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明甫,羅遠帶,賀詩寓,龍 煒
(廣西國際壯醫醫院,廣西 南寧 530200)
帶狀皰疹是臨床常見的表皮組織病毒感染性疾病,好發于兒童、老年人等免疫力不足人群,患者主要癥狀為簇集性分布紅色斑丘疹及水皰,且多數患者會伴有周圍神經疼痛,甚至出現局部淋巴結腫大等,給患者造成了極大的困擾[1]。西醫針對帶狀皰疹患者多采用對癥治療方法,如使用抗病毒藥物、鎮痛類藥物或神經阻滯類藥物等進行治療,雖然可暫緩疼痛癥狀,但長期用藥易形成依賴性,停藥后易出現后遺神經痛,預后欠佳[2]。壯醫藥歷史悠久且頗具壯民族韻味和嶺南地方特色,對于皮膚疾患有豐富的治療經驗。壯醫認為帶狀皰疹是因火、熱、濕毒邪蘊積于肌表,停滯于龍路、火路,致使患者氣機郁滯,三氣不能同步,谷道、氣道和水道壅塞不通而發病。壯醫認為治療該病重點在于解毒祛邪,疏通三道,暢達兩路,給濕熱毒邪以出路,方可治之[3]。據此,筆者運用解毒生新湯聯合臍環穴針刺治療帶狀皰疹患者,并探討該療法對患者血清神經遞質、炎性介質及免疫球蛋白水平的影響,現報告如下。
1.1 一般資料 選取2020年1月至2022年12月廣西國際壯醫醫院收治的經皰底組織病理檢查確診為帶狀皰疹的80例患者。西醫診斷標準參照《帶狀皰疹中國專家共識》[4]中關于帶狀皰疹的西醫診斷標準擬定:①皮損好發于人體一側且未超過正中線,沿某一周圍神經呈帶狀、簇狀分布;②患者皮損處先出現潮紅斑,繼而出現粟粒狀或綠豆樣丘疹,進展成皰液澄清水皰,伴病變區域出現感覺異常,陣發性疼痛或刀割樣神經痛。中醫診斷標準:符合《中國壯醫學》[5]和《蛇串瘡中醫診療指南(2014年修訂版)》[6]中關于帶狀皰疹的相關標準。詢診:患者皮損處痛如針刺或如火灼燒感,口苦咽干,小便溲赤,大便干結。目診征:患處皮膚多呈粟粒狀丘疹或綠豆樣水皰,成簇集狀、帶狀分布。三指四肢脈診:病灶區皮膚紅腫灼熱,龍脈脈絡散亂。病例納入標準:①年齡<70歲,符合上述西醫、壯醫診斷標準;②入院近1個月內未使用過鎮痛藥、免疫調節劑、嘌呤核苷類抗病毒藥物和清熱解毒功效的中藥制劑,未接受過針刺治療者;③自愿接受本治療計劃且簽署知情同意書,并配合后續追蹤隨訪者。排除標準:①合并局部皮損處感染者;②合并其他嚴重皮膚疾病、器質性疾病、免疫系統缺陷疾病等,不能耐受治療者;③對本研究所用的解毒生新湯、阿昔洛韋片中的成分過敏者;④同期已參加其他臨床研究者;⑤妊娠、哺乳期者。根據治療方案不同進行分組,觀察組和對照組各40例。觀察組男18例,女22例;年齡29~66歲,平均(44.73±9.48)歲;病程4~13 d,平均(5.41±1.13)d。對照組男21例,女19例;年齡31~65歲,平均(45.13±9.51)歲;病程3~11 d,平均(5.37±1.22)d。兩組一般資料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本研究經廣西國際壯醫醫院醫學倫理委員會批準。
1.2 治療方法
1.2.1 對照組:參考《帶狀皰疹中國專家共識》[4]給予規范化治療。①健康宣教:給患者科普帶狀皰疹疾病相關知識,講解治療計劃;指導患者飲食清淡,勿食辛辣刺激食物及發物;注意勞逸結合,避免過度勞累,保持身心舒暢;叮囑患者保持局部皮膚干燥衛生,勿撕扯痂皮。②藥物治療:口服阿昔洛韋片(國藥準字H20103434,規格:0.1 g),0.2 g/次,3次/d,連續治療4周;若患者疼痛劇烈難忍,以致影響日間功能活動和夜間正常睡眠,給予布洛芬緩釋膠囊(國藥準字H10900089,規格:0.3g)口服,0.3 g/次,2次/d。
