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勛 王文靜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青少年的短視頻沉迷與治理研究”(23BXW092)。
作者簡介:趙紅勛,男,副教授,博士;王文靜,女,助教,碩士。
摘? 要:在充斥著“勞動”意指的當代“工作實踐”中,青年的主體價值得以彰顯。隨著移動互聯技術的強力滲透,青年工作實踐的主體、場景以及關系等多重維度日漸呈現出“媒介化”轉向。從實踐主體向度來看,青年與媒介的融合互嵌重塑了工作的主體角色,并借由行動邏輯鋪展了新的媒介化慣習;在實踐場景方面,新媒介在常態化的運行中融入青年工作的諸多環節,并通過即時性場景搭建將工作內容延伸至生活空間;從實踐關系維度來看,媒介化交往正在改寫青年工作關系的網絡譜系,嚴肅性的層級結構被瓦解,媒介化的聯結關系走向了交際的中心。當然,青年工作實踐的媒介化轉向之中浸潤著資本的運行邏輯。媒介在弱化青年工作制度的同時,也建構了更為隱蔽的權力關系模式,不僅擴大了青年的資源差距,而且重新分配了青年的自我時間。
關鍵詞:青年群體;工作實踐;媒介化;勞動
中圖分類號:G2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8418(2024)01-0049-11
一、問題的提出
在日常實踐的話語圖式中,“勞動”占據了人類生存圖景的顯要版面,并在生產變革以及文明進階的社會征程中發揮著主導作用。正如曼紐爾·卡斯特(Manuel Castells)所言,“勞動過程是社會結構的核心”[1]。作為形塑社會結構的核心力量,勞動的意指實踐在技術形態再造下正在發生嬗變,體力勞動的話語結構日漸式微,具有現代性意味的“工作”概念正以一種普泛化的態勢在社會生產的諸多領域被普遍應用,并日益成為“一種有目的、有計劃地使物質世界產生變化的活動”[2],從而在“行動”的意義中促使人類的經驗形式與自然社會完美洽接,創造豐富的物質和精神財富。
在“工作”的行動話語中,無論是生產領域,還是服務行業,抑或科研范疇,青年群體都始終以一種核心性、中間性的力量發揮作用。尤其是在體力勞動的概念漸次被消解的現代社會,工作實踐在技術更迭、社會需求與資本經營等多重作用下出現了腦力勞動、數字勞動、情感勞動等各種勞動方式與類型。黃慶平、張振華等人對數字經濟時代的職業演進與青年職業發展的問題進行了討論,認為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的融合萌發了新業態與新模式,創造了很多知識與技術密集型新職業,青年群體大量涌入其中,使新職業呈現出年輕化的特征[3],青年人憑借其與當下移動互聯時代強大的融合力成為新型勞動方式的實踐主體。
置身于移動互聯技術所裹挾的當代社會,手機、iPad等各種終端設備日漸植入工作場所的空間結構,使勞動的工作形式和內容呈現了移動化、跨媒介性的特征,電腦辦公、微信溝通、線上會議等以媒介技術為依托的工作形式更加貼合當下青年的實踐訴求。根據Quest Mobile統計數據顯示,“2022年1月移動互聯網行業月活躍用戶活動中辦公商務為6.15億人,同比增長率為4.3%,辦公商務的騰訊文檔月活躍用戶規模為1.46億人,其中,Z世代在辦公商務方面的滲透率為62.5%”[4]。由此可見,隨著移動互聯技術的高度卷入,青年作為新工作模式下的關鍵力量正憑借自身的媒介學習力與適應性建構著“媒介化”工作的新實踐樣態。然而,目前有關青年群體工作實踐的研究,主要圍繞“職業認同”[5]“幸福指數”[6]“生活境況”[7]“數字勞動”[8]等內容而展開,雖有研究涉及媒介化意義的數字勞動實踐,但是研究內容更多的是在具體的個案中解讀青年工作的某一問題,缺乏對青年群體的工作行為/場景如何媒介化的深入探究。基于此,本文立足移動互聯的當代語境,在媒介化理論的觀照下,嘗試從主體、場景及關系等維度考察青年工作媒介化的實踐面向,并揭示其背后蘊含的技術和權力話語,為深入理解青年的勞動實踐提供可資借鑒的參照向度。
二、媒介化:詮釋青年群體工作實踐變革的新思路
在傳播研究的傳統認知結構中,“媒介”“文本”與“受眾”等三種元素建構了信息傳播的整個過程,其內在的相互連接關系亦成為學術研討的思考路徑。經此路徑所投射的“媒介”意涵,關聯著一種“中介化”思想,成為個人和組織為實現不同用途和目的的手段。[9]在作為工具化的中介意義中,媒介技術的物質性議題將內容承載進行抽離[10],認為媒介是改變和影響社會變革的主導力量,尤以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為代表的媒介生態學派最為明顯。其從宏觀層面強調媒介對社會的單向塑造,折射的是一種“技術決定論”的話語論調,忽略了媒介在“內爆”過程中如何嵌入日常生活結構,并在社會機制和文化進程中發揮了何種作用。[9](4)由此,施蒂格·夏瓦(Stig Hjavard)、尼克·庫爾德利(Nike Couldry)、安德烈亞斯·赫普(Andreas Hepp)等學者開始重新認識媒介的研究轉向,以“媒介如何影響更為廣泛的文化和社會”為邏輯起點,借由社會學的理論知識,從多種層面反思媒介與文化、社會之間的關系,從而建構了“媒介化”的理論譜系。
