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萍 ,王磊玲,隗斌賢
( 1.中共紹興市委黨校文化與統戰教研室,浙江 紹興 312000;2.鄭州大學商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3.浙江大學未來區域發展實驗室共同富裕研究中心,浙江 嘉善 314100;4.浙江省人民政府參事室,浙江 杭州 310000)
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在高質量發展中促進共同富裕,靠的是全體社會成員的共同努力和奮斗,離不開企業家群體的積極參與。在攜手邁向共同富裕的道路上,民營經濟發揮了不可忽視的推動作用。共同富裕實現路徑有“做大蛋糕、分好蛋糕、分享蛋糕”三個層次[1],僅憑分配領域的調節來分享蛋糕遠遠不夠。更為重要的是讓民營企業家充分認識到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真正承擔起共同富裕的活力與主引擎作用[2],將其自身發展融入共同富裕新征程,促進經濟高質量穩步發展。發展的動力來自行動者的信心和干勁,民營企業家的獲得感與信心是其中不可忽視的心理要件,明晰民營企業家的獲得感,探究共同富裕建設背景下民營企業未來投資積極性,對共同富裕目標順利推進和經濟高質量發展意義重大。
當前對民營企業參與共同富裕建設的研究,一是強調民營企業家積極發展[3],增加就業[4],做大蛋糕;二是強調民營企業承擔社會責任[5][6],參與三次分配,分好蛋糕。整體來看,既有研究通常將民營企業家作為時代發展的受益者,認為承擔社會責任、推進共同富裕其是其分內之事,卻忽略了從心理要件的角度理解其行動邏輯。不少研究片面強調民營企業家參與共享,這種認知誤區對民營企業家的獲得感和發展信心產生了極大沖擊,甚至影響其發展積極性,然而,現有研究尚未對這些影響有多大以及通過何種機制產生影響給予充分關注。
2021年5月20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關于支持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意見》中明確支持浙江省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浙江省具有民營先發的體制優勢[7],民營經濟占比超60%,推動民營企業高質量發展是浙江建設共同富裕的重要基礎和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力量,然而,發展視角下民營企業家如何參與共同富裕建設,尚缺乏微觀層面的探討。基于此,運用2022年浙江省691位民營企業家的調查問卷,構建包含獲得體驗、獲得環境、獲得途徑和獲得共享的獲得感指標體系,量化企業家獲得感對其一年期和五年期投資積極性的影響,期望明確影響民營企業投資積極性的內在機制,并厘清民營企業發展的內在擔憂,從而為激勵民營企業參與共同富裕建設提供可靠的理論支持。本研究的邊際貢獻如下:一是運用微觀數據量化獲得感對民營企業家投資積極性的影響程度;二是厘清獲得感影響企業家投資積極性的內在機制,并明確獲得感是通過影響民營企業家信心和幸福感,進而提升其投資積極性的。
1.民營企業家獲得感
民營企業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民營企業家肩負企業生存發展的責任,其獲得感不僅與企業經營狀況和發展前景息息相關,而且影響當地經濟社會的穩定和發展。2015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讓人民群眾有更多獲得感”,引發社會各界對獲得感的廣泛討論。學術界認為獲得感內涵與“幸福感”“主觀生活質量”等概念不同[8],在我國全面深化改革、轉變經濟社會發展模式、實現共享發展的時代背景下,獲得感是建立在“客觀獲得”基礎之上的對“客觀獲得”的主觀感覺[9]。獲得感與政治信任[10]、公平認知[11]、心理契約[12]等因素密切關聯。相較于幸福感凸顯的邊際效應問題,獲得感為研究幸福感、滿足感的整合突破提供了新的思路[13]。
