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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白楊

2024-04-23 09:05:33王蘇蘭
牡丹 2024年7期

王蘇蘭

1

許多年前,我站在白楊鎮一個陳舊而陌生的臨街小院里,慌亂、拘謹,抱著一本《婦產科學》。院子是衛生院的舊址,面臨白楊鎮中心大街,位于中心的中心,我來是要在這里跟著老師學《婦產科學》書本以外的東西,接生、流產,和那些鄉間婦女無比常見的婦科病。

人們把坐落在鎮子西南人多有樓的大院鄭重其事地叫“衛生院”,把這里叫“街上”。“街上”是衛生院舊址,因為這地段太珍惜不舍得放棄,留作一個門診部。

院子面北,大門是木門,只在晚上關門。走過鋪著舊磚的過道,左右都是每家每戶人做生意的門面,一樣陳舊。在這個口小腹大的舊院子里,五間正屋,東兩間相通是用來輸液、接生的病房,中間是張醫生的門診,西隔壁是我們的婦產科,最西一間用來給張醫生偶爾中午不回家的時候午休,他的家在鎮子南邊的一個村子。

這里有五個人,我的老師王醫生,看全科的張醫生,東廈房里拍片子的英武,西廈房里抓藥的興武和他收款兼護士的老婆。——這些都是我的老師告訴我的。

老師是一個微胖的老太太,頭發花白,是鎮上兩位經驗豐富的老婦產科醫生之一。我亦步亦趨跟著她,團棉球、壓水、沖洗器械,打了包等著消毒。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每一天就那么一點點事,時間漫長,除了看書,我不知道還能做什么。所有的醫學教材里,我喜歡《內科學》和《傳染病學》,討厭《解剖學》,怕《生理學》。漫長的寂寞讓我明白,這是啃硬骨頭最佳的時機,從最是枯燥難懂的《生理學》開始。

婦產科的診室中間用布簾隔著,里面一張窄窄的木質診斷床,用來聽胎心查胎位。另一張鐵的手術床用來做流產和婦科檢查,看起來冰冷陳舊。簾外頂著西墻一張三屜桌,老師對門坐著,我側坐在她對面,看她問病人的病情。離門太近,我只能側坐在老師對面,背靠著墻。于是,每一個來看病的人都在我眼中了,一些人也會向這里掃一眼。

房子是瓦頂,木房梁下是界墻,房梁以上互通,彼此聽得見說話聲。隔壁的病人叫著“張先兒”,在絮絮叨叨講自己的病痛——“先兒”是對醫術高醫德好的醫生的專用尊稱。張醫生除了簡單必要的幾句問話,并不多講。我有時就想,其實這界墻兩邊的學生,是可以同時學好內科和婦產科的,前提是,張醫生能像我的老師那樣,一樣一樣給病人講這是什么藥,怎么用,治什么。這邊安靜的時候,聽隔壁病人的述說,我會在心里預先給他做個簡單的診斷。

張醫生是鎮子上響當當的內科醫生,也給人端脫臼的下巴和錯環的胳膊,也手腳麻利地縫傷口。他帶著一個男學生,沒有病人的時候,師徒兩個半天都不說話,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要么兩個人都坐在院子里,和拍片子的英武、抓藥的興武一起閑聊。

張醫生煙不離手,也不大聲說話,像黑漆刷出的眉毛讓他有一種威嚴的氣勢。往往會看到這樣的情形:張醫生向東而坐,右肘支在桌子上,指間永遠夾著一支煙,那煙灰長的像要隨時落下。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絲絲縷縷的青煙正從他面前裊裊飄散。我猜他正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情,因為除了臉型不像,這完全就是魯迅先生憂國憂民的樣子。

英武姓曾,壯實,臉圓而黑,絡腮胡,看起來面目兇惡,我開始有幾分怕他,但不久便完全改了這看法。他們聊鎮上的一些人和事,從那些只言片語中就聽得出,英武對老弱孩童始終有發自內心的關注和同情,對一些不平之事,時不時就有拔刀相助的想法。這讓我覺得,如果在這白楊街被人欺負,是可以求助于英武的。

興武瘦弱愛說笑,他的媳婦也瘦弱伶俐。那個學生,我覺得他就是錢鐘書在《圍城》里寫的趙辛楣的樣子,高大魁梧的體格里,裝著一個與外形并不相符的心,純凈平和又孩子氣。——當然,這都是后來才知道的。