在關涉媒介化的詮釋視角中,制度分析(institutionalist)和社會建構主義(social-constructivist)占據了主導地位。一方面,媒介以制度化形式參與社會運行的過程。發軔于“政治媒介化”的制度分析,將媒介化理解為“媒介對于政治過程、政治制度、政治組織和政治行動者的影響日益加強的一種過程”[11]。之后,媒介化不再局限于政治領域,而是不斷延伸至日常生活的諸多范疇,包括新聞生產、游戲娛樂、宗教信仰等。在媒介化的制度建構中,媒介不僅是一種半獨立的社會機構,而且其本身也成為其他社會制度的構成部分,并在新技術話語的強力燭照下,日益演化為被其他制度越來越依賴的“共有之物”[9](24)。由此,媒介以一種動態的制度形式參與社會結構的運轉。另一方面,媒介對社會具有建構作用。在社會建構主義的理論闡釋中,社會現實是通過社會行動而得以確立的。在布魯諾·拉圖爾(Bruno Latour)看來,“所有可以改變事物存在狀態的東西都是行動者”[12]。由此,行動主體不僅指向的是人,而且還包括物。正是在這種行動的意義中,庫爾德利重構了對媒介的實踐認知。在他看來,媒介不再是一種單純的物件、文本或感知工具[13],而是一種擴展人們社會實踐的可能性因素,它可以帶來一種新的交流情景(context)[14],這種交流情景使社會公眾可以共同參與社會事務。正是在這種行動化的參與實踐中,媒介在“中觀層面”的社會型構力才得以更大程度的彰顯,并借由自身的媒介邏輯參與社會文化的形塑。可以說,媒介化在打破傳統的“效果研究范式”和“新受眾研究范式”的過程中,將媒介納入文化與社會的領域進行考量,重構了媒介、文化與社會之間的多維互動關系。在這個互動過程中,媒介的實踐路徑鋪陳了媒介化在當代社會語境下得以深化與延宕的新型空間結構。
依循媒介化的研究理路,移動互聯技術賦能下青年群體工作實踐的表征結構正在經歷媒介化轉向。在這個轉向的過程中,媒介開始浸入青年群體的勞動化工作空間,并改變了既有的工作秩序和規則,形塑出新的工作場景。新技術下的新職業打破了傳統經濟下原有職業的時空邊界和雇傭關系,使青年從業者的工作場所、內容和方式變得更具多元性與靈活性。[3]在新型化的場域中,媒介成為影響乃至控制工作形態與實踐內容的關鍵要素,亦即工作實踐逐漸因受到媒介邏輯的影響而發生變革。
一方面,移動互聯技術以媒介化方式滲透青年的勞動性工作過程。無論是城市青年還是農村青年,使用電腦、手機等新媒體的時長遠遠高于廣播、電視等傳統媒體[15],新媒體成為當下青年不可或缺的實踐媒介。在青年的工作實踐中,移動終端將工作的主體、內容、場景、關系、空間等一系列要素拉入一個共同的實踐渠道之中。一部手機、一個薄薄的iPad或筆記本電腦所承載的信息即可滿足部分工作需求,微信溝通、電子辦公、網絡會議、線上協作、數字化存儲等工作方式在媒介技術對工作場的融合中走向自然化和常規化。可以說,無論是業務溝通,還是文稿撰寫,抑或會議舉行,手機等各類移動終端憑借其技術的“可供性”賦予這些工作過程以新的互動意義。因為工作的本質意義以個體實現社會化為顯著特征,所以具有移動互聯韻味的技術形式在青年群體工作場景的全方位滲透,建構了“媒介化”的互動場域,從而在改變現有工作空間結構的基礎上,拓展了青年、工作和媒介之間的深層序列關系。
另一方面,青年群體工作的行動意義貫通媒介實踐的意涵。從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觀來看,人們對世界的認識都要通過社會實踐來完成,所以實踐被視為一種改變世界的物質力量。對于青年群體而言,其勞動性工作的實踐本身是一種行動力量,藉由這種具身性實踐來進行社會生產、創造社會財富、實現自我價值。在這個行動實踐的過程中,其通過手機、iPad等各種媒介化形式參與社會交往以及社會生產。在這個工作實踐的媒介意義中,青年與媒介不再是“二元對立”的結構關系,而是以彼此映射、相互融通的狀態存在,并在行動的聯結中推動勞動性工作的社會化進程。
可見,具有媒介化意義的行動實踐對青年群體的工作場域進行著一定程度的延展與深入,從而使原有的工作場景、工作關系和制度結構得以消解,并借由媒介邏輯方式建構了青年工作的實踐形態。在媒介實踐不斷深入的當代社會,媒介化的學術理路成為我們解讀青年工作實踐變革的新思路。
三、實踐主體:青年行動與媒介邏輯的融合互嵌