在民主優美的生活環境、公平良好的教育條件以及社會安定有序方面,民眾獲得感較強,在高水平的醫療衛生服務、完善的公共服務、法制正義以及滿意的收入方面,民眾獲得感較弱[14]。雖然民營企業家能感受到政府給予的諸多支持,但受外圍經濟下滑等因素的影響,不少民營企業經營受到嚴重干擾,民營企業家獲得感不斷降低。因此,需要出臺更多具有針對性的政策措施以支持民營企業并優化營商環境,從而顯著增強企業家的獲得感[15]。但政府干預也會產生負面作用,甚至會加重企業負擔、降低企業家滿意度[16]。此外,民營企業家獲得感存在明顯的代際差異、教育程度差異及行業差異[17]。
2.民營企業家信心和社會責任
決策信心是個體在進行判斷或決策時,對其決策最優性或正確性的信心程度[18]。企業家信心可以理解為對自身能力的感受以及應對環境的主觀評價[19][20],對經濟發展的影響不可忽視[21][22]。企業家信心不僅能夠降低宏觀經濟不確定對固定資產投資的抑制作用[23],而且會影響企業創新績效,減弱資源匱乏和技術能力低下對創新績效的消極影響[24]。當然,企業家對經濟前景越有信心,債務融資的可能性也越大[25]。民營企業經營發展的信心來源于企業自身與外部環境。企業自身包括企業高管或團隊管理的自信和企業家個人特質,外部環境即政治經濟政策環境等[26]。政治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會改變企業家的風險收益預期,影響其對宏觀經濟形勢的判斷,削弱民營企業家的發展信心,進而降低其投資積極性。作為時代的受益者,民營企業家肩負著一定的社會責任,需要主動參與到住房、健康、醫療、養老等民生問題中,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物質文化生活的向往[5][6]。2018年民營企業捐贈已超過國有企業、外資企業和港澳臺企業三者捐贈總和[27]。民營企業承擔社會責任也有助于企業與外部環境形成良性互動,增強企業經營發展的信心[28]。
3.民營企業參與共同富裕建設的路徑
共同富裕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和中國特色,是在“共建”基礎上的“共富”,是在“做大蛋糕”基礎上“分好蛋糕”。作為產品和服務的主要供給者,民營企業家應積極發展生產力,為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提供物質保障[3]。作為就業崗位的主要提供者,民營企業家應努力擴大雇傭規模、優化雇傭期限結構、提升員工福利,與員工共享企業發展成果,為全體人民參與共同富裕建設提供實踐途徑[4]。盡管已有研究涉及民營企業家的獲得感、信心以及其參與共同富裕建設等方面,但對于民營企業家獲得感如何影響其投資積極性,現有研究仍不夠充分與深入。因此,本研究構建民營企業家獲得感、信心等影響其投資積極性的理論框架,并基于浙江民營企業家的調查數據,量化分析民營企業家獲得感、信心對投資積極性的影響,并探討民營企業家如何平衡發展與共享的矛盾,從而對已有研究進行有益的補充。
民營企業家參與、助力共同富裕,需要有動機基礎。在提升民營企業家投資意愿、爭取民營企業家參與共同富裕建設的過程中,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根本立場,牢牢樹立投資者利益至上的經營理念,才能強化長效激勵約束機制,使投資者體會到穩定強大的獲得感。個人的成就與滿足會激發其拼搏進取、友愛互助、團結帶領的積極性。獲得感與人的需求滿足程度密切相關,不僅包括物質層面的實在獲得,而且涉及獲得的主觀感受。民營企業家在創辦和發展企業的過程中,如果獲得了較好的物質條件,實現了個人理想和抱負,進而提升了社會地位,那么他們投資的積極性就會更高,因此提出假設:
H1:民營企業家獲得感越高,擴大企業投資的積極性越高。
獲得感是一個非常強調主觀感受的概念,從心理學層面剖析其內涵顯得尤為必要。譚旭運等(2020)認為獲得感可以通過獲得內容、獲得環境、獲得體驗、獲得途徑以及獲得分享五個方面表征[29]。獲得體驗是獲得感的核心指標,是伴隨獲得內容滿足而產生的情緒情感體驗。一般來說,獲得體驗越深,未來擴大投資意愿也越強烈,因此提出假設:
