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河邊

四面，都是黑色。

小河的對面，都是樟樹。一團團樹冠，上升為天上的濃云。

一個人，坐在臺階之下。

周圍很靜，也很空。然而，細聽有聲，那是全世界汽車的回響。

一個人，正可打開手電，將燈光對準小河對面的樹冠。上面，并沒有鳥兒飛起。再將燈光壓下，對準對岸一邊的水面，讓河水冉冉上升，將清幽的光亮，波動在對面的樹下，草上。

然后，將燈光放下，橫過河道的中線。

且慢，且先閉上雙眼，靜靜細聽。有一種聲音，很細，那叫“唼喋之聲”，正是古人形容魚水互動聲響的文言表達。是的，它們，是一些成群的小魚，很多，不大，僅兩三寸長。然后，你睜開眼睛，會發現，水面之上，突然閃出一片片細小的白點，很亮，很尖，很冷。它們就是古人筆下的鰷魚，也是今人所稱“翹嘴巴”的小白條，滬上俗稱“竄條魚”者。

那是，一粒粒，一片片，一彎彎，成千上萬點白銀；那是，一大鍋剛剛煮開了的皎白水餃，一只只撲騰騰起跳；那是，冬天里漫天飄舞的飛雪，一粒粒又大又小，迷亂了視線。

誰知，原來剛才，它們就在水面之下。

好吧，既然打攪了，驚動了，那么不妨將燈光再次熄滅，讓一切重歸于平靜。且讓水上與水下，大家休息一會，暫時互不打擾。然后，很久很久，只對小魚們，說一聲抱歉，道一聲：“聒噪！”重新打開燈光，再看它們集體起舞，閃亮登場于天地之間。

今晚，沒有月亮，只有星星。

（天鴿摘自《新民晚報》2024年2月17日，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