庫爾德利曾指出:“移動互聯技術來臨以后,任何人在物質空間里都可以進入互聯網空間的任何一點了……互聯網創造了一個有效而無限的人類行為儲藏所,這個儲藏所改變了社會組織在其他空間里存在的可能性。”[13](2)也就是說,移動互聯技術正在改變社會的空間組織結構,并促使社會成員融入互聯網的“速率”空間之中。根據CNNIC報告顯示,“截至2022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為10.67億人,其中20—29歲、30—39歲的網民占比分別為14.2%與19.6%”[16]。龐大的數字奇觀涵涉的是青年社會實踐的網絡化特征。這種網絡化實踐方式已然滲透于青年的工作場景之中,并在效能提升的意義驅動中建構著主體的融合想象。作為工作主體的青年與互聯網媒介物的具身實踐實現了人與媒介的渠道融合,并借由工作慣習使媒介化的實踐表征得以呈現。
(一)媒介的嵌入:青年工作主體的重構
在傳統的勞動實踐中,作為行動者的“人”似乎一直處于主體性地位。然而,技術物的行動意義卻被忽略。在拉圖爾看來,行動者不僅關聯著人的意義,而且涉及觀念、技術、人造物、生物等“非人行動者”。尤其是移動互聯技術憑借其超強的穿透能力,加劇了青年行動者與媒介行動者的融合勾連,以此重塑了青年群體在勞動工作過程中的主體性書寫,即媒介的工具性與青年的主體性緊密融合,共同構成了工作實踐的主體。
一方面,新技術“介入”工作場域,重塑了“青年與媒介”的主體形象。在移動互聯時代,青年群體的工作實踐正在掙脫“體力勞動”表征的束縛,借助移動通信、互聯網、物聯網等各種技術形式,勾勒新的工作運轉地圖。移動終端已成為青年群體的身份標配,他們將媒介內容當作日常生活的“參考答案”,依賴從媒介中尋找問題的合理解釋與解決途徑。[17]在工作中通過移動電話進行業務洽談、借由微信群發布工作通知等已成為青年工作實踐的一種新常態。在這個過程中,媒介技術正在日漸擺脫作為“工具性使用”的意義,而是通過行動的方式與青年主體實現了一種網絡關系的動態關聯。因為“非人行動者”自身參與社會實踐的意義超越了單純的工具作用,“而是在社會場域中建構新的社會聯結(social links)”[18]。由此,媒介在建構工作場景中的行動者形象的同時,與青年這一人類行動者產生了主體性融合。當青年與媒介進行“主體融合”之時,多元協作的互動關系以一種潛隱方式提升了工作效能,并在這種高效性的誘導下促使青年積極參與媒介化的工作實踐。
另一方面,行動主體在工作實踐中進行策略性“轉譯”。行動者在建構網絡連接的過程中,其策略構建的路徑主要通過“轉譯”(translation)得以實現。轉譯是通過不斷地轉換他人興趣,從而使多方行動者達成利益的一致性。在工作實踐中,作為行動者的青年與媒介之間進行了相互轉譯,青年的工作思維與媒介的實踐邏輯構成了一種意義的交匯,從而產生新的工作理念/方式,即作為工作主體的青年在逐漸具有媒介化思維的同時,也相應地成為媒介實踐的“代言人”。不僅媒介成為青年身體的一部分,同時青年身體也成了數字空間中的一種新媒介形式。[19]在當代青年的工作實踐中,騰訊會議等各種視頻媒介形式已經廣泛滲透,由此青年的身體實踐會在視頻媒介的不斷操演中被強化,希望借助視頻的“全景敞視”來實現對工作的跟蹤和管理。與此同時,青年也以一種具身參與的形式建構著視頻媒介的表征過程。因為青年自身對新媒介技術的敏銳感知及嫻熟操作,使其與媒介意義的關聯屬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一致性,并在常態化實踐中詮釋其新的意義。從這個意義上看,媒介行動者的轉譯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青年在勞動性實踐中的主體價值。因為移動互聯時代的工作場景已深深地被媒介邏輯所主導,并在行動的實踐中鞏固和維續了既有的媒介觀念和媒介秩序,從而將青年勞動工作的日常慣習演化為一種媒介化的表征。
(二)主體的行動:工作慣習的媒介化表征
在日常生活所建構的場域中,慣習作為一種性情傾向系統,它既是個人心智結構的內在表現,又是群體塑造社會文化的實踐狀態。慣習之所以形成的一個很大原因源于其內在相對穩定和持久的稟賦結構。只有在這種相對穩定的意義中,對慣習意義的考察才能參悟日常生活的本真原理。在移動互聯技術的影響下,青年群體的工作慣習被媒介邏輯所牽制,并在日常生活和技術領域的時空聯系中繪制出工作主體的社會構成。
一方面,媒介邏輯浸入青年群體的工作慣習,塑造出全新的工作場景。慣習作為持久的可轉化性系統結構,為媒介在青年工作場所的作用力提供路徑參考,使媒介邏輯更加貼合青年工作的實踐慣習。媒介在一定意義上是融合實踐慣習的契機。無論是網絡辦公中的溝通交流、資料撰寫,還是簽到打卡、視頻會議等媒介實踐,其已不再遵循青年工作的線性安排,而是與青年的慣習復合體進行了不斷地整合。在整合的意義中,媒介建構了新的工作規則與秩序,青年的工作慣習會依據媒介特性進行調整,并按照既定的媒介規則行事。工作中隨處可見的電子設備和無線網絡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指導”青年群體辦公的隱性力量,在重構工作場景的同時,貫穿于整個工作實踐的始終。此外,各種APP的常態化使用將青年的工作慣習束縛在特定媒介的功能模式之中,長此以往會形成一種媒介依賴的行為偏向,使青年對媒介的信任感加強,從而按特定的媒介慣習參與工作實踐。