1.2.2 觀察組:在對照組治療基礎上給予解毒生新湯聯合臍環穴針刺療法。解毒生新湯組成:生地黃15 g,茯苓12 g,金銀花、黃芪、佩蘭、防風、白術、茜根和牛蒡子各10 g,白蒺藜9 g,蜂房6 g,紅花5 g。偏于熱毒者加白花蛇舌草、重樓各8 g,半枝蓮6 g;偏于濕毒者加薏苡仁、蒼術各10 g;偏于風毒者加白鮮皮9 g,蟬蛻5 g。水煎服,每日1劑,早晚溫服,療程為4周。臍環穴針刺方法如下:患者根據皰疹皮損和疼痛情況選取適宜的仰臥位,醫師囑患者放松并做均勻的腹式呼吸,以臍為中心,分別在1.5時、3時、4.5時、6時、7.5時、9時、10.5時和12時的8個點上取穴,對臍部進行嚴格消毒后,使用0.25 mm×25 mm規格的華佗牌一次性毫針向外放射狀平刺20 mm,單手進針,以針體出現自主擺動、針口皮膚出現紅暈、患者自覺由肚臍為中心向全身散熱為氣至,氣至后留針30 min,期間囑患者注意保暖,切勿隨意轉換體位,出針后針刺部位12 h內勿沾水,每日1次,每周5次,療程為4周。
1.3 觀察指標 ①神經遞質:抽取患者晨起空腹靜脈血3 ml,以15 cm為離心半徑,轉速設置為2000 r/min離心5 min,成功分離血清后置于-20 ℃條件下冷凍保存,再用ELISA試劑盒(中山金橋生物技術有限公司)測定P物質(Substance P,SP)和神經激肽-1(Neurokinin1,NK-1)水平。②炎性因子:采用ELISA試劑盒(中山金橋生物技術有限公司)測定血清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 α,TNF-α)、前列腺素E2(Prostaglandin e2,PGE2)和白介素-2(Interleukin-2,IL-2)水平。③免疫球蛋白:采用免疫球蛋白測定試劑盒(中山金橋生物技術有限公司)測定血清IgA、IgG和IgM水平。④皰疹癥狀改善時間:記錄兩組皮損處止皰、結痂和脫痂時間,止皰判定標準為皮損處不再有新生皰疹出現,結痂標準為皰疹結痂面積達到60%及以上,脫痂標準為80%以上的皰疹痂皮脫落,由專職護士登記并隨訪記錄。⑤后遺神經痛發生情況:參考《帶狀皰疹后神經痛診療中國專家共識》[7]對后遺神經痛的診斷標準,皰疹痂皮全部干燥脫落4周后,仍存在持續性神經痛者,判定為后遺神經痛,由專職護士負責電話隨訪并記錄。
1.4 療效標準 參考《帶狀皰疹中國專家共識》[4]制訂療效判定標準,分為治愈、顯效、有效和無效。治愈為皮疹、皮損結痂面積≥90%,疼痛不適感消失或很輕微,患者恢復正常生活;顯效為皮疹、皮損結痂面積雖不足90%,但≥70%,活動時有輕微痛感,日常生活狀況明顯好轉;有效為皮疹、皮損結痂面積雖不足70%,但≥50%,活動時有明顯輕微痛感,患者尚可忍耐,日常生活狀況有所好轉;無效為未達上述標準者。治療總有效率=治愈率+顯效率+有效率。

2.1 兩組血清神經遞質水平比較 兩組治療后血清神經遞質水平較治療前明顯降低(均P<0.05),且觀察組明顯低于對照組(均P<0.05),見表1。

表1 兩組血清神經遞質水平比較
2.2 兩組血清炎性因子水平比較 兩組治療后血清炎性因子較治療前明顯改善(均P<0.05),且觀察組明顯優于對照組(均P<0.05),見表2。

表2 兩組血清炎性因子水平比較
2.3 兩組免疫球蛋白水平比較 兩組治療后免疫球蛋白水平值較治療前明顯升高(均P<0.05),且觀察組明顯高于對照組(均P<0.05),見表3。

表3 兩組免疫球蛋白水平比較(mg/L)
2.4 兩組癥狀改善時間比較 觀察組的止皰、結痂和脫痂時間明顯短于對照組(均P<0.05),見表4。

表4 兩組癥狀改善時間比較(d)
2.5 兩組臨床療效比較 觀察組治療總有效率明顯高于對照組(P<0.05),見表5。

表5 兩組臨床療效比較[例(%)]
