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可親山海有靈

XIAN

兩千多年前，漢高祖劉邦之侄劉濞將揚州古文化中的元宵燈俗帶入上海，并仿照宮廷形式舉行燈會，自此元宵燈俗便在上海地區興起。當時間來到2023年，豫園新春民俗藝術燈會已經舉辦28屆，成為中國傳承最久、最受歡迎的新春賞燈游園盛會之一。

如果在巴黎也辦一場燈會，那會是一場什么樣的嘉年華？這是豫園股份首席文化官陳佳和她的團隊在2023年準備了一整年的重要課題。

陳佳生于開封，長在鄭州。在來到上海之前，她在河南衛視執導的2021年電視節目《端午奇妙游》就已經成為中國傳統文化出圈的經典案例。當她來到上海，第一次走進大豫園片區，眼前打開了一片全新的世界。400多年前潘允端建造的豫園，濃縮了士大夫的雅趣。周邊神奇地并存著天主教堂、清真寺、佛寺、道觀和媽祖廟。附近街區洋溢著小商小販的市井煙火氣，一直延續到外灘黃浦江邊。“我覺得跟北宋清明上河圖的感覺很像，是一個很包容很開放，又能夠允許各種文化并存的地方。”

作為豫園股份首席文化官，陳佳成了豫園燈會的總策劃。從中國傳統文化和對于豫園的理解中，陳佳為豫園燈會提煉出《山海奇豫記》的主題：去年的兔年燈會是《山經篇》，是一個奇花異草、仙禽瑞獸的世界，而今年的龍年燈會則是海為龍世界的《海經篇》。同樣也是在今年，陳佳和她的團隊跨越山海，從有著400多年歷史的豫園，到古老而又充滿時代精神的巴黎風情園，開啟了一場屬于中國燈彩的雙城記。

巴黎篇：中國故事文化出海

2024年正值中法建交60周年，而巴黎也將在今年夏天舉辦第33屆夏季奧運會。陳佳和她的團隊決定把豫園燈會帶到巴黎，帶著中國故事實現文化出海，與國內上海豫園燈會形成呼應與聯動。

“我們篩選了一大批場地，最后選擇了巴黎風情園。后來才知道，這個公園屬于LVMH集團。這次巴黎燈會就像是兩個城市和兩個跨國集團之間的聯動。”陳佳和她的團隊帶著60個燈組、2000盞彩燈，在巴黎風情園呈現出"山海有靈"的綺麗燈彩—“有靈”，也諧音“友鄰”。數不盡的祥禽瑞獸、奇花異草、域內園林、海外仙山、奇珍異寶，帶領游客進入中國神奇的遠古生活圖卷。

這里可以看見“琴棋書畫詩酒茶”的東方生活美學，也有江南煙雨中亭臺樓閣的滬上八景。行走在神花仙草之間，邂逅來自《山海經》的鯤、應龍、白鹿、當康、騶吾、朏朏等祥瑞神獸。海中躍出的龍馬背負著神秘的圖像，象征著《河圖洛書》中古人對于宇宙奧秘的向往。而在曲徑通幽之處，春秋戰國的曲裾深衣、魏晉南北朝的雜裾垂髾服、唐代的大袖衫、宋朝的褙子和交領襦裙，化為熠熠生輝的燈彩，展示著中國傳統服飾之美。

燈彩環繞中，中華武術、民族舞、傳統雜技、川劇變臉，這些熱熱鬧鬧又具有觀賞性的“東方技藝”，在巴黎風情園中營造出中國春節的喜慶氛圍。如果你在隔壁新春市集的眾多小攤位中選擇排隊來一份親切的上海點心，那么給你親手包小籠包的師傅就是南翔小籠第六代非遺傳人游玉敏大師。

燈會還沒結束，陳佳就帶著團隊復盤，梳理出燈會出海的制作流程手冊。“光是燈組的制作和安裝就總結出了400多個點。還有演藝、市集、商務、數字化、后勤保證……手冊里的每一個字，都是我們在這一年里走出來的。”比如，和場地的談判來來回回持續了4個半月，在上海制作好的燈彩裝箱早早運往了法國，隨后又遇上法國港口工人的罷工，海運到港的集裝箱差點無法按期抵達現場。她在清關的碼頭等了5天，直到最后關頭才正式簽訂合同，貨運得以放行。而巴黎燈會的技術負責人肖曄鳴也回憶起“出海”的種種艱辛，“我們面臨了集裝箱空間尺寸、工具及用電設備的法國規范認證、法國進關的‘負面清單等限制，而這幾項分別又會影響前序燈組的設計體量、材料工藝的選擇，后續的施工組織以及結構固定方式”—著實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最終，豫園燈會跨越山海，為中法兩國友誼獻禮，并為即將于2024年7月開幕的巴黎奧運會送上來自東方的祝福。這場燈會經歷了圣誕與新年的節日季、1月的中法建交60周年慶典活動，以及2月的農歷新春，也創造了巴黎風情園史上最高訪客流量的紀錄。

上海篇：詩意奇觀再現

就在巴黎風情園的燈會點亮之際，上海豫園也與之遙相呼應，在凝暉路的上空點亮了成百上千盞魚燈，聚集成游龍回旋之態，穿梭于飛檐斗拱之間，將辛棄疾筆下“一夜魚龍舞”的詩意奇觀重現在人們眼前。