另一方面,工作慣習的改變會觸發青年群體思維方式的變革。青年的媒介體驗可以被理解為一種慣習,它是青年與新媒介技術工具之間的關聯性原則,并影響青年的媒介實踐。[20]也就是說,青年表現出的實踐慣習中融合著相應的媒介邏輯。工作實踐中慣習的形成是制度、規則、權力關系等一系列行為表達的集合體。在媒介邏輯的作用下,青年群體的一切行動都會被賦予媒介化的意涵,思維模式也在其涉及范圍之中。當代青年在工作中進行交往活動時會下意識地選擇社交媒介,傳輸工作資料時會首選電子文檔的形式,團隊協作前會先建立一個工作群等,這些由媒介所表征的行為習慣勾勒出思維轉變的基本形態。由于媒介之于工作思維的巨大支撐力,青年也會竭力維護其工作思維的穩定狀態,避免突發狀況對工作慣習的破壞。青年在處理重要工作信息時會做出備份或上傳至云端的習慣性行為,為維持手機、平板、電腦等工作設備的正常運行會預先存儲備用電源。在這個過程中,看似是青年群體主動性的使用行為,實則暗含著媒介化驅使的邏輯,不僅塑造出青年媒介化的工作慣習,還促使其為應對突發狀況做出預備的規避措施。由此可見,媒介對青年實踐的深刻影響推動著青年工作實踐媒介化轉向的同時,又以慣習實踐的依賴性促使青年極力維護媒介化工作慣習建立的穩定狀態。
四、實踐場景:青年工作空間的媒介化建構
媒介化的過程映射的是媒介與社會文化融合關系的巨大量變積累,并正在演化為一種日益重要的社會環境。[21]媒介技術在與青年工作場景融合的過程中,通過變革青年工作的行動邏輯建構了一個習焉不察的媒介實踐環境,即工作空間的媒介化建構。
(一)媒介環境的技術再造
羅伯特·洛根(Robert Logan)認為,在傳播學里技術與媒介是一對“近義詞”[22]。在青年工作實踐的過程中,媒介技術是一個復雜的意義集合體。它不僅是青年工作思想、交往、關系、知識經驗等積累的動態的、物質的表達形式,更是一種糅合著人的能動性、環境的可變性、秩序的規定性等工作經驗與實踐的動態呈現過程。青年工作對媒介的實踐過程,融合了青年的主體性與媒介的行動規則,通過提升青年的工作效能規定了媒介實踐方式的合法性,從而建構起青年工作實踐的媒介環境。
一方面,媒介技術從變革青年工作的實踐模式上為其建構了一個媒介化的工作環境。媒介技術具有強化符號效果的作用,溝通技術、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算法等在工作場景中的應用,很大程度提升了青年的工作效能,在青年工作場所確立了特定的工作方式與辦公邏輯。例如,微信等新媒介在工作中的廣泛使用提高了青年工作的溝通效率,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構建了一個媒介化的辦公環境。除此之外,算法在用戶分析中提升了工作的精確性,虛擬現實、人工智能等媒介技術在社會各個行業的實踐建構了一個極具智能化和科技感的工作環境。青年的工作實踐緊緊依賴于媒介技術而展開,整個工作空間遵循一種媒介技術的邏輯運行。媒介作為工作實踐中必不可少的要素,通過技術優勢建立了特定的工作方式,從而構建了青年工作的媒介環境。電腦的廣泛使用帶來了工作的移動性,工作空間開始突破辦公室的狹小一隅;微信、騰訊會議、釘釘等社交軟件對工作場景的介入逐漸確立了其權威地位,形成了一套線上溝通的辦公邏輯。相應地,媒介對青年工作實踐的引導通過能動的辦公效能形塑起青年媒介依賴的行為慣習,同時又通過對這一慣習的持續性維護逐漸確立了一套媒介化的實踐秩序,進而使青年工作的整個實踐環境更加深刻和規范。
另一方面,青年與媒介的融合使得青年媒介化的工作實踐逐漸“環境化”。“我們每個人借助于零碎的、從媒體信息流中獲取的信息來建構個人神話,并把它轉化成我們賴以生存的日常生活資源。”[23]在工作實踐中,媒介技術不僅把青年的思想和智慧進行結構化和程序化,而且也是青年思想、智慧的呈現載體。媒介技術離不開青年的表達,青年的工作實踐也在媒介技術的環境中進行。辦公室隨處可見的計算機設備,永遠在線的社交媒介,永不停歇的電子傳真、打印機等已經成為當下辦公場景中習以為常的工作路徑。“人在創造、運用媒介的同時,始終與媒介處于共生狀態”[24],青年的媒介實踐不得不受制于媒介邏輯的影響與約束[25]。這些媒介物充斥在青年工作場所的各個角落,青年會按照它們的媒介程序進行操作,但這些媒介物所承載的不僅僅是簡單的信息生產、流通與保存,更是青年主體工作溝通的模式化、策略化的思維與方法。隨著工作中媒介實踐現象的泛化,媒介技術逐漸從一種工作的輔助性手段轉變為一種常規化的工作程序,而青年的主體實踐與媒介技術的融合將這種實踐模式凸顯為一種常在化、自然化的環境。
(二)工作內容的空間延伸
移動互聯技術對社會空間的組織通過變革、重組人的表達方式與社會關系,將媒介注入到日常生活的諸多實踐場景中。在“媒介—行動者”的話語邏輯下,青年社會行為對媒介的倚重與選擇會加速青年媒介化行動模式向工作空間的延伸。當青年產生某種需求時,會根據具體需求選擇特定媒介進行瀏覽、查詢、娛樂、生產、維系等,這種媒介邏輯的行為習慣常常伴隨著青年的社會勞動逐漸向青年工作場景中延伸,使青年工作的空間條件變得更加松弛。
