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形變類辭格的修辭效果

包崇彩

【摘要】形變類辭格是在特定的語境中，表達者或創(chuàng)作者根據表達的需要，使語言材料的結構形式在原形體基礎上發(fā)生變化，從而取得特殊表達效果的一種修辭方式。形變類辭格在日常生活和文學作品中運用得相當廣泛，對形變類辭格的系統(tǒng)把握有利于我們更好地使用語言表情達意和充分地解讀文學作品，因此，研究形變類辭格具有重要的實踐指導意義。

【關鍵詞】形變類辭格；語境；語義；功能

【中圖分類號】H15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01-0085-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1.027

修辭格是人們在運用語言交際交流，進行修辭活動中逐漸形成的，人們根據表達的需要予以適當而巧妙的變化，以期得到更好的修辭效果。古往今來，我國的許多學者對辭格都進行過研究和探討。其中，吳士文先生根據辭格的特定結構，把辭格分為描述體描述對象體、換借體換借本事體、引導體引導隨從體、形變體形變原形體四類。其中的形變體形變原形體就是本文將要研究的對象。

一、形變類辭格的結構要素

就語言的外部形式來看，形變類辭格有其特定的結構形式，吳士文把這類修辭格的結構用公式表示為：X±ü。（以X代表形變體，以ü代表原形體，以±代表形變關系。）X表示原形體，也就是原有語句結構未經任何改變的話語形式，ü表示形變體，是對原形體進行的結構形式的變化。

1.原形體。原形體是原有語句結構未經任何改變的話語形式，是在形變類辭格中，被有意隱藏的部分。例如：“如果上天能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你說三個字：新年好！如果非要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手機祝福短信）

在此例句中，運用的是形變類辭格中的仿擬修辭格，仿擬的是電影《月光寶盒》中的一句臺詞：“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這句經典臺詞也就是被隱藏起來的原形體。

2.形變體。形變體是通過增減等手段，對原形體進行結構形式的變化后的話語形式，它直接呈現(xiàn)在人們的面前。如：“人們肩起了槍，挽起了臂膀，結成了一條人的長鏈，向著山下移動了。”（王愿堅《足跡》）

這里運用了形變類辭格中的轉品修辭格。“肩”本來是名詞，其義素表達式為：

肩：（人的胳膊）∨（動物前肢）

“肩”在這里用作動詞，表示用肩膀扛的意思，從而達到伸縮文身，變換句式的作用，使語言具有均衡美或變化美。如果把“肩起了槍”換成原形體“用肩膀扛起了槍”，與后面的動賓式“挽起了臂膀”排列在一起，就顯得結構錯雜，很不整齊。

又如：“我聽了這段話，頓時張口結舌。可是很快我就放心，因為我本來就不想冒著戰(zhàn)死的危險，去報什么仇雪什么恨，大王不讓我伐楚，我正好有借口了。”（商略《破楚——子胥出奔》）

“去報什么仇雪什么恨”使用的是形變類辭格中的鑲嵌修辭格。原形體本來是“報仇雪恨”，在此，作者把“報仇雪恨”改為“報什么仇雪什么恨”，只是在“仇”和“恨”之前加上“什么”二字，就把一個狡猾、憊懶的人物形象活靈活現(xiàn)地刻畫出來了。

因此，形變類辭格是結構形式在原形體基礎上發(fā)生變化，從而取得特殊表達效果的一種修辭方式，它包括析字、鑲嵌、復迭、轉品、節(jié)縮、藏詞、仿擬、跳脫、疑離、斷取、反問、奇問、序換、旁逸等修辭格。它是用偏離常規(guī)的方式，運用語言材料把原有的語句結構通過增減等手段進行變化而得到的一類修辭格。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對于形變類辭格的使用是非常普遍的，它的運用與否會產生不一樣的表達效果。

