎

勾指吟，撥指猱

讓自己的碎片飄過婉轉跌宕

貼伏上一朵幽蘭

隨風雨起伏搖曳

向外滾，向內伏

在這無人的空谷

我已碎成塵埃，伸出時間之手撫摸你

蘭。你生生滅滅的根莖葉

不止。塵埃的自我纏繞你每縷香氣

醒自一首絕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