一方面,媒介技術與工作場景日漸融合,延伸出生活化的工作空間。社交媒介是一種特殊的公共空間,其與日常生活的融合所帶來的人際關系的“真實感”實現了青年網絡社交由“虛擬性”向“日常性”的跨越。[26]隨著社交媒介對工作場域的深度嵌入,線上辦公、視頻會議、虛擬團隊等形式逐漸成為新型的工作模式,工作環境從傳統的物理空間轉變為虛擬的網絡空間,線上交流的維度被打開了,曾經駐扎于私人領域的人際交流問題被賦予更深刻的文化內涵[27],人際交流具有了私人活動與前臺工作的雙重屬性。工作空間在媒介的互聯下開始不斷地向外延伸,家庭、地鐵、咖啡館等各種私人或公共的空間都可以成為青年辦公的場景。工作場所逐漸由規定性空間轉變為日常生活中多樣的場景空間,出現了生活場景日益工作化、工作場景日益生活化的現象。場景的交疊消融了不同工作與生活的邊界,使工作內容在不同場景中鋪陳開來。
另一方面,社交媒介的廣泛使用將空間的延伸變得更為靈活和深刻,工作空間的實踐內容變得更為豐富和充實。在青年的日常工作中,對工作信息的獲取主要通過媒介完成,而工作內容則是基于工作信息展開。工作通知的下發與接收、工作內容的傳輸、工作推進中的討論,包括當下應用最多的簽到、打卡等實踐內容都依賴于媒介的“連接”功能來實施。尤其是社交媒介對不同場景的關聯將青年工作空間的實踐內容擴展到媒介主導的表達框架之中。在都市青年白領的社交媒介使用中,當微信中添加的工作關系增多時,微信“朋友圈”就具有了一種“新工作場景”的性質,使得青年從放松的“后臺”轉向更具表演性質的“前臺”,進而使青年在微信中的行為“前臺化”[28]。微信的原生價值在于促進私人領域的人際交往。隨著媒介實踐的動態深入,微信從私人生活的一種日常化的、輕松休閑式的交往方式,轉向工作場所中的一種嚴肅性敘事,其作用力不僅在于微信本身的話語模式,更在于這種話語模式對工作內容的影響,即一種新的媒介化內容空間的建構。媒介實踐的表征背后是青年群體工作中表達方式與工作體制之間的關系變動,青年的工作內容日益受到媒介化的影響,出現了諸如表達方式媒介化、勞動方式媒介化、體制管理媒介化等多方面的變革與轉向,進而形構出青年工作場景的媒介化表征。
五、實踐關系:媒介邏輯下的工作關系重塑
在媒介化社會之中,青年與新媒介的“耦合組接”已經超越了物質層面的交匯,逐漸發展為具有強烈黏性的“關系嵌合”。[29]這種“關系嵌合”不僅重構了青年與媒介之間的意義結構,還將新媒介對關系組織的隱匿性與深刻性延伸至青年的現實人際關系之中,以一種媒介化的表達體系予以陳述。
(一)工作關系的媒介化表達
工作場關系結構的穩定性與規定性是維系工作秩序的基本條件,通過調諧工作中各組織部門的管理結構與各工作主體間的勞動關系來保持工作場的正常運行是工作關系的意義所向。傳統的工作關系結構需要以制度層面的規定性加以維系,但社交媒介在青年工作中的廣泛應用,憑借強大的關系組織力,重塑了青年工作關系的表達樣態。
一方面,媒介重組了青年的工作關系結構。媒介化的工作實踐建構了一種工作的媒介空間。在這個空間中,青年工作關系的建立、組織與維系都或多或少地與媒介發生勾連。相應地,這種關系的呈現樣態與表征形式也遵循著一種媒介化的敘事邏輯。越來越多的青年在微信空間進行工作、學習等與“社會人”責任相關的實踐行為。[26]這也說明青年對微信等社交媒介的使用以一種自然化的形式構成了青年工作中的日常景觀之一。微信在青年的工作實踐場所以一種合法性的存在得到了一致的認同,通過微信下發通知或安排工作已經成為一種習以為常的工作形式。微信在青年工作中的集體實踐建構了一種線上空間的工作實踐與關系呈現模式。一般而言,工作微信群中的發言人即下達通知的人與群里的其他成員之間存在著一種層級關系,而群成員通過“收到”“好的”等詞匯來呼應發言人的權威,發言人與其他成員之間的權力關系通過屏幕上的互動加以體現。同時,青年在溝通方式上對社交媒介的倚重也重新劃定了青年間的工作關系。線上溝通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在場交流在語氣、形象、動作等方面散發出的身份特質,青年對交流情境的感知依賴于文字所帶來的想象力。這一形式在不知不覺中削弱了青年間的關系規定性,使青年間的關系定位在個體感知上更具不確定性。因此,依據特定媒介的行動邏輯所表征的工作關系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在場性工作關系的氣場威力,青年工作的關系結構在社交媒介建構的工作空間中得以重組。