我每天坐在桌子前啃我的《生理學》,很多時候,一抬頭,那學生遠遠坐在院子里,正看向這里。

剛來的這段時間,我晚上就住在老師家的二樓上。中午一個人坐在診室里發呆,或者趴在桌子上小寐。有兩次聽到西隔壁響亮而連續的呼嚕聲,那是張醫生中午沒有回家。后來的一天,老師說,這些天張醫生晌午回家,你就在他屋里歇一會兒吧。

屋子一桌一床,其他擺設俱無,果然就是個臨時歇息點,因為從門到床一條窄窄的踏痕明顯的路,其他地方落著薄灰,是無人踩踏的暗淡。后窗小,外面的玻璃因為常年無法擦拭,屋子里昏暗。窗下老八仙桌上鋪著的報紙不知道是哪一年的,黃,糟脆,連字跡都迷糊。我站在屋子中間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好。

灑水掃地,擦了床和窗臺桌面,換了桌上的報紙。八仙桌下有一坨碗大的廢茶葉,想來張醫生每一次都是隨手將喝剩的殘茶向那里一潑,一個坐姿,一個方向,一樣力道。

這屋子不亂,也可以說沒有可亂的東西。這種長久如一的軌跡,并沒有讓我覺得邋遢,只覺得它裝過無數的刻板寂寞。

后窗外傳來豬的哼哼,接著又有人含糊不清的說話聲。我知道,院子和莊戶人家背對背擠著,雞犬相聞卻無以相通。

我回到隔壁我們的診室,坐在我的位置上。

打掃過的屋子雖然沒有煥然一新,卻也有了幾分鮮活的人煙氣。我沒有用,也沒有給張醫生說。他還是一天天騎自行車回家,臉上還是一如既往沉靜,看不出疲累和不悅。過幾天鑰匙還給張醫生,中午再去早了,又能聽見呼嚕聲。

他們在院子里閑聊,興武媳婦和我老師在說她的孩子,我在離他們三五步的壓水井跟前洗手,張醫生輕輕說,這閨女真是好啊。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局促得想逃。

2

白楊鎮是秦楚古道上的重鎮,炎帝時,稱伊國,商朝稱有莘之野,又名空桑。我那時回家走過的路,前兩年發現了大片的陸渾戎古墓群和古城址。白楊鎮春秋戰國時期便是洛陽通往江浙的商貿古道,明清時期重兵守戍,便稱白楊戍,我們洛南人都叫它白楊樹街。據記載,這里清朝時期商貿鼎盛,駝隊馬幫云集,300年前的山陜會館還在。抗戰時期,河北省許多機關學校遷來這里,是著名的抗日根據地,也是后來的工業大鎮。

在這個歷史久遠,工農兵商文都留著鮮明痕跡的地方,生意人的精明、行伍人的豪爽、莊稼人的溫厚、街面人的霸道、大家族的傲慢、混混兒的無賴,都混雜在一起,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有力的、喧囂的繁榮景象。

這里離我家不過二十里路,路窄車少的年月,鄉親們很多人都是來這里趕集,買賣牛羊、買豬仔、拉煤、購置家具。商貿古鎮獨有的優裕和見識,讓白楊人有著天生的優越感。十里八鄉流傳著這樣的段子:問一個年輕人是哪里人,如果他仰臉側目回道:“街里,咋?!”——那他真是白楊人。

我沒遇見那樣說話的人。每天從街上過,我從不與人講話,認識的這幾個人也都平和,我們說話的口氣也從客氣變成了隨意熱絡。

新住處是老師幫我找的,在衛生院東跨院。下了班,出門向東,一路上走過理發店、鞋店、派出所、服裝店,十字路口向南拐是蔡家胡同,路兩側依然是各種店鋪。一三五逢集,東西三四里長的街上只能步行,我們的門前更是擁擠不堪。趕集的人趁著來看病,我們也跟著忙起來。

遇見了兩次村里的鄉親,他們驚奇又熱切地同我打招呼,我心里又熱又酸,不知道和他們說什么。

在這舉目無親的地方,我覺得自己像落入大海的一片葉子,孤獨地漂泊著。這孤獨不只是無人親近、無人訴說,最主要的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也沒有誰能夠給我一點勇氣和力量。這盡頭,仿佛只有一個不能稱之為理想的卑微念頭:回去,做一個最底層的醫生。這微弱的光,像深夜曠野中的一朵不能再小的火苗,微風一過就能吹滅。