H1a:民營企業家獲得體驗越深,擴大企業投資的積極性越高。
獲得環境是獲得感實現的主觀和客觀條件。面對復雜的政治經濟環境,民營企業家會從公正性、公平性和適宜性對環境進行判斷。如果獲得環境好,尤其是政商關系良好,公開、公平、公正的社會政治經濟氛圍濃郁,企業家就會放心投資,擴大投資規模;反之,則不會增加投資規模。因此提出假設:
H1b:民營企業獲得環境越好,民營企業家擴大企業投資的積極性越高。
獲得途徑是個體通過主觀努力來獲取滿足各種基本需求的方法手段。民營企業家的成功不僅有賴于個人的努力,而且離不開政府、行業的服務和適宜的企業制度選擇。獲得途徑越通暢,那么民營企業家進一步擴大投資的意愿越強烈,投資積極性越高,因此提出假設:
H1c:民營企業家的獲得途徑越暢通,擴大企業投資的積極性越高。
獲得分享是個體在獲得內容充分滿足和積極情緒體驗的基礎上,積極投身于推動獲得環境不斷完善的社會發展建設中。民營企業家在擁有一定的經濟能力和社會地位后,會愿意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做出利他行為,表現出積極的獲得共享行為。同時,企業家回饋社會也能夠獲得社會對企業和企業家的積極認可,提高企業及企業家的社會信譽,為企業進一步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客戶基礎,形成正反饋效應。企業家獲得分享越多,擴大生產規模的意愿也越強烈,因此提出假設:
H1d:民營企業家獲得分享越多,擴大企業投資的積極性越高。
親社會行為的決策理論表明,助人者需要有助人的意愿,并且確信自己有助人的能力,從而做出幫助他人的行為[30]。獲得感代表親和因素,使企業家產生助人的意愿,使他們“要幫助”;發展信心代表能力因素,使企業家樹立助人的信心,使他們感覺自己“能幫助”。二者共同作用,才能提高民營企業家參與共同富裕建設的能動性。基于當前政治經濟環境,民營企業家獲得感越強,對未來發展就越有信心,就會更愿意擴大投資規模,因此提出假設:
H2:發展信心在獲得感與投資積極性之間具有中介作用,民營企業家獲得感越強,經營發展信心越足,投資積極性越高,越愿意擴大企業投資規模。
民營企業家的獲得感是其未來投資決策的重要依據,獲得感能夠反映民眾在社會發展中的獲得利好,個人生存保障和發展進步的需求得到滿足,獲得感帶來了滿足體驗,通常有助于企業家幸福感的提升[9][10]。民營企業家獲得感越強,幸福感越高,擴大企業投資規模的意愿也會越強烈,因此提出假設:
H3:幸福感在獲得感與投資積極性之間具有中介作用,民營企業家獲得感越強,幸福感越高,擴大企業投資的積極性越高。
本文研究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研究框架圖
本研究于2022年4月對浙江省民營企業家展開調研,采用線上問卷調查和線下深度訪談相結合的方式獲取數據,共收集樣本932份,剔除普通員工和未標明職位的樣本,最終有效樣本691份。其中,70后和80后企業家占比達74.2%,90后和60后的占比分別為10.9%和14.9%。初中及以下學歷占比7.1%;高中學歷占比19.2%;大專學歷占比32.1%;本科學歷占比35.5%;研究生以上學歷占比6.1%。1993年之前成立的企業占比7.1%;1993—2012年成立的企業占比43.3%;2013—2018年成立的企業占比35.7%;2019年以來成立的企業占比13.9%。
(1)因變量:民營企業家投資積極性,題項為“接下來的一年,您企業的發展規劃是?”和“接下來的五年,您企業的發展規劃是?”。分別設置了大規模擴張、小規模擴張、保持不變、小規模縮小、大規模縮小等五個選項,投資決策按照從積極到消極的程度,分別賦值為1—5,即大規模擴張為1,大規模縮小為5。(2)自變量:民營企業家獲得感,借鑒譚旭運等(2020)[29]的研究,并根據本文研究目的刪減了獲得內容的指標,刪減后的指標包含獲得體驗、獲得環境、獲得途徑和獲得共享四個維度。問題采用李克特5點量表評分,從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賦值1—5。