另一方面,青年工作場權力關系向線上轉移。媒介邏輯對青年工作關系的建構不僅表現在其發生作用的外在變革形式,也是對基于現實工作身份的權力關系再組織,即媒介空間的工作關系表達與現實的權力關系一樣,都是以工作主體的身份特征為基礎得以建構的。青年在新媒體時代下的工作面對著“系統性壓力”,青年可以“在任何地方”工作,組織的物理邊界被消融,虛擬組織成為新的組織模式[30],青年工作的權力關系也迎來了虛擬組織空間的符號性表達。騰訊會議的實踐程序通過“主持人”與“成員”間操作行為的不同來凸顯工作中的身份特征,“主持人”不僅決定著會議的起止時間、主題內容,還控制著會議的話語進程與發言機制,“成員”需要通過“舉手”等待“主持人”審核才能進行話語表達。傳統“辦公室秩序”下的權力關系往往傾向于制度層面的規定性,這是一種長期存在于工作場所的集體共識,工作主體間的身份定位清晰明確,上下級關系在很大程度上通過工作職位間的差別得以彰顯。而媒介空間的權力關系則傾向于交流情境的主導性,這種交流情境的實踐規則基于現實工作關系中的身份定位得以建立。換言之,它是一種現實權力關系的線上轉移,而呈現方式從現實制度層面的集體意識和空間布局轉變為媒介空間的情境建構和發言秩序。“時空分離與重組是現代性的動力機制, 也是抽離化的前提條件”[31],當下青年的工作實踐幾乎維持著線上與線下相融的實踐形式,媒介對工作關系的組織往往與青年對媒介的實踐保持著同步。大部分情況下,開辟線上實踐空間的決定一般由領導者發出,而青年在使用媒介之時一種媒介空間的交流情境已經建立,其中該交流情境的規則由領導者決定和主導。例如,在線上會議的工作實踐中,采用何種媒介形式、何時上線、是何內容、如何推進、何時結束等一系列媒介空間的實踐內容都由領導者決定。盡管媒介化溝通存在著非同步性特征,但媒介空間中的虛擬身份與現實身份之間的緊密相關性使這種實踐關系仍然保持著特定的權威性和穩定性。
(二)權力關系的日漸隱秘
媒介化交流的跨空間性將交流主體間的身份屬性予以媒介化傳達,工作中依托身份信息而形成的權力關系也相應地勾連了媒介空間的關系形態。尤其是媒介技術作為工作實踐的內容要素,在青年的工作交往中深刻改變了權力關系的表征形式。傳統辦公空間的嚴肅性在媒介的跨空間特性下難以維系,現實制度層面的權力關系在屏幕式的工作交流中被遮蔽。由此,青年對媒介的實踐因權力關系的隱秘變得更為積極活躍。
一方面,“辦公室秩序”的嚴肅性面臨被削弱的風險。在傳統的勞動體制中,“辦公室”是一種集地位、形象、職業屬性等意義內涵為一體的概念,隨著現代媒介技術對青年勞動形態的變革,“辦公室”作為青年工作的穩定性場所在空間布局上呈現出特定的關系結構。在“辦公室秩序”之下,桌椅擺放、空間布局、物體陳設等空間設置都反映出某種工作關系與權力關系。一般而言,工作中的領導者都會有屬于自己的辦公空間或區別于其他職員的辦公地點,且這個獨立空間大多處于公司內地理位置較為舒適的區域,級別越高的領導者其辦公室的位置就越佳。但在媒介大舉入侵之后,這種權力關系的呈現方式被逐漸削弱,尤其是視頻會議在工作中的應用,大大削弱了“辦公室秩序”等級的嚴肅性。例如,在物理空間中進行的會議,每個人的位置會按照工作關系中的隸屬結構排列,最高領導者往往會處于會議桌的中心位置,但在視頻會議中,這種物理空間的位置陳列所帶來的壓迫感與等級性會一定程度地減弱。
另一方面,屏幕式交流弱化了制度層面的權力關系。相較于傳統“辦公室秩序”所形成的工作關系,以及面對面溝通而建立的合作關系,線上辦公、視頻會議、虛擬團隊等工作形式所建立的跨屏幕式的聯系越來越成為當下青年群體與他人建立工作關系的主要方式。在這種線上的工作溝通中,屏幕式的交流將青年的工作關系裹上了一層媒介化的外衣,其中層級分明的權力關系在這種媒介化的交流中變得更為隱秘。青年群體在工作中越來越脫離時空在場的勞動秩序,媒介技術開始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工作體系。當制度層面的權力關系被遮蔽時,青年群體與媒介的互動更加積極,他們不僅在工作中積極地使用媒介,而且會按照媒介的交往邏輯調整自身的行動以適應媒介化社會的工作關系。青年在工作中無論是與同級之間交流,還是上下級之間溝通,都更加依賴于社交媒介的離場化方式。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為相較于“辦公室秩序”的等級感和壓迫感,線上辦公的自由度更高,對青年的工作空間沒有太大的限制;另一方面則是線上工作使得青年心理的緊張感與壓迫感降低,實在的權力關系在面對面的關系形式中更能展現其規制力,而這種線上的工作形式則使這種工作關系更加隱秘,從而使青年的工作心理得以調諧。同時,權力關系的隱秘并不能消解實質性的工作身份,只是將權力關系的表達轉移到線上,通過特定媒介的實踐規則以一種媒介空間的表達方式得以凸顯。
六、制度嵌入:媒介化工作實踐的權力規制
媒介化的過程是一個媒介與社會互動的過程,社會各場域不僅受到媒介邏輯的影響,而且也通過調整自身來利用媒介獲取更多的資源。庫爾德利將媒介視為一種“元資本”,它能在社會各場域中轉化為不同的資本形式。[13]由于媒介資本所具有的資源轉化與資本生成的性質,媒介就成了社會各場域爭奪的對象,誰能更多地擁有媒介、更好地利用媒介,誰就能獲取更多的社會資源。在青年工作場域,媒介化的工作實踐同樣存在著復雜的資本關系。
(一)工作場的資本挾制