二、形變類辭格的表達效果

形變類辭格是人們?yōu)榱吮磉_的需要，在特定的語境中，對語言進行特殊的運用而形成的一類修辭格，其語言單位由原始意義向動態(tài)的語用意義發(fā)生轉換，這種動態(tài)的語用意義是一種特殊的、臨時的、隱含的、富有變化特征的意義。形變類辭格的運用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修辭效果。下面簡要分析形變類辭格在文學作品中的運用及產生的表達效果。

1.析字。“字有形、音、義三方面：把所用的字析為形、音、義三方面，看別的字有同它相合相連，隨即借來代替或推衍上去的，名叫析字辭。”[1]

例（1）：回到宮中，大家又喝了一頓酒，闔閭舉著酒說，一是為了哀悼要離，二是為了替要離慶功，三是為了慶祝慶忌的死掉，威脅解除。我心里想，慶忌那么容易就死掉，與他的名字取得不好大有關系，所以他的忌日就是我們慶祝的日子。（商略《破楚——子胥出奔》）

例（1）中，運用了形變類辭格中的析字修辭格。慶忌本是人名，文中卻故意把它分解為慶祝忌日，慶祝的義素表達式為：

慶祝：〈d〉x1（紀念）k（喜事）

忌日也就是忌辰的意思，慶忌本人的名字與他作戰(zhàn)失敗并沒有聯(lián)系，與慶祝忌日也沒有任何因果聯(lián)系，文中這樣寫是為了顯得幽默風趣。

2.鑲嵌。鑲嵌是指在特定的語境里，故意把多音節(jié)的詞和固定短語拆開，插入特定的詞語，使之錯雜成文的一種修辭方式。又名“鑲字”“嵌字”“增字”“襯字”。

例（2）：這種人凡事要問底細，“打破沙缸問到底，還要問沙缸從哪里起？”他們于一言一動之微，一沙一石之細，都不輕輕放過。（朱自清《山野掇拾》）

例（2）中，運用了形變類辭格中的鑲嵌修辭格，“言”“動”“沙”“石”是名詞，對那種凡事要問底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動作的人，用“一言一動之微，一沙一石之細”來描述他們，是最恰切不過的。原詞是名詞，在名詞前鑲入數(shù)詞“一”，突出其細微的程度，有加強語意的作用。原來的詞語是兩個音節(jié)，鑲嵌后擴大為四個音節(jié)，使聲音和諧，語氣舒緩，聽起來更清楚明白，有延音加力的作用。

3.復迭。復迭是把相同的字和詞疊在一起以造成舒緩的語氣和優(yōu)美的韻律的一種修辭方式。又名“重言”“疊字”“重疊”。

例（3）：從兩重玻璃里映出那輻射著的黃黃的散光，反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透過這煙靄，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縷縷的明漪。（朱自清《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

在例（3）中，運用了形變類修辭格中的復迭修辭格，這段文字里，用了三個重疊詞語“黃黃”“黯黯”“縷縷”，這三個重疊詞語的使用，具有渲染氣氛的作用，使得氣勢婉轉舒緩，氣氛濃郁溫馨。

4.轉品。轉品是由于表達的需要，臨時把某一類詞活用作另一類詞的一種修辭方式，又名“轉類”。

例（4）：我同時便機械地擰轉身子、用力往外只一擠，覺得背后便是滿滿的，大約那彈性的胖紳士早在我的空處胖開了他的右半身了。（魯迅《社戲》）

在例（4）中，“胖”本來是個形容詞，其義素表達式為：

胖：〈xi〉[（脂肪多）（肉多）]△〈視〉

此處用作動詞，發(fā)胖。“胖開右半身”使語言表達生動形象、風趣幽默。

5.節(jié)縮。節(jié)縮是為使語言簡明、句式齊整而節(jié)短、縮合詞語音節(jié)的一種修辭方式，又名“縮語”。

例（5）：阿Q本來也是正人……誰知道他將到“而立之年”，竟被小尼姑害得飄飄然了。（魯迅《阿Q正傳》）

例（5）運用了形變類辭格中的節(jié)縮修辭格，“而立”指的是三十歲，《論語·為政》：“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身順，七十而從心所欲。”這里隱去前面的“三十”，而用后面的“而立”來替代，目的是增加語言的幽默感。