為確保結果的準確性,各指標采用均值表示,總體獲得感指標除采用均值法外,還采用因子分析和熵值法的計算結果進行佐證。(3)中介變量:民營企業家信心和幸福感,分別由“您對未來企業的發展充滿信心嗎?”和“您對生活感到滿意嗎?”兩個指標反映,從不同意到非常同意,分別賦值為1—5。為確保指標的有效性,對相關問題進行信度和效度檢驗,結果表明,問卷內部一致性良好(Cronbach’s α=0.85),各維度的 Cronbach’s α 系數在 0.75—0.85 之間。此外,本文選擇包括民營企業家個人特征和民營企業特征的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其中,民營企業家個人特征包括性別、年齡、職位、受教育程度、第幾代民營企業家、政治面貌和兼任何種職務,企業特征變量包括企業建立時間、是否是規模以上企業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對企業的影響。
因變量為大規模擴張到大規模縮小的定序數據,選擇有序邏輯回歸模型(Ologit)進行回歸,該模型能夠避免采用多元Logit模型忽略數據內在排序而產生的效率損失。Ologit模型的因變量為1到J的定序數值,具體表示如下:
(1)
其中,Yj表示民營企業家投資積極性,在[1,5]間有序取值,分別表示大規模擴張到大規模收縮等五個維度(1)當滿足比例優勢假說時,可以將逆序指標正向化,由于五年期投資積極性未通過檢驗,為了保持因變量設置的一致性,因變量仍采用逆序指標表示。,企業家一年期投資積極性由Y1表示,五年期投資積極性由Y2表示。Xi表示核心自變量,即民營企業家獲得感,包含總體獲得感,還包括獲得體驗、獲得環境、獲得途徑和獲得共享等四個子維度,Z′是反映民營企業家個體特征和企業特征的一組向量,Cj是估計截點,β′表示回歸系數向量[31]。運用Ologit模型需進行比例優勢假設檢驗,亦稱平行性檢驗,需滿足自變量的影響效應在因變量各類別間固定不變,若不能滿足比例優勢假設檢驗,則可采用限定條件寬松的廣義序次模型(Golgoit),該模型與Ologit模型的最大區別在于,放松了比例優勢假說檢驗,允許不同類別因變量對應的自變量系數存在差異。具體形式表示如下:
(2)
為進一步檢驗獲得感通過信心(D1i)、幸福感(D2i)對民營企業家投資積極性的影響機制,構建逐步回歸模型如下:
D1i=α1Xi+β1Zi+μi
(3)
(4)
D2i=α2Xi+βzZi+vi
(5)
(6)
回歸之前,首先進行平行性檢驗,通過比較不限定系數相等模型和限定系數相等模型的似然值,如果卡方值對應的P>0.05,則接受原假設,即通過比例優勢假說,否則,則拒絕原假設。運用Stata14.0分別計算Wolfe Gould、 Brant、Score、Likelihood ratio等統計量卡方值,當因變量為一年期投資積極性(Y1)時,各統計量卡方值對應P>0.05,通過了比例優勢假說檢驗,可采用Ologit模型回歸;當因變量為五年期投資積極性(Y2)時,各統計量卡方值對應P<0.05,未通過比例優勢假說檢驗,采用Gologit模型回歸。

表1 比例優勢假說檢驗結果(4)該表是獲得感均值的比例優勢假說檢驗結果,通過因子分析、熵值法計算的獲得感等也進行了比例優勢假說驗證,結果與獲得感均值的檢驗結果一樣,一年期投資積極性通過了平行性檢驗,五年期投資積極性未通過平行性檢驗。限于篇幅,其他變量的比例優勢假說檢驗結果未列示,作者備索。
采用Ologit模型對一年期投資積極性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運用均值法、因子分析和熵值法三種方法所計算的獲得感的估計系數均為負,且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這些結果充分表明,民營企業家獲得感越高,企業一年期投資積極性越高,支持了H1假設。

表2 整體獲得感對民營企業家一年期投資積極性影響的回歸結果(Ologit模型)