3

我學得很快,老師開始把一些事放手交給我,自己在旁邊看著。她大部分時間一聲不響,偶爾我的手法不是太規范了,她打一下我的手,或者碰碰我胳膊,我趕緊糾正。要還是不對,老師不說話,嚴厲地瞪我一眼,手把手教。沒有多久,接生、門診小手術老師就可以不動手了,她雖然不說什么,但看得出很高興。學開藥治病,全憑看,自己再琢磨。婦科病無外乎炎癥和月經不調之類,也有因為治好了不孕癥,抱著孩子來感謝的。說真的,老師的理論知識并不高,但是經驗豐富,她的用藥,單一而守舊,但很是便宜。她說話直而且哏,卻還是有很多人找她看病。

幾個月后,我向老師申請,說想去衛生院病房學內科。老師同意了。她知道,我們這些孩子,只有兩條出路:留在衛生院,或者回去做鄉村醫生。無論哪種結果,要想獨當一面,哪一科都必須學會,實踐的能力比書本知識更重要。婦產科的底子基本夠處理外科的包扎縫合,內科,是絕對避不開的科目。去大醫院學習確實更規范,可那里基本上都是急危重癥,一個鄉村醫生,只要能識別,及時轉診,就夠了。鄉衛生院在治的病種譜,才是我們最需要學習的。當我們學完了內科外科婦產科兒科,也還只是一個新手醫生,經驗一定會積累得很快,但想要做個好醫生,一定還要再去大醫院進修。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學習費、生活費,大城市與小地方天差地別的費用,也是那些農村父母們選擇這里的原因之一。

我去了衛生院,不再日日往街上去,病房樓到東跨院兩點一線成了固定的軌跡。

在各科室學習的學生有好幾個,我們慢慢熟悉起來。他們中有兩個衛生院職工子弟,有幾個鄉村醫生的孩子。他們都算“世家”,門里出身自然有底子也有底氣,像我這樣無依無靠的學生,算起來只有兩三個。

那時的白楊衛生院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外科、骨科、內科、婦產科,都實力雄厚,有當時先進的X光機,是全縣除了縣里兩家醫院之外最具實力的醫院。特別是骨科和外科,足足輻射了南半個縣。這樣一個衛生院,能同時帶十來個學生,也不足為奇了。

內科在后面的住院樓二樓,兩個醫生都三十幾歲,如果沒什么事,他們很少在樓上待,有事去對面樓上叫,不過幾十米的距離。

好像也沒有多久,范老師說:“我不在這兒的時候,你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不行了再找我。”在幾張空白的處方下角簽了自己的名字,走了。我受寵若驚也戰戰兢兢,仗著先前的底子,試著開起了處方。藥房里往往是范老師的愛人在值班,她看了自己丈夫龍飛鳳舞的簽名,上面是相去千里稚拙的字跡,沒有審出來什么不妥,照方抓藥。

其實,也無非是感冒發燒咳嗽拉肚子之類,重的,不用請示老師直接就動員轉院。時不時就有喝了農藥的病人拉進來,一路驚慌失措的家屬,一身農藥味的服毒者,場面雜亂,氣氛緊張。喝農藥的大都是婦女,生活的重壓、瑣碎的失望和無望層層疊加,使她們終于絕望。我不明白的是,為什么這些悲傷的事大都發生在秋天?最多的一天,我站在病房外面的木床上,洗了四個胃。

那時的洗胃器是橡膠的,手動。病人躺在光板床上,長長的橡膠管子插入胃中。用繃帶纏過的開口器在病人嘴里擴開,防止他們咬斷管子,或者抽搐時咬傷舌頭。我就站在病人頭前,旁邊一桶井水,很少來得及去燒些熱水兌進去。我往漏斗里灌一瓢水,看著水進去又和著食物殘渣吐出來。有時管子堵了,便捏幾下中間的球囊,水又流入胃里,翻騰幾下,沖口而出。那些嘔吐物的樣子引起人嚴重的不適,濃重的農藥味撲鼻而來,我的胃里也開始翻江倒海,差一點吐在床頭上。一瓢一瓢的水灌進去,吐出來,終于漸漸清稀,氣味也越來越淡,一桶或者更多水之后,胃,終于干凈。

原本兩個人都按不住的狂躁病人已經無力掙扎,躺在濕淋淋的床上渾身發抖。涼水帶走了她身體里大部分熱量,無數次嘔吐使得她涕淚俱下筋疲力盡,如果喝得藥多或者時間長,吸收進去的農藥甚至使她抽搐。

