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山（組詩）

水牛山

荒坡上

一座黑色的水牛山巒

起起伏伏

深處，升起了尾巴的

小煙囪

“已經到了

做晚飯的時間

為什么沒有煙火

只有樹影搖落？”

一只瓢蟲說

從螞蟻的部落

可以看見

它彎曲的角上

靜靜地扎著一枚

黃月亮—

光開始流淌

后來

那座移動的水牛山

一點一點

消失在夜色里

麥浪

搖搖晃晃

坐在自行車的前杠上

弟弟在后座睡著

我們的睫毛上

有麥穗的閃光

姐姐已經出嫁

她的門前

美人蕉默默開著

用蘑菇在這里

搭個小帳篷吧

金色的燈，搖動—

回來的路上

爸爸的自行車

像個木筏

在麥浪的風暴里

和我們一起

驅趕著鯨魚

一棵唱歌的梨樹

庭院里

那棵會唱歌的梨樹

敲著果實的圓鼓

我們都聽見了

像是夢中的婚禮

它回憶著開花的自己

生氣時，站在枝條上

用兩片細小的葉子掐著腰

噴出粉末

在姐姐出嫁的那個早晨

風給它扎起了辮子

樹冠慢慢收攏

姐姐的空房子睡了

燈和窗也睡了

從那以后

它撐起那把綠傘

一直站在庭院里

默默地在心底

下了一陣梨雨

房子的遠行

我向房子問好

這是它最后一次

提著窗戶的行李箱

去遠行

墻上畫著動物的輪廓

里面是空的

四周忽然長出了有聲的密林

在我和哥哥

偷了西瓜的那個晚上

爸爸那可怕的吼聲

慢慢地讓我們

消失在老虎的條紋里

童年的房子

搖搖晃晃，去了遠方

它的行李箱里

一只老虎在不停地張望

烏鴉飛過麥田

總感覺

有一大群烏鴉的影子

黑壓壓地

掠過我的頭頂

當我和村里的玩伴打架的時候

真想把自己隱藏在

麥田的金黃下

像谷粒一樣消失

在風和泥土之間

那一瞬間

遙遠的夜晚

許許多多的螢火

點亮了原野的燈籠果

第一次，三年級的我

聽見身體里

有麥穗搖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