采用Gologit模型對五年期投資積極性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獲得感(熵值法)的系數全部為負,且至少在10%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獲得感(均值法和因子分析法)的系數也為負,對大規模擴張、小規模擴張、規模不變等五年期投資積極性的影響至少在5%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這表明,民營企業家獲得感與企業發展前景關系密切,民營企業家從企業發展中獲得較好的物質條件、公平的發展機會,實現了個人價值目標,較高的獲得感能夠顯著提高五年內的積極投資,但對企業五年內消極投資(收縮企業投資)的抑制作用不顯著。

表3 整體獲得感對民營企業家五年期投資積極性影響的回歸結果(Gologit模型)
模型1和模型2的回歸系數無法直接反映獲得感對民營企業家投資積極性的影響程度,需要計算其邊際效應,見表4。獲得感每提高一個單位,企業一年內和五年內大規模擴張的比例提高2.2%和4.1%,一年內和五年內小規模擴張的比例提高14%和12.3%,一年內和五年內規模不變的比例降低7.7%和10.3%,一年內和五年內小規模縮小比例下降7.1%和5%,一年內大規模收縮比例下降1.4%,五年內大規模縮小未通過顯著性檢驗。由此可見,提高民營企業家獲得感,不僅能提高企業積極投資的概率,還能有效降低民營企業消極投資的概率。
因變量為一年期投資積極性(Y1)時,獲得環境、獲得途徑和獲得分享等子指標通過了平行性檢驗(2)在對獲得感子維度進行回歸分析時,分別進行了比例優勢假設檢驗,其中一年期投資積極性中獲得內容未通過檢驗,五年期投資積極性中獲得感各子指標均未通過檢驗,通過檢驗的采用Ologit模型回歸,未通過檢驗的采用Golgoit模型回歸。限于篇幅,各子維度指標平行性檢驗的結果未列示。,可采用Ologit模型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獲得環境、獲得途徑和獲得分享等子指標對一年內投資規劃的影響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意味著民營企業家獲得環境、獲得途徑和獲得分享越高,一年期投資積極性越高,支持了H1b、H1c及H1d。

表5 基于Ologit模型獲得感子維度(均值法)回歸結果
其余未通過平行性檢驗的變量,采用Gologit模型回歸,見表6。獲得體驗對民營企業家一年期投資積極性的影響系數在第二組、第三組和第四組回歸中通過了顯著性檢驗;獲得環境和獲得途徑對五年期投資積極性的影響系數在第二組和第三組回歸中通過了顯著性檢驗,意味著獲得環境和獲得途徑對提升小規模擴張和規模不變的概率有促進作用,但對降低民營企業家的消極投資概率無顯著影響。獲得分享對五年期投資積極性的影響系數在第一組、第二組和第三組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說明獲得分享顯著提升企業積極投資概率,無法影響民營企業家的消極投資,由于獲得感子維度指標在五年期投資積極性檢驗中,并未全部通過顯著性檢驗,因此未完全支持H1a、H1b、H1c和H1d。

表6 基于Gologit模型的獲得感各子維度(均值法)回歸結果
當把受教育程度與獲得感的交互項和社會兼職與獲得感的交互項分別加入一年期投資積極性的回歸模型中,發現二者系數是顯著的。此結果表明,民營企業家受教育程度越高,獲得感對企業一年內投資的積極作用也越發突顯(見表7),擔任政協委員、行會商會代表的民營企業家獲得感越強,其一年期投資積極性也越強(見表8)。

表7 民營企業家受教育程度對獲得感與投資積極性關系的調節作用

表8 民營企業家社會兼職對獲得感與投資積極性關系的調節作用
1.內生性檢驗
民營企業家獲得感顯著影響企業未來投資積極性。反過來,企業家擴大投資也會進一步增強其獲得感,二者可能互為因果。為有效解決內生性問題,本研究選擇“您是否會將企業傳給子女”為工具變量進行檢驗。民營企業家傳承意愿不僅是民營企業家的心理和情感的體現,還是對外部制度市場環境感知的結果[32],這與反映民營企業家在企業創辦和發展過程中客觀物質條件和主觀心理感受即獲得感反映的內容是相近的。如果獲得了較好的物質條件,并且實現了個人理想和抱負,民營企業家所處社會地位得以提升,獲得感強烈,則會愿意將企業傳承給子女,因此該工具變量理論上與獲得感高度相關。民營企業家傳承意愿是否會影響其企業投資積極性呢?企業投資積極性主要受市場機會等因素影響,企業家不會因是否將企業傳承給子女而影響其投資積極性。因此,該變量理論上與獲得感高度相關,與因變量(一年和五年期投資積極性)不相關。