在洗胃的過程中,護士或者其他學生已經按照老師的醫囑,打進去了阿托品。收拾好洗胃的東西,病人挪進病房,保暖,看瞳孔,一遍一遍推阿托品直至“阿托品化”。這樣子的忙碌要持續很久,阿托品經過靜脈血管注入體內,五分鐘一次,十分鐘一次,半小時一次,一小時一次……直到中毒的人臉色緋紅,肌膚燥熱起來。整摞的空盒子就放在病床邊。好多個夜就在這樣的重復中過去了。

那時的農藥有機磷類的居多,敵敵畏、1059、3911、敵殺死,藥雖烈,搶救回來的機會也很大。那些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人,老師說“就算再想死也不會喝藥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喝進去的農藥并不多,癥狀也不重,但她赴死的意志無比堅決,始終閉著眼睛,咬著牙不讓下胃管洗胃,也不回答任何人的問話。我們用了開口器強制洗的胃。她的丈夫靠墻蹲著,一副后怕又憤恨的樣子。她的婆婆,一遍一遍恨咄咄說著:“都不想想恁小的娃!打幾下至于嗎?他還能打多重?花錢買受癥!”一圈的嫂子嬸子小姑子,除了埋怨,沒有誰安慰她一下,沒有人說一句她的委屈,也沒有誰哪怕握一下她的手或者為她攏一攏臉上濕漉漉的亂發。

我憤憤地想:這樣的家庭,想死的念頭還不是隨時就有!進進出出中,我像尋釁一樣呵斥這個、指使那個,那家人大約覺得醫生可能就是這般態度惡劣吧,乖乖忍著我的“惡”。直到娘家媽來了,拉著女兒的手叫一聲聲“乖乖娃兒”痛哭不止,服毒人的淚水洶涌而出。我沒有再惡聲恨氣說話,只是半是驅逐半是勸,趕走了一群讓人生厭的人。

這就是那個時代許多農村婦女一生的寫照,她們擁有的尊重和溫暖都那么稀薄,愛,更是稀有的存在。她們卑微一生,早已放棄了無力的抗爭,將一切的苦難歸于“命”。然而,即便是這樣絕望地活著,她也不大可能離婚,能夠阻止她自由的東西太多太多。

我堅定地知道,我是不會這樣活著的!千百萬人有千百萬種活法,我想象不出我的未來是什么樣子,只知道,在實實在在的現實面前,未來是個巨大的未知數,把握不了的畏懼和終有光亮的希望此起彼伏。從醫的路仿佛很長,又仿佛眼前即是盡頭。我像站在冬日的曠野,四顧無人,只剩下迷茫和虛空。在這種焦慮和無措的夾雜中,我能做的,唯有做我眼前的事,等著那個模糊又清晰、向往又畏懼的“未來”的到來。

4

如果不想那么多,日子還是有很多值得開心的地方,比如一群年輕人簡單的快樂。

那個跟著張醫生學習的學生M也過來衛生院,學化驗。雖然那時候一抬頭就能看見,但我和他也不過是打個招呼的交情而已。哦,對了,我曾經借過他的自行車回家。在家三天再來,他皺了眉頭笑:“你可來了!快給我跑死了”,一點點略帶羞澀的嗔怪,但分明很開心。衛生院一大群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有幾個又是他同學,他很快就和大家混熟了。

我們一群人結伴去鎮南邊的魁星閣,坐在古老的沿臺上,看亂草野花,說一些廢閑話,或者靜坐一會兒。我們去半坡山,在沒有樹木的荒坡上瞭望遠方,吹微寒的風,在半山腰認地榆、地丁、柴胡。半后晌就啟程去并不遠的山里等著看軍事演習,一路笑聲,然后在黑夜里隨大群的人回去,不停回頭,怕自己落在最后。去鎮東北的大竹園游玩,一次被鐵絲擰著的小柴門擋在園子外,一次只敢在中間的小徑上走,怕踩了筍,更怕踩了蛇。

和要好的女孩去逛街,在派出所門口的理發店里剪了我多年的馬尾辮。理發店老板碎嘴子,一刻不停說話,從他的秘方到鎮上的逸事,還洋洋得意要給我剪一個“楊柳bao布”的劉海兒。楊柳知道,“暴布”是什么?還是“抱步”?我半天都沒想清楚。頂著清湯掛面一樣的齊眉劉海、齊耳短發往回走。快到衛生院才明白,應該是楊柳瀑布吧?他可能在哪本理發雜志上看的名字,瀑布一樣直垂的齊劉海兒,只是他將“瀑”念作了“暴”。這原是多浪漫飄逸的名字啊!我啞然失笑。

