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起頭來

王茂青

中考在即，我的科代表卻突然“蔫”了——上課精力不集中；回答問題時漏洞百出；我還沒說什么，她的眼圈兒倒先紅了。臨近下課，我刻意踱到她的桌前，輕輕叩擊了幾下桌面，示意她跟我到辦公室。

“最近情緒不高啊，是否需要我的幫助？”中考在即，又是科代表，平日接觸較多，我和她對話一向是直來直去。不料，她一反常態，并沒像平日那樣立刻給我回應。“我知道，你的目標是省重點。那學校可不是一分一段，而是0.1分一段。”對于優秀的孩子，目標往往是打破僵局的突破口。出乎意料，這招又失靈了，她依舊低頭不語。

畢竟是科代表，與我在心理上不存在障礙，溝通難度不大，沉默了一會兒，她主動向我講述了事情的原委：她的父親是唱孝歌的，同學們都知道，但最近只要與大家發生一點兒摩擦，對方便以此攻擊她，說她父親“吃死人飯、發死人財”，而她最介意父親的職業，所以郁郁寡歡。

經驗告訴我，眼前的問題有點兒棘手：對這樣的孩子而言，“分工有不同，職業無貴賤”之類的說辭自然無效，非是觸及靈魂的叩擊不僅不能讓她心悅誠服，反倒容易換來她嗤之以鼻的“切”字兒。

略作沉吟，我決定從孝歌入手，與她進行一次深入交流。

“讀過《詩經》么？”

或許是問題跨度太大，她有點兒錯愕，一時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說：“讀了一點兒。”

“一點兒是多少？”

“《詩經》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由風、雅、頌三個部分組成。”

“知道‘頌的具體用途嗎？”

“不就是歌頌祖先的功業嗎？”

“用于什么場合？”

“祭祀。”

“‘國之大事，在祀在戎，你知道嗎？”

她面帶迷茫地搖搖頭，又似有所悟地點點頭。

“連國之大事都‘在祀在戎，自己的父親唱孝歌又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況且，毛澤東早就說過，‘我們的隊伍里死了人，應該開個追悼會。追悼會上難道只宣讀一篇悼詞，不需要一些藝術形式穿插其中嗎？客觀地講，我們沒有辦法決定父母的職業，更沒有必要對之心存芥蒂，只要合乎法理、人倫，別說如今的職業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即使世人最在乎的年代，那又怎樣？共和國締造者之一朱德總司令，他的父親是吹嗩吶的，而且父親的職業一度影響過朱德的學業。結果怎樣？提到朱德，誰不景仰？”

她的神色慢慢緩和。我“乘勝追擊”：“你知道孝歌的主要內容嗎？孝歌大多數是傳承中華文明瑰寶的，其中許多內容已經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而獲得各級政府的保護。保護過程中，孝歌傳唱人的作用之大毋庸諱言——沒有他們，先人的這些智慧結晶早就凌亂飄散了，何言傳承？”

見她心結漸解，我順手翻開剛剛復習過的《守護精神家園·延續文化血脈》，并告訴她：“我們不能一邊高呼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對自身文化價值的充分肯定，是對文化生命力的堅定信念，是更基礎、更廣泛、更深厚的自信，更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發展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另一方面從心底排斥傳承文明的抱薪者。文化自信首先要為文化傳承者自信，所以……”

科代表就是科代表，見我別無新說，她再不停留，昂首向教室走去。

（作者單位：十堰市竹山縣茂華中學）

責任編輯? 姜楚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