6.藏詞。藏詞是故意隱藏人們所熟悉的詞語的一部分的修辭方式。

例（6）：至于釋迦牟尼，可更與文藝界“風馬牛”了。（魯迅《熱風·反對“含淚”的批評家》）

例（6）中運用了形變類辭格中的藏詞修辭格。“風馬牛”指“不相及”，《左傳·僖公四年》：“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如果不考慮被有意隱藏了的原形體，只看表層含義是無法理解這個句子的意思的。省去“不相及”只寫“風馬牛”，使得語言簡潔形象，風趣生動，具有很好的藝術效果。

7.仿擬。仿擬是按照現(xiàn)成的語句格式，創(chuàng)造臨時性的新語句的一種修辭方式，又名“仿詞”“仿用”“仿化”。

例（7）：女孩吃吧吃吧不是罪，再胖的人也有權利去增肥。苗條背后其實是憔悴，愛你的人不會在乎你的腰圍。嘗嘗闊別已久美食的滋味，就算撐死也是一種美！（手機短信）

在例（7）中，運用了形變類辭格中的仿擬修辭格，此處仿擬的是一首流行歌曲。

8.跳脫。跳脫是因為特殊的情境（如語意的含蓄、心思的急轉、事象的突現(xiàn)等），有時故意中斷了語路的一種修辭方式。

例（8）：熊居聽得瞇起雙眼，臉漲得通紅，想了半天，望著屋檐不說話，然后慢慢嘆了一口氣，低聲說：“唉唉唉……我雖然稱為楚王，統(tǒng)治著泱泱大國，連周天子的命令也可以不聽從，卻沒有遇到這樣的絕色……這樣的絕色，真可以說是……可以說是……虛度一生啊！”

費無極咳嗽兩聲，提高聲音，說：“大王，有句話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熊居點點頭說：“好吧，什么話？”在邊上伺候的宮女聽了，就悄悄避了出去，她們當然是訓練有素的，知道什么時候該消失。（商略《破楚——子胥出奔》）

在例（8）中運用了形變類辭格中的跳脫修辭格，熊居想霸占兒媳，他和費無極所討論的事情是為人所不齒的事情，在此使用跳脫辭格就把他們兩人的丑惡嘴臉栩栩如生地刻畫出來了。跳脫在形式上是殘缺不全的或者上下不接的，可正是這種殘缺不全使得語氣非常逼真，如果把它寫全了，形式上是“完整”了，“連接”了，可是語氣也就不那么逼真，神情也不那么生動了。

9.疑離。疑離是有意在形式上用疑問句式將渾然一體的兩項或多項分而說之，以達到渲染氣氛、深化意境效果的一種修辭方式，又名“貌離”。

例（9）：是金的帷幔？是銀的垂簾，——南方的細雨呵，亮晶晶的一片。（劉祖慈《南方的細雨》）

在例（9）中，運用了形變類修辭格中的疑離修辭格，渲染了文章的氣氛，深化了作品的意境，并引起人們的深思。

10.斷取。斷取是在一定的語境中運用詞語，只截取其中部分字的意義而置其余于不顧的一種修辭方式。

例（10）：因此，只有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策略才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策略，關門主義的策略則是孤家寡人的策略。（毛澤東《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

在例（10）中，運用了形變類辭格中的斷取修辭格，“孤家寡人”本來是指古代君主對自己的謙稱，但是在該句中只有“孤”和“寡”有意義，也就是孤立寡助之意，“家”和“人”兩字則棄之不管。

11.反問。反問一般是用否定的問句表肯定或用肯定的問句表否定，作者不作回答而句意確定的一種修辭方式。

例（11）：世子壓低聲音說：“你以為我就這樣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過一輩子了？即使我想過，就能夠這樣過一輩子嗎？哪天他們不耐煩了，斷了我的糧，我不是成了要飯的了？”（商略《破楚——子胥出奔》）