工作在追求資本營收的同時也受到社會資本運行邏輯的挾制。其中媒介技術作為挾制力量之一,不僅能夠創造出新資本創收的社會行業,還為青年個體提供了一種追逐資本的機會和平臺,由此出現了諸如“斜杠青年”這樣新的職業身份。 “斜杠青年”的出現是由于移動互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的出現,與現代制造業和服務業結合產生的新興產業的發展為青年群體創造了更多的就業崗位和職位空缺。[32]手機與互聯網實現了信息的跨地域傳播,從而產生了電子貿易、物流、移動支付等社會行業;隨著媒介技術的深入發展,音視頻產業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催生了各種生活服務、娛樂休閑、社交類的軟件出現。在媒介化的社會浸透性和媒介資本的資源優勢下,媒介不僅開創了諸如移動通訊、影視、電商、游戲等工作領域,同時也成為青年群體在工作中謀取個人利益的一種手段。在互聯網與計算機技術日益成熟的今天,工作的勞動機制逐漸脫離體力勞動的秩序,轉向數字勞動與管理的資本創收形式。在這樣的工作實踐中,精通計算機技術的青年職員在工作中會擁有更多話語表達的機會,他們會為其他人提供這方面的指導和幫助,進而也會為自身帶來更多的上升機會。這一方面是媒介技術的驅使,使得更為輕便快捷的媒介物為普通大眾所擁有;另一方面是社會對媒介的爭奪和對抗使其資本轉化的優勢為社會大眾所認同。媒介不再成為少數人資本競逐游戲的目標,它已下沉至社會大眾。青年個體也加入到資本爭奪的戰場,并有機會通過媒介獲取流量和個人利益,而他們中的勝出者將脫離個體參與者的身份加入到相應的群體之中,成為群體(場域)利益競爭的行動因子。例如,當下的新媒體博主、Vlogger、主播等各種媒介身份和職業身份的出現,即是社會個體努力參與資本爭奪的表征形式。而當他們通過媒介獲得一定的影響力和知名度的時候,會逐漸被特定場域所吸納,成為融合特定群體屬性的媒介行動者。由此可見,媒介對場域或青年個體的影響并不是讓場域或青年個體單方面被動改變規則來適應媒介邏輯,而是為著特定目的對媒介的策略性運用。其中對于媒介而言,它的“元資本”性質也為自身在社會實踐中的普及與滲透提供了動力。
在青年工作實踐中存在著兩種形式的權力關系與資本形式,一是存在于規章制度層面的領導者與員工之間直接的上下級關系,它所形成的是集體勞動帶來的資本創收,這種資本創收的形式多存在于實體經濟行業;二是媒介所建構的隱形的話語權,它所形成的是技術帶來的資本收益,這種資本形式多存在于虛擬經濟行業。兩種形式的權力關系與資本形式并不是彼此分明的,只是在不同行業中的凸顯程度有所不同。但無論是哪一種資本創收的形式,都搭建在工作話語的體系之中,受到資本運轉形式的挾制。無論是對個體、集團、企業,還是對社會來說,資本都是工作最原始、最長久、最根本的勞動目的。因此,工作場對資本的追逐將青年轉化為一個個的運行因子,通過串聯個體間共同的利益訴求與勞動價值觀,在滿足青年資源分配的同時實現資本創收的最大化。
(二)新工作秩序的隱性傷害
正如電腦和打印機的廣泛使用重新定義了勞動關系一樣,以微信為代表的社交媒介的合法化也趨向于威脅傳統會議室的權威,并逐步建立起媒介空間的權力關系形式。領導者的地位在媒介空間中通過信息(任務)發布者的身份出現,并以話語擁護者的身份體現其主導地位。媒介空間內的工作實踐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制度層面的權力關系,更多地以一種隱形的媒介形式呈現,但是這種媒介化工作實踐的權力關系也會帶來一種隱性傷害,即數字鴻溝在工作中的日漸加深而產生的一系列矛盾。一方面,工作形式的轉變使得工作場所對青年的要求和準入標準日益提高,青年除了要具備良好的專業水平之外,還要具有較高的媒介素養、掌握相關的數字技術。但社會整體的資源流向并不均衡,技能習得的成本與專業研習的成本會為青年帶來更大的壓力,最終造成工作中資源優渥者與資源匱乏者之間地位與資本的差距越來越大,并帶來更為廣泛的社會矛盾。另一方面,媒介化的工作實踐之下,青年的工作產出不斷提高,而工作時間卻變相延長。以網絡為中心的技術使我們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或是手頭上有任何業務的情況下都能見縫插針地工作。[33]媒介打破了工作場景和私人場景的界限,使得工作內容延伸至青年的私人生活,導致彈性的工作時間向個人生活時間的溢出[34],勞動效率的提升并沒有減輕青年的勞動時長,反而造成了勞動時間對私人時間的侵占。
隨著社會生產力的不斷發展,社會勞動的效能標準逐漸提高,資本創收的周期日益縮短,導致社會矛盾的加深,以及工作時間變相延長和工作場景的延伸。其根源不僅在于媒介實踐的社會化表征,更在于媒介作為一種“元資本”在與社會政治及各種資本形式的融合轉化中生成了特定利益分配的社會文化。青年的工作實踐在這種社會文化邏輯之下轉向了媒介化的實踐路徑,并由此帶來了工作制度、規則、資本與權力的一系列變革。
