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水而生”的里下河地區民歌研究

羅戎平，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鎮江民間文化藝術館研究館員。在《光明日報》《文藝報》《文學報》《中國圖書評論》《清明》《雨花》等報刊發表文學作品。曾獲首屆“江蘇紫金文藝評論獎”，出版文學評論集《收回評論權》、文藝評論集《地域的文化立場》等。

民歌，即人民之歌，是一個地區人民大眾在長期生產生活中形成的獨具特色的民間歌曲，其基本特征是民眾集體創作加工并在民間流傳而逐步發展形成的，它是無數人智慧的結晶，與人民的社會生活有著最緊密的聯系，能充分表達勞動人民的思想感情和意志愿望。

新世紀以來，我國第一次非物質文化遺產普查顯示，江蘇省傳統音樂類資源有1524項，占普查總數的5.5%，按類別可分為民歌、吟唱音樂、宗教音樂、民間器樂等，民歌在傳統音樂項目中占有較大比例。從非遺學角度看，民歌為中國音樂藝術寶庫中的重要構成部分，是從歷史中傳承至今并依然活著的文化生命，“非遺學”的任務是要保護和延續其生命的存在，它和民俗學不同，民俗學注重民俗事象的過去，非遺學關注活生生的當下。2023年4月，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江蘇大學藝術學院副教授孫偉的《“非遺學”視野下里下河地區民歌研究》一書，就是這樣一部從“非遺學”視角對江蘇省里下河地區現有民歌做出的梳理性挖掘、分類研究和提出如何開展保護與傳承工作的學術性著作。

作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該書以八個篇章對里下河地區民歌的形成背景、題材分類、內容旋律、文化線路和保護策略等作了細致解析。作者采用田野作業之方法，花費近五年時間，通過實地考察、訪談錄音、數據歸納等途徑，搜集查閱了里下河地區出版和尚未出版的各類民歌集十多本，共計一千余首，并調研掌握了這些民歌的特點、傳承群體及生存現狀。在書中我們可看到有專業性很強的對該地區民歌的“唱詞形態”和“旋律形態”研究，有“襯詞襯腔”和“民歌風格融合”研究，還有“傳唱人群體”與“記錄人群體”的采錄調研等，其中的“調式調性”“曲式結構”等一系列專業性術語，書中也都分辨和解釋得恰如其分，這得益于作者深厚的專業學養。孫偉畢業于南京藝術學院音樂學院，對音樂理論有著自身見解，他供職于江蘇大學藝術學院，主講《中國傳統音樂》《聲樂藝術》《非遺學概論》等課程，研究方向為非遺學、中國傳統音樂、聲樂表演與教學研究等，二十年的教學實踐與研究，使他對民間音樂產生了濃厚興趣，而對里下河地區開展民歌調研，我想是因為這些民歌覆蓋了最廣大的蘇中地區，面積占江蘇省總面積的12%，它們包括了揚州市所轄的大部分市區縣和泰州市所轄的市區縣全境，還有淮安、鹽城等部分區域。作為中國音樂家協會會員，孫偉對這片土地上富有地域特點的民歌情有獨鐘，在探討其民歌的形成背景上采用了“因水而起、因水而盛、因水而興”的地理環境作為論點的支撐，我以為是恰當的。里下河地區是江蘇省中部里河與下河之間的碟形平原洼地，地形四周高，中間低，河湖密布，水網如織，有“七水繞村，十水匯城”之形貌，其民歌因“水”而起、而盛、而興也就顯得合情合理，栽秧號子、車水號子、生活小調等富有鄉土影響的傳唱之歌，如《拔根蘆柴花》《小妹妹》《數鴨蛋》等不勝枚舉。這些民歌均由民眾在水鄉生活中自發創作，它們涉及本地區人民生活的不同層面，伴隨人生的各個階段，并有朗朗上口、愉悅身心、普及知識等特殊功能。同時，孫偉還注意到由于河流的四處貫通，里下河地區的民歌也形成了“地相近、人相親、習相緣”的風格交融，具體的交融線路為：長江文化線路、淮河文化線路、運河文化線路。其中長江文化線路又分為“與浙江地區的溝通與交融”和“與湖北地區的溝通與交融”，它反映了該地區的民歌風格與江南的吳越文化和楚漢文化之交融互鑒；在淮河文化線路上，又分為“與河南地區的溝通與交融”和“與安徽地區的溝通與交融”，它反映了該地區的民歌風格與中原文化和皖文化的交融互鑒；在運河文化線路上，又有“與山東地區的溝通與交融”，它反映了該地區的民歌風格與齊魯文化的交融互鑒。因此，因水而生、因水交融的多條文化線路，使里下河地區的民歌能夠兼容并蓄，呈現出融合南北風情的清麗明朗風格。

該書對里下河地區的民歌還提出了一些值得重視的保護性措施，其中有：開展民歌調查、成立民歌研究機構、強化傳承人責任和義務、建立文化生態保護區等。這顯然是非遺理論研究中的重要課題，如何真正地在實際工作中將這些措施做實，無疑是任重道遠的。因為本世紀以來，非遺是個全新概念，也是一個全新的學科，值得欣慰的是我們已經持有了這種非遺保護的“覺醒”意識，優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我們的文化基因，保護它們才是我們的真正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