2.6 兩組后遺神經痛發生情況比較 觀察組出現1例后遺神經痛(2.50%),明顯低于對照組的9例(22.50%)(P<0.05)。
帶狀皰疹是因潛伏在脊髓后根神經節內的水痘-帶狀皰疹病毒受到病理誘發因素刺激后,激活生長復制繁殖并沿著神經纖維侵犯到皮膚表層周圍組織的感染性疾病。患者典型臨床癥狀為沿一側周圍神經分布部位出現成群的簇集性水皰或丘疹,局部皮損處還常伴有明顯的灼燒樣陣發性疼痛,甚至劇烈持久的神經痛,嚴重降低患者睡眠質量,并給患者生活及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擾[8]。現階段西醫治療該病尚無特異療法,主要采取止痛、抗病毒和營養神經等對癥處理措施,雖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患者皮損處疼痛不適癥狀,但西藥療程較長,不良反應明顯,且對后遺神經痛效果欠佳[9]。傳統醫藥對于帶狀皰疹的治療有豐富經驗,尤其是具有民族特色的壯醫,有著很多優質的組合療法有待挖掘研究,但因整體療效參差不齊,患者治療結局差異性較大,尚未形成規范統一、切實可行的壯醫特色治療方案。
壯醫是我國民族醫藥的重要組成部分。壯醫核心理論是“三道兩路”學說,其中,三道指谷道、氣道、水道,此三道既是氣血運行的通道,也是反映疾病、傳遞信息的通道[10]。兩路指龍路和火路,前者相當于人體的心臟和血脈,主宰氣血運行;后者相當于人體的腦腑和神經,調節軀體活動。壯醫根據帶狀皰疹患者皮膚出現簇集皰疹、累累如串珠狀、疼痛劇烈、猶如火燒的臨床癥狀將其歸屬為“培額”“笨隆病”等范疇。壯醫認為,培額之疾多因秉感邪毒、酒食失節或久居瘴氣濕地,濕熱邪毒結聚于肌體,毒邪傳變龍路、火路,適逢患者體質虛弱,氣血陰陽失衡,臟腑功能失調,不足以祛毒外出,濕毒壅滯三道,三氣同步受阻,道路不通而發病,治療宜以寒涼清熱、解毒利導、祛風止癢為法則[11-12]。筆者在壯醫理論指導下擬定了解毒生新湯治療帶狀皰疹,方中生地黃甘寒,可清營血之熱毒而涼血止血,質潤多液兼以養陰潤燥;金銀花透熱達表,清熱解毒,善于驅解火毒旺盛所致的各種熱證,共為主藥。癢自風而來,止癢必先疏風,牛蒡子清泄透散,既能外散風熱,又能內清熱毒;防風升發而能散遍行于周身,善祛肌腠之間風邪,使風去則癢止;蜂房質輕且性善走竄,為祛風止癢、散疹腫惡毒之佳品;蒺藜祛風止癢,活血化瘀,四藥合用為幫藥,具有祛風毒、調氣機之功,增強主藥清熱解毒、辛散透達之效。黃芪善益氣固表營衛,溫分肉肥腠理,配伍白術、茯苓健脾和中,以資化源,燥濕利水,均為幫藥。帶藥使用紅花行散祛瘀、茜根逐瘀通經、丹參活血通經以主動,配合生地黃養陰以主靜,從而潤燥而不滋膩、活血而不耗陰。金耳環散瘀消腫、行氣止痛,為壯醫常用的嶺南道地藥材,亦在此方用為帶藥。諸藥合用,既可解毒生新、祛除濕邪、調和氣血而利三道,又可活血通路、祛風止癢、達邪外出而通調龍路、火路,如此則可貫通人體的三道兩路,協調氣血平衡,三部之氣得以復歸,培額之疾得以痊愈。
臍在壯醫稱為“塞能”,是壯醫療法中極為常用的治療部位,黃瑾明教授以老壯醫農氏腹診全息理論為基礎,在患者調息靜息后采用微針淺刺術針刺臍環穴的壯醫特色針刺療法稱為天陰陽針法[13]。該針法取穴的臍內環八穴密布著龍路與火路的網絡分支,針刺所得之氣可通過龍路、火路循環流行,上達天部、下抵地部、中行人部,激發、暢通三部之氣,疏通三道兩路之瘀滯,使天地人三氣恢復協調而疾病得愈[14]。解毒生新湯聯合臍環穴針刺治療帶狀皰疹契合壯醫“氣血均衡”的治療理念,內服解毒生新湯經谷道消化吸收,以草藥的寒熱溫涼之四氣平衡臟腑陰陽,酸苦甘辛咸之五味調和氣血,重在用清熱解毒類母藥通利人體內谷道、水道和氣道三道中的濕毒熱邪。而外用針刺技術刺激的臍部居于天部與地部之中,是天、地、人三氣精華之所在,針刺之可達到三氣同步運行;且臍周密閉龍路和火路重要的網絡分支,體內精氣皆注于此,針刺臍內環穴調氣過程中,針感之氣可順著龍路和火路輸布全身各個臟腑,更著重于暢達兩路。針藥結合,既治濕熱毒邪蘊膚之標,又療三道兩路阻塞之本,使濕毒、熱邪隨火、龍兩路透出三道,再由三道排出體外,從而調整臟腑氣血,恢復陰陽平衡,培額諸癥得愈。
