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皖南水鎮的調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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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中師范大學 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隨著國家對農村發展的政策支持力度加強,以及我國“城鄉一體化”建設初見成效,農村社會的發展潛力正在日益浮現。在這一背景下,越來越多的青年農民開始返鄉尋求新的發展機遇[1]。得益于在城市社會中的學習、工作經歷,許多青年農民都具備了新的發展理念、掌握了新的技術知識并積累了一定的資金,他們的回歸一方面能夠有效提振農村經濟,另一方面也為鄉村治理轉型帶來了新的契機[2]。
關于青年農民返鄉對鄉村治理的影響,既有研究主要探討了兩方面問題。一是青年農民的土地經營行為對農村公共利益分配秩序的重塑。實證研究表明,相當一部分青年農民返鄉后會選擇從事農業經營[3],他們往往會大規模流轉農村土地,成為“新土地精英”[4]。這些“新土地精英”一方面可以利用對土地資源的掌控獲取地方政府支持,從而實現對政策性資源的“精英俘獲”[5];另一方面可以憑借自己在公共品供給、農業技術推廣、帶領致富等方面的積極作用構建自身“意見領袖”身份,從而擴大自己在村莊公共利益分配中的話語權[6]。簡言之,返鄉青年規?;鬓D農村土地的行為會改變鄉村社會原有的權力格局,從而改變村莊內部公共利益的分配秩序。
二是青年農民的產業開發活動對農村治理社會基礎的影響。在農村“熟人社會”中,農民之間存在豐富的社會關聯[7],以此為基礎,村莊社會能夠內生出一套完整的規范和價值,這為村民自治提供了重要支撐[8]。返鄉青年的創業活動一方面會改變農民的生計模式,弱化農民之間的社會關聯[9];另一方面則是會將市場關系引入到農村社會中,形成對互惠關系的擠壓與替代[10]。長此以往,村民之間的社會關聯會從以人情、面子為核心的社會關系轉變為以經濟利益為核心的市場關系,進而消解村民自治的傳統資源[11]。換言之,返鄉青年的創業活動會改造農村社會結構,進而改變鄉村治理形態。
綜上,關于青年農民返鄉對鄉村治理的影響,既有研究已經作出了具有開創性意義的探索,但依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傮w而言,既有研究主要關注了返鄉青年的產業經營活動對鄉村治理的影響,而忽略了他們對農村治理的直接參與[12]。創業是返鄉青年影響鄉村治理的重要路徑,但并非是唯一路徑,甚至并非主要路徑。大量實證研究表明,返鄉青年內部也存在著高度分化,一些青年農民返鄉是因為面臨巨大的城市融入壓力,因而試圖通過返鄉創業博取更高的經濟收入[13];但是還有大量的青年農民在自身努力或者家庭支持下已經實現了城市融入,因此他們返鄉并不是為了獲得更高的經濟收入,而是為了追求人生價值[14]。對于后者而言,由于沒有太大的經濟壓力,所以創業并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在村干部的經濟待遇普遍提高、晉升渠道日益開放的背景下,部分返鄉青年會主動選擇走上農村治理崗位,成為與“創業型返鄉青年”相對的“服務型返鄉青年”[15],他們對于鄉村治理理應有著不同的影響。
與“創業型返鄉青年”普遍通過“土地路徑”和“社會結構路徑”影響鄉村治理不同,選擇擔任農村干部的“服務型返鄉青年”主要是通過“組織路徑”來影響鄉村治理。相較于“土地路徑”和“社會結構路徑”,通過“組織路徑”,返鄉青年對鄉村治理的影響更為直接,不僅如此,在當前村民自治缺乏實質內容、農村普遍陷入“村委會自治”[16]的背景下,通過“組織路徑”,返鄉青年對鄉村治理的影響還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放大。因此,要全面認識青年農民返鄉對于鄉村治理的影響,需要將研究目光更多地轉向這些全職擔任農村干部的“服務型返鄉青年”,進一步剖析他們的行為邏輯與治理績效。