首先,內生性檢驗結果未拒絕內生性假設,需要用工具變量進行回歸;其次,弱工具變量檢驗結果接受了強工具變量的假設,如表9所示。獲得感的系數在1%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因此,獲得感對一年期投資積極性和五年期投資積極性有顯著積極影響,進一步驗證了H1。

表9 整體獲得感(均值法)對民營企業家投資積極性影響(2SLS)
2.穩健性檢驗(3)限于篇幅,穩健性檢驗結果未列示,作者備索。
第一,刪除特殊樣本。 新冠肺炎疫情期間部分企業經營受到較大沖擊,為避免這部分樣本對結果產生影響,將這期間經營困難和面臨破產的樣本刪除掉后進行回歸,結果仍然符合預期,因此原模型是穩健的。第二,增加控制變量。為避免遺漏變量,將企業家是否有留學經歷作為控制變量進行回歸,回歸結果符合預期,進一步驗證原模型具有穩健性。
對模型3和模型4進行回歸,結果如表10所示。表10第(1)列顯示,企業家獲得感在1%的顯著水平上正向影響投資信心。獲得感是信心的基礎,信心是影響民營企業家投資決策的關鍵。國內外政治經濟環境日益復雜,企業家信心強,擴大企業投資的積極性就會增強,表10第(2)列至第(6)列的結果顯示,信心在1%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獲得感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可見信心對企業家投資積極性的影響屬于完全中介,獲得感可以完全通過信心來影響企業家一年期和五年期投資積極性,驗證了假設H2。

表10 信心的中介效應檢驗
模型5和模型6的回歸結果如表11所示。表11第(1)列表明獲得感對民營企業家幸福感的影響在1%水平上顯著,第(2)列顯示幸福感對一年期投資積極性具有顯著影響,由此可以推斷,獲得感和幸福感對民營企業家一年期投資積極性具有部分中介作用,借鑒方杰等(2017)[32]的中介效應計算方法,得到中介效應占比13.12%,直接效應占比86.88%,Sobel檢驗結果為3.44,在5%的顯著水平上通過了檢驗,驗證了假設H3。

表11 幸福感的中介效應檢驗和內生性檢驗
從獲得感與幸福感的比較來看,獲得感更具體、更具情境性,幸福感更具持續性和人生意義感。在需求滿足的基礎上產生的獲得感是人們生活滿意感、幸福感的基礎,因此,幸福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為不斷積累的獲得感,持續的獲得感會帶來幸福感,是獲得持續幸福感的保證[17]。由此看來,民營企業家獲得感越強,對自身生活質量越滿意,幸福感就越強。反過來,民營企業家幸福感也可能會影響其獲得感,二者存在互為因果關系。為此,研究引入工具變量——企業家是否有留學經歷來進行內生性檢驗。留學有助于開闊眼界、提升個人能力,實現自我抱負和價值,增強其獲得感。一般而言,是否有留學經歷不會直接影響其幸福感。因此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11第(7)列所示,獲得感系數的顯著性仍在5%的水平上,這說明回歸結果是可靠的。
本研究基于浙江民營企業家調研數據,分別運用Ologit和Gologit模型,對民營企業家獲得感、信心、幸福感與未來投資積極性的關系進行了檢驗。結果表明:民營企業家整體獲得感越強,企業擴大投資的積極性越強烈;民營企業家的獲得感通過信心和幸福感影響民營企業家投資積極性,即獲得感越強,民營企業家的信心越大,企業家的投資也越積極;獲得感越強,民營企業家幸福感越高,擴大投資的積極性也會越高。