臍環穴針刺取穴的臍部是全身血管和神經網結的匯聚點,治療范圍內覆蓋著豐富的微血管和神經纖維[15]。這些組織具有強大的接收信息和傳導變化的功能,一方面可激活內源性阿片肽系統,有效提高局部痛覺感受器的閾值;另一方面可抑制亢奮有余的病理反應,改善皮損區組織的血液循環,減少局部堆積的炎癥介質,促進組織修復和病理組織的清除[16]。本研究在壯醫理論指導下將解毒生新湯聯合臍環穴針刺治療帶狀皰疹,以解毒生新湯口服,取其迅捷之性,可有效滌蕩體內毒素的作用,改善機體血液循環和新陳代謝,提高神經纖維的感傳能力,有利于增強針刺效果。而臍環穴針刺可刺激腹部毛細血管網和神經纖維組織,提高臟腑功能的協調性,有利于藥物的消化吸收,更好地發揮方劑藥效,兩者聯用可發揮整體疊加作用,發揮協同防御、抗炎、免疫和修復等功能,優化臨床治療結局。
帶狀皰疹病情進展與血清神經遞質的分泌紊亂有關,SP是疼痛特異的神經肽類遞質,該因子在帶狀皰疹患者中表達增加,通過促進谷氨酸等的釋放參與痛覺信息的傳遞,介導了帶狀皰疹神經疼痛的病理生理過程[17-18]。NK-1密集分布于脊髓背角淺層神經元胞體及其突起膜上,在痛覺的上行傳導和下行調節中參與脊髓痛覺信息的傳遞,其水平值在帶狀皰疹患者中異常升高,在疼痛的病理發展過程中起到重要作用[19]。帶狀皰疹病毒復制繁殖并沿著神經纖維侵犯到皮膚表層,可引發病灶表皮組織神經炎癥,導致血清炎性因子指標水平異常升高[20]。TNF-α是炎癥細胞因子網絡中的關鍵一環,可引發免疫系統損傷及刺激炎性細胞產生促炎介質,激活一系列細胞炎癥反應表達[21]。PGE2能誘導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的表達,提高痛覺感受器對傷害性刺激的敏感性,并趨化中性粒細胞,誘發炎性級聯反應,增加促炎致痛物質水平[22]。IL-2則可促進T細胞激活并進入分裂期,直接增強自然殺傷細胞增殖分化,調控T淋巴細胞亞群間比例,增強機體免疫屏障,從而抑制皰疹病毒在宿主細胞復制繁殖,但該因子在帶狀皰疹患者中表達水平急劇下降,且與疼痛區的神經損傷呈明顯負相關關系[23]。此外,帶狀皰疹起病后,機體的體液免疫應答過程被激活,尤其是具有抗體活性的球蛋白IgA、IgG和IgM,可與毒素結合,聯合溶菌酶產生抗細菌和抗病毒活性,在機體的免疫防御中起著重要的作用[24]。帶狀皰疹患者的常規生化檢查可見IgA、IgG和IgM低于常值[25]。本研究結果顯示,觀察組治療后血清神經遞質(SP和NK-1)、血清炎性因子(TNF-α、PGE2和IL-2)和免疫球蛋白(IgA、IgG和IgM)水平均明顯優于對照組。觀察組癥狀改善時間較對照組更短,治療總有效率更高,且后遺神經痛發生率更低。這提示解毒生新湯聯合臍環穴針刺可有效調節帶狀皰疹患者的血清神經遞質分泌,減輕機體炎性進程,增強機體免疫應答,促進病損皮膚結痂愈合,減少后遺神經痛的發生。
綜上所述,解毒生新湯聯合臍環穴針刺可發揮壯醫組合療法的協作優勢,有效調節帶狀皰疹患者的血清神經遞質分泌,減輕機體炎性進程,增強機體免疫應答,促進病損皮膚結痂愈合,減少后遺神經痛的發生,優化治療結局。但本研究病例選擇受限于人力物力等原因,納入研究樣本量較少,難以明確治療方案的適配程度與差異性,后期需要納入更多年齡層、不同病證的患者進行雙盲試驗,深入挖掘用藥和取穴規律,釋放壯醫藥發展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