“海為龍世界”，龍年燈會的主角少不了“龍”，在陳佳看來，同樣重要的是“海”。“我們要努力用自己的創意設計，讓‘海化為點亮心田的璀璨燈海，化為連通古今的桑田滄海，化為征程萬里的星辰大海，化為命運與共的人生海海。還有一層含義：我們每個人都是一條不平庸的魚，經過不懈的努力，成長變化成為一條龍。就像‘一夜魚龍舞，是好多的魚幻化成了一條龍。”

與傳統的民俗燈會不同，豫園燈會的設計師們擁有更廣闊的發揮空間：他們的靈感庫是典籍中光怪陸離的神獸世界，還有來自不同時代和地區的紋樣、圖騰、傳說。中心廣場燈組“飛龍躍海”的設計師鄒唐龍，溯源了龍的形象在歷史中的演變，創造出9條代表不同朝代的龍。“比如元代的龍以山西永樂宮重陽殿鴟吻為原型，宋代的龍身上有來自南宋絲織品的牡丹芙蓉紋樣。綠色的羊角龍，額頭上有三星堆代表性的青銅面具，有棱有角的形象也還原了青銅器的藝術風格。”而在九曲橋荷花池“海錯翩然”的奇幻燈海，靈感來自《海錯圖》對大海的探索與想象：橋頭的魚龍公主引領游客走進海底的燈火世界。湖面中心，龍馬公子背負著“河圖之象”從光影中閃現。走到橋尾，一掛瀑布從空中落下，銀光閃爍的靈龍隨之躍水而出。還有跳魚在綿柔的海葵之間跳躍玩耍，調皮的蠔魚想要吹開牡蠣殼捕食，錢串魚樂得直吐泡泡，像珍珠又像是貝幣撒了一地……

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的豫園燈會，也被年輕的團隊注入了全新的靈感。陳佳對于燈彩的設計要求之一，就是“所有的燈都要有性格”，“所以你才會在九曲橋里面看到有躺平的，有愛美的，有愛吃的，有發呆的，有愛錢的。這一池子就不再是海鮮，而是讓你能找到生活中的自己”。

“飛龍躍海”里的9條龍，在威風凜凜的造型之外也各有“人設”。“同時使用的是現代漫畫的上色風格，這和傳統的花燈上色完全不一樣，在之前的燈彩制作中是沒有過的。”

而讓設計師郭銳鋒和技術負責人周鳴翔都難以忘懷的還是“一夜魚龍舞”，絢麗的視覺效果背后是復雜的設計與安裝。400多盞不同造型的魚燈，有朝向性和軌跡性地向前游動，最終匯聚成龍。整個安裝過程花了13個夜晚才得以完成：這其中涉及13組燈架，最高的點離地8米，最低處4米。在6米寬的通道中完成大規模的多緯度曲線懸吊，成為國內同類型的高空懸掛燈組中長度和難度最高的作品。

在ELLE與豫園團隊會面的時候，距離中法兩國龍年燈會收官還有3天時間。豫園燈會隨著日落而舉行的亮燈儀式上，司南之杓依然忠實地轉動。九曲橋、凝暉路和中央廣場的日日夜夜依然客似云來。設計師郭銳鋒和技術負責人肖曄鳴留守在巴黎燈會現場，而陳佳已經帶領著她的團隊開始了新一年燈會的籌備。依然會是一場《山海奇豫記》，在新的航程上展開新的篇章。

Q&A

ELLE：在中法兩地的豫園燈會中有什么游客容易忽略的彩蛋？

肖曄鳴（豫園燈會技術負責人）：燈會，傳統意義上以觀燈賞燈為主。然而在中法兩地的燈會上，都有通過手機觀看的數字化AR增強內容。在巴黎，游客掃描燈組旁的二維碼，就能從手機看到動態的魚躍龍門、白鹿穿梭林間、九曲橋畔蓮花綻放等畫面；在上海，通過手機小程序根據觀眾的位置定位，能看到龍馬飛天、九龍躍海的精彩片段。

郭銳鋒（豫園燈會設計師）：法國燈會的“錦衣華服”燈組中，5個燈組分別是春秋戰國的曲裾深衣、魏晉南北朝的雜裾垂髾服、唐代的大袖衫、宋朝的褙子和交領襦裙。豫園燈會九曲橋上龍馬背上的是抽象化表達的“河圖洛書”，有“龍馬負圖”之意。

周鳴翔（豫園燈會技術負責人）：中心廣場的“飛龍躍海”燈組，大家其實都知道這個燈組里有9條龍，每條的感覺都不一樣。不妨仔細去看一看每條龍頭上的飾品和其他細節，關注背后的文化和設計的邏輯。這也是我的朋友來豫園燈會時，我一定會給他們介紹的故事。

鄒唐龍（豫園燈會設計師）：九曲橋湖面上有星星點點的魚群，像是一條流光，從九曲橋的入口一直流動到出口，這是一個很容易忽略但很有意思的細節。

邵蔚倩（豫園燈會演藝負責人）：我們以九曲燈組中的3位IP—龍馬公子、魚龍公主、小胖嘟嘟為靈感打造了專屬NPC形象，這些NPC會隨機空降在游客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