空空的半截脖頸讓人想縮脖子,手滑下去在發梢處一頓,新奇的感覺。進了衛生院,四五個學生在檐下聊天,齊刷刷看向我,不約而同拉出來一個長音“呦——!”我紅了臉跟著他們笑。M也在,說,像劉慧芳。那是前幾年已經紅遍中國的電視連續劇《渴望》的女主角,無人不知的一個名字。這個發型,留了好多年。

那一年有兩首歌一夜爆火,《濤聲依舊》和《花心》,我們都被這歌聲迷住了。M唱起來的時候,我們都吃了一驚,與原唱極像,卻又有明顯不同的味道,似乎很隨意,有淺淺的憂傷,又滿是深情。問還會什么?他說,會一點兒吉他。還會什么?水墨畫。還有沒有?會一點兒舞。這太令人意外了!這個又高又壯還挺安靜的男孩,這些才華怎么可能這么集中地在他身上存在?在我們幾個女孩子強烈的慫恿下,M做了霹靂舞里拉繩和漂移兩個動作,也就是一分鐘而已,也足以讓我們這些一無所長的人刮目相看了。

M在男生堆里是有一些調皮的,慢騰騰的詼諧,在女生面前,是老派的紳士型,周到而有分寸。在街上門診的共同經歷,讓M和我之間比別的女生要熟稔一些,于是我代表女生一再要求他帶吉他來,好讓我們看他自彈自唱是什么樣子。他答應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遲遲沒有兌現。

我在東跨院的井臺上洗衣服,M遠遠過來,伸一個拳頭過來,說:“給你。”舒開手掌,是兩個形狀像棗子、顏色像橙子的小果子,“我也不知道名字。”

接過來,果子已經被他握得溫熱,在我濕涼的手心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問這果子哪里來的,M沒有回答。我以為他會說一些平常閑話,也沒有,站一站回身走了。

我忽然覺得這個大男孩有點笨也有點暖,挺配我那端莊溫順的閨蜜。

有了這想法,我很快就去問閨蜜對M的印象如何?閨蜜淡淡地不置可否。我去問M:“給你介紹一個女朋友吧?”

M顯然非常意外,問是誰。我說了閨蜜的名字,他忽然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以從來沒有的生硬口氣急促地回我:“我現在不談!”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生氣,還一直說著閨蜜的種種好,他不說話,臉色卻再也沒有好起來。

麗和小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的家都在白楊鎮西方,彼此相距不遠。麗的性格沉靜寬厚,有大姐風范,也有一些書卷氣。小蝶生性柔弱。我們的家在一個方向,有時我們結伴回家,就會走南路,為的是可以路過麗家,去她屋后的竹園玩。她一路上都在講她們村子東的報恩寺,說那眼曾被人當作神水的泉,神乎其神。

麗的母親爽朗熱情,父親話不多,是個溫厚的醫生。打過招呼,我們在東廈房里閑聊。麗說起“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臉上的表情柔和沉醉,仿佛拄了藜杖在微雨中過橋的是她自己。而我正在看她窗下那棵枝丫恣肆的棗樹,西墻下的雞圈里,母雞正從食盆里跳上矮棚架。

我們仨結伴去逛街,在擁擠的小書店,我用了一周的生活費買下了林語堂的《人情四品》。這是除了教材之外第一本完全屬于自己的書,簡裝,湖南出版社出版,里面收錄了幾乎所有民國時期名家的散文。魯迅冷峻里的溫情;梁實秋文雅的調侃;郁達夫沉郁、敏感、善良;沈從文的湘西舊事;徐志摩的情書事無巨細;豐子愷拳拳愛子之心;朱自清、張愛玲、老舍、胡適、周作人…… 那些閃耀著光芒的文字,為我打開了另一個世界。這本書和早些年哥哥的《紅樓夢》、后來買的《飄》,成了我心頭最愛。

很久以后,有人說我的文字有民國氣質的時候,我立刻想到的是:白楊鎮上那間舊屋子里,坐在硬板床上讀著《鳳凰》的自己。

5

學內科的是我和一個矮墩墩的小姑娘,扎針輸液量血壓測體溫這些護士的工作被我倆統統包攬,跟著醫生查房問診,視觸叩聽,下醫囑寫病歷。老師看著我做腹穿,將病人的腹水放出來有小半盆,說行了。隔幾天又說:“你去再放一千毫升腹水,我就不去了。”第一次做胸腔穿刺,突破胸膜壁的那一下,我的緊張也戛然而止,倒是老師后來說:“你那一下嚇我一跳,怕你刺到人家肺上。”