在例（11）中運用了形變類辭格中的反問修辭格，這是伍子胥和世子逃到宋國后的一段對話。世子從反面提問，以疑問句的形式來表達確定的意義，答案已由句子本身闡明了，也即世子不愿意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過一輩子，即使想過，這也是不可能的，他想要另謀出路。

12.奇問。奇問，用不必回答也無法回答的奇特的問句來強烈抒情或婉曲敘述的一種修辭方式。

例（12）：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么一去不復返呢？——是有人偷了他們罷：那是誰？又藏在何處呢？是他們自己逃走了吧：現(xiàn)在又到了哪里呢？（朱自清《匆匆》）

在例（12）中，運用了形變類辭格中的奇問修辭格，日子本來是抽象的，可是在文中，作者卻把它描繪為一個可以被偷走，并藏起來的實體，他所提的問題是無人能回答，也無需回答的，奇問修辭格的運用，增添了文章的情趣，讀來讓人回味無窮。

13.序換。序換是為了達到某種修辭目的，互換語素或詞語順序的一種修辭方式。

例（13）：俗話說：“和氣生財”，這雖然是舊社會的“生意經”，但對顧客，說話客氣，還是必須講究的禮貌。因此奉勸“盧飲××號”同志，說話要客氣，而不要“氣客”——氣跑顧客，否則，既做不好社會主義的商業(yè)工作，也跟不上五講四美的要求。（《新民晚報》）

在例（13）中，運用了形變類辭格中的序換修辭格，“客氣”是待人有禮貌的表現(xiàn)，而“氣客”是把顧客都氣跑了，是一種粗暴不文明的表現(xiàn)。“客氣”“氣客”兩相映照，生動地反映了商業(yè)部門對待顧客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

14.旁逸。旁逸是說話或作文時，有意地離開主旨而旁枝逸出，加以風趣的插說或注釋的一種修辭方式。

例（14）：在酒桌邊上，圍著吳王僚和姬光吃飯的，全都是我們身邊最精悍的衛(wèi)士，有幾個我還在吳王出行的時候見到過，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萬中挑一身懷絕技的好手。他們有的瞪著姬光的頭發(fā)，有的瞪著姬光的臉，有的瞪著姬光的雙手，有的瞪著姬光包著白布的雙腿，有的瞪著姬光啃過的雞骨頭。（商略《破楚——子胥出奔》）

在例（14）中，運用的是形變類辭格中的旁逸修辭格。姬光請吳王僚吃飯，其實擺的是鴻門宴，目的是殺死吳王僚自己登上王位。作者為了突出當時劍拔弩張的氣氛，不惜筆墨，詳細地描繪了當時人們的表現(xiàn)，使得當時原本緊張壓抑、充滿殺氣的氣氛，顯得滑稽，可笑。

形變類辭格的生成有客觀因素，也有主觀因素。客觀因素主要表現(xiàn)在語境的推動作用，主觀因素包括交際主體的認知和審美。在形變類辭格語義生成的過程中，發(fā)話者是根據自己想要表達的意義去積極地進行使用的，這是人們在感知、觀察、思考世界的基礎上進行的活動，它與人們的認知活動是分不開的。此外，形變類辭格的生成是在一種審美的因素下生成的，是充滿藝術的語言，傳遞了發(fā)話主體較為深層不易表露的感情。

總之，在特定的語境中使用形變類辭格，可以抒發(fā)強烈的感情，增強文章或話語的氣勢；還可以使得語言簡約含蓄，詼諧幽默，妙趣橫生，有時又充滿諷刺意味；還可以進行繪聲繪色地描述，從而增強文章的藝術感染力，使文章優(yōu)美婉轉。形變類辭格在日常生活和文學作品中的運用相當廣泛，對形變類辭格的系統(tǒng)把握有利于我們更好地使用語言表情達意和充分地解讀文學作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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