實證結果已經表明,民營企業家獲得感越強,信心越大,幸福感越強,擴大企業投資的積極性越大。但光有發展還遠遠不夠,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目標是要實現發展和共享的有機統一[33],在發展中實現社會總體財富增加,在共享中提高人民福祉。一般而言,伴隨著企業發展壯大,企業家實現了個人財富的積累,促進社會經濟發展,是民營企業參與共同富裕建設的第一步。主流觀點通常認為開展常態化、規范化慈善捐贈活動,在共同富裕實現路上發揮第三次分配力量,優化收入分配結構才是助力共同富裕。企業提供發展機會、貢獻稅收等形式的分享,并非真正意義的分享。由此,不少民營企業家在現實中也僵化于慈善捐贈等第三次分配[34],對共同富裕的認識出現了一定的偏誤,認為共同富裕是“劫富濟貧”[3]。片面的共同富裕認知、國內外政治經濟形勢的不穩定等多因素影響下,民營企業家的獲得感、幸福感、發展信心受到極大影響,自然會影響其投資積極性。
提高民營企業家的獲得感和信心,在民營企業自我發展中實現共享,在共享中贏得社會認可,形成獲得感、信心與幸福感與未來發展的良性循環,對當前經濟發展十分關鍵。浙江省某商會會長在訪談中提到,“民營企業保持穩定發展,就是在為社會作貢獻,提供穩定的就業機會、稅收來源,就是在承擔社會責任,大企業反饋社會更多,是可貴的,小企業在自己能力范圍內承擔社會責任,更是難能可貴的。社會責任的承擔需要一個度,不是將企業分掉,而是讓它具有更好的發展動力,發展得好,自然更愿意也更有能力分享”。由此來看,民營企業家作為共同富裕的重要參與者,其內在基礎決定著個人獲得感是否能夠轉化為有利于推動其參與共同富裕建設的實際行動,因此,要鼓勵民營企業家擴大投資,積極參與共同富裕建設,就要不斷提升其獲得感和信心。
1.多措施增強企業家獲得感
民營企業家的社會心態影響著全社會的整體心態,直接關系著企業經營狀況和未來社會經濟發展。要增強企業家獲得感,首先,要為企業和企業家的發展創造良好的外部條件。在政策出臺方面,制定更多促進民營企業發展的政策,且針對不同企業制定差異化政策支持。在政策落實方面,注重政策執行層面的銜接和耦合,突出精準性和穩定性,為企業未來投資決策提供穩定預期。其次,深刻理解企業發展中遇到的困難,建立以促進民營企業發展為中心的行動方案,主動排憂解難,為企業成長提供寬松空間。最后,進一步提升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的地位,真正“把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當作自己人”,讓民營企業為自己的發展感到欣慰,生活過得舒適,實現民營企業家的物質富裕和精神富裕。
2.全面提升民營企業家信心
信心是民營企業家發展行動的精神內核,恢復信心最重要的是穩定預期。首先,動態調整民營企業家理念,提高其準確認識變化、增強應對變化的能力,積極在變化中尋求出路。優秀的企業家是社會發展的重要領軍者,必須增強企業家的經營管理能力、風險應對韌性和道德責任意識。構建良好的學習環境和交流平臺,全面提升企業家素質,增強其應變能力,提升其信心,通過獨特的企業家精神驅動企業履行社會責任[35]。其次,還要為民營企業發展營造良好的社會輿論環境。當前對民營企業參與共同富裕建設存在片面甚至是錯誤的認識,影響了部分民營企業家的信心,束縛了民營企業的發展,因此必須客觀評價民營企業家在共同富裕實踐中的顯性貢獻和隱性貢獻,正本清源,加強正確的輿論宣傳,不以可量化的捐贈物資簡單作為是否參與共同富裕建設的判斷依據。
3.優化企業營商環境
民營企業發展依賴于良好的營商環境,顯著降低民營企業費用性和效率性制度交易成本[36]。優化企業營商環境需在市場環境塑造和減負方面下功夫。首先,優化開放、公平、務實的市場環境。積極營造良好的外部市場環境,提高民營企業參與爭奪全球市場的預期,積極鼓勵和引導民營企業組團外出搶單、拉單,拓展新興市場,反哺國內發展。努力營造更加公平的競爭環境,特別是與國有企業之間構建公平競爭的市場條件。其次,加大民營企業減負的工作力度。在生態環保、安全生產、減稅降費等方面,力所能及地給企業松綁,通過合理有效的措施為企業提供穩定預期。在引導民營企業履行社會責任過程中,應避免責任攤派的做法,在尊重企業發展規律的基礎上不斷激發民營企業家的內在能動性,鼓勵他們積極創新與發展,以創造更多財富,從而造福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