這些能讓我的自信心一點點累加的事,不多,但也從沒有被病人質疑。一次老師不在,一個四歲多的小女孩因為咳嗽日久不愈來了,聽了肺,支氣管肺炎,我開一張處方,藥房照單抓藥。病人走后,老師問開的什么,聽我一一告知,老師沒說話。大約兩個月后,女孩的父母抱著孩子來到二樓,點名找“王醫生”看病。這樓上只有我一個人姓王,而且我已經忘了他們一家三口。我被叫過來的時候一臉懵,他們說,你忘了嗎?你給我閨女開的藥,第二天就輕了,吃完就完全好了——俺都經了三個醫生才遇見你。”在大家贊賞的目光中我紅著臉給孩子看病,比第一次要惶恐許多,同時也有壓抑不住的自豪。

冬天來了,我很少出去,守著醫生辦公室的煤爐,一天天翻著《解剖學》《內科學》。我住在隔壁的值班室已經很久了,值所有的夜班。

夜里冷風會順著值班室門窗的縫隙鉆進來,一床一桌的屋子又冷又空,晚上就把煤爐挪進來。一天后半夜頭痛醒了,屋子里煤氣嗆人,起來的那一瞬只覺得天地旋轉腿腳像軟泥一樣撐不起身體。搖搖晃晃走到門口,打開門,干冷的空氣撲進來,讓人瞬間清醒不少。我拼盡全力將火爐推出去,靠著門大口呼吸。無力、惡心、眩暈,頭像要隨時爆裂一樣痛。我知道,這是煤氣中毒了,如果再晚一些醒過來,可能就永遠不會醒來了。

上午醫生和護士來看過,囑咐一番走了。空空的屋子仿佛在無限擴大,白房頂一會兒遙遠一會兒逼近,所有的聲音那么遙遠又那么清晰,織成一個巨大而細密的罩子遠遠地罩在天際。在這奇異的幻覺里,孤獨在無限擴大。

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敲門聲將我拉回來,M進來了。他端來一碗飯,小心地放在桌子上,問我感覺怎樣了。然后隔著三四步距離小心翼翼低頭看著我。在孤獨與無助中掙扎的我,忽然間就想哭。

M說,吃點飯吧,好點了出去走走。沉默著站了一會兒,帶上門走了。

那是一碗白水煮的面條,沒有菜也沒有醬油和調料,只有一整塊牛肉罐頭躺在里面——沒有切。衛生院沒有集體伙房,街上飯店又遠,M家在鄰村一直回家吃飯,這碗面一看便知是M自己去哪里煮的。我的胃里空著,但一直有什么在翻涌,就算是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我也吃不下。

愣愣地看著這碗面,我忽然間明白了什么。

一場大雪之后,天晴了。沒有一絲風,月光灑在積雪上,折射進屋子,亮得不像是夜晚。停電了,蠟燭的光在雪夜顯得格外柔和溫暖。雪已經半化,我聽見帶著濕意的腳步走上來,門一推,M高大的身軀堵在門口,斜背著一把吉他。

像許多老套的故事一樣,我收到人生中第一次表白。

多年以后,我依然能清晰地記得,隔著一張桌子,燭光中他望著我時臉上的表情。

這一年,我二十歲。

6

白楊鎮讓我喜歡的事物越來越多。

向南的村道邊的野花;魁星閣的雕梁畫棟;小學門前開了粉霧般一樹的合歡花;蹲在胡同里等著我的小狗;樓后小橋那邊的人家,院墻上爬滿開著白花的栝蔞藤;東跨院青石井臺上吱吱呀呀的轆轤聲… … 在這個既保留著雄渾古樸之氣,又充滿張力、蓬勃張揚的大鎮,打動我的卻總是那些細微的事物。

白楊再好,也非久留之地。曾經以為一年的時光該是無比漫長,等后來要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才驚覺時間已倏忽而過。

出白楊街向西,過了蝎子山,過了魚泉,一道緩坡,那嶺上便是兩鄉地界了。我在半坡停下來,回身東望,白楊街已經看不清楚,那方向是一片茫茫蒼灰。

我站了許久,回頭向西,再沒有停下腳步。

我知道,那些漸漸模糊的事物,從未屬于我,也永遠屬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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