七、結? 語
在移動互聯時代,青年群體的勞動性工作內容日漸被媒介邏輯所卷入與裹挾,從而建構了工作實踐的媒介化轉向。在青年工作實踐的媒介化過程中,主體、場景及關系等三重維度在技術的變革話語中,日漸呈現出一種深度媒介化的表征結構。在這種媒介化的意義表征中,具有“元資本”屬性的媒介邏輯不斷地創新權力關系的表達機制,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傳統工作場域的“時間規訓體系”,似乎賦予了青年更加“自由”的勞動時間。殊不知,青年媒介化工作的這種“彈性自由”反而在“高強度”的工作時間卷入中,模糊了工作與生活的邊界,從而引發各種各樣的矛盾。由此,青年群體的媒介化工作實踐在豐富日常情境的表征結構的同時,投射了青年的社會實踐與媒介邏輯之間的深層互動關系,其形塑的文化狀態及其社會秩序成為我們思考青年、媒介與文化的關鍵著力點。與此同時,媒介化工作實踐的背后所隱匿的資源不均以及時間失控問題,值得我們予以深刻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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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謝薇娜]
The Mediatization Turning of Youth Groups Work Practice in the Context of Mobile Interconnection
ZHAO Hong-xun & WANG Wen-jing
In the contemporary“work practice” which is full of“labor”, the main value of youth can be highlighted.With the strong penetration of mobile Internet technology, the multiple dimensions of youth work practice, such as the subject, scene and relationship, gradually show a “mediatization”turning.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ubject of practice”, the integration of youth and media reshapes the subject role of work, and spreads out a new media-oriented habit through the logic of action.In the aspect of “practice scene”, the new media is integrated into many links of youth work in the normal operation, and the work content is extended to the living space through the construction of instant scen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actical relationship”, media-oriented communication is rewriting the network structure of youth work relationship.The hierarchical structure of seriousness has been broken down, and the media-oriented connection relationship has moved to the center of communication.Of course, the mediatization turning of youth work practice is infiltrated with the operation logic of capital.While weakening the youth work system, the media also constructs a more hidden power relationship model, which not only widens the resource gap of young people, but also realdistributes their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