本文的經驗材料來源于筆者與所在研究團隊于2020 年11 月對皖南水鎮①遵照學術規范,本文中人名、地名均已做匿名處理。為期20 天的實地調研,資料收集方式以非結構式訪談為主,訪談對象包括當地的普通村民15 人、村干部16 人、鄉鎮干部4 人。水鎮下轄8 個行政村,分別是沈村、軍村、東村、柏村、象村、店村、壩村、鳳村,總人口為1.9萬余人,總耕地面積為2 萬余畝。水鎮緊鄰江蘇省,在經濟上受“長三角”地區的輻射較大,早在改革開放初期,水鎮農民便大量外出務工經商。近年來,隨著當地的社會經濟、城鄉建設以及公共服務水平快速提升,大量青年農民又返回本地發展。大部分青年農民返鄉后選擇了創業或者進廠務工,還有一部分返鄉青年則選擇了進入村級組織擔任兩委干部,截至2020 年11 月,在水鎮的50 名村干部②禾縣于2014 年開始實行后備干部制度,后備干部是由政府招考后安排進入村級組織,雖然不屬于村兩委正式成員,但也承擔治理工作,此處的50 名村干部中有42 名是正式干部,8 名是后備干部。此外,當地還有幾名到基層鍛煉的公務員,本文基于研究目的未將他們算在村干部中。中,有29 名是返鄉青年,“返鄉青年治村”在當地已成為趨勢。由于返鄉青年干部在治理理念、能力結構以及行為習慣等方面都與傳統的村治精英③本文所謂“傳統村治精英”是指在返鄉青年沒有進入村級組織以前的農村治理主體,他們大多都在50 歲以上,一直在村莊中居住、生活,并且長期從事農村治理工作,與其他同齡村民相比,他們在社會聲望、知識水平、語言表達等方面有明顯優勢,因而才能獲得農民的普遍支持一直擔任村兩委干部。存在顯著差異,因而他們的治村行為與傳統村治精英同樣存在很大不同。本文試圖通過對水鎮返鄉青年干部的治村活動進行分析,探討青年農民返鄉參與鄉村治理的實踐基礎、治理績效及其優化路徑。
組織振興是推動鄉村社會全面振興的目標與基礎,吸納青年農民返鄉參與農村治理工作隊伍是實現組織振興的重要路徑,但在實踐過程中,青年農民的治理參與行為往往會受到多方面因素的阻礙[17]。對此,我國傳統家庭倫理已經為青年農民的治理參與行為提供了一定的社會基礎,但仍需要地方政府通過多方面的治理創新為青年農民返鄉擔任農村干部提供必要的經濟與制度基礎。
在當前我國城鄉發展水平依然存在較大差距的背景下,城市融入仍然是青年農民的重要奮斗目標。青年農民期待實現的城市融入并不僅僅是能夠在城市中工作、生活,而是要成為一名“體面”的城市人,具體而言,一是要在城市中買房,二是要過上相對高品質的城市生活[18],這要求青年農民必須具備較強的經濟支出能力。在水鎮,農村干部一年的工資收入大約為5 萬元,這個收入雖然不低,但是與禾縣縣城每平方米8000 元的房價比起來依然不高,這意味著如果僅靠工資收入,青年干部很難實現城市融入。在這一背景下,來自父母的代際支持是幫助青年干部完成城市融入目標、投身農村治理工作的主要力量。
首先,父母的支持是青年干部進城買房的重要資金來源。在水鎮的29 名返鄉青年干部中,僅有2 人的房子是由自己全款購買,有3 人的房子來源于拆遷安置,其余24 人的房子都是由父母資助購買。其次,父母的資金和勞動力支持也是幫助返鄉青年干部能夠維持高質量城市生活的重要支撐。水鎮的青年干部大多擁有類似的家庭生計模式:由婆婆或者兒媳中的1 人負責帶孩子,其余3人工作,共同負擔家庭開支,從而形成了“個人收入不高,家庭收入不低”的生計形態,這使得返鄉青年干部即使在自身收入不高的情況下,依然可以維持較為“體面”的城市生活。最后,青年干部的父母大多依然在農村生活,可以依靠土地獲取廉價的生活資料,包括蔬菜、各種肉類食品等,這樣不僅降低了自身的消費支出,還能降低青年干部小家庭在城市的生活成本。
可以看到,來自父代的支持可以極大減輕青年農民在城市融入過程中的經濟壓力,由此,他們才能接受經濟收入不高的農村干部崗位,投身鄉村治理。
在基層治理現代化背景下,當前我國大部分地區的村級組織已經實行了坐班制,工資成為了村干部的主要收入來源。因此,要吸引青年農民返鄉擔任農村干部,必須提高村干部崗位的經濟待遇,至少讓村干部擁有不弱于在本地務工的經濟收入,從而避免青年農民因為擔任村干部而遭受經濟損失。
2016 年,禾縣政府對全縣村干部的經濟待遇進行了大幅度提高。提高之后,一般干部的月基本工資達到了2710 元,村兩委副職干部的月基本工資達到了2810 元,村兩委正職干部的月基本工資達到了3110 元。不僅如此,政府還為各項重點工作設置了專項獎勵:若縣計生工作在全省排名達到前25%,該縣內所有村干部當年都可以獲得4800 元獎金;若村莊在鄉鎮的年度考核排名中位列前四名,每位村干部當年可以獲得3000-5000 元績效獎金;若村莊秸稈禁燒任務順利完成,負責該項工作的干部當年可以獲得4000 元獎金;若村莊“雙擁”工作順利完成,負責該項工作的干部當年可以獲得5000 元獎金。因此,只要順利完成政府交辦的各項治理任務,水鎮村干部每年的經濟收入能達到或者接近5 萬元,略高于當地的平均工資。此外,當地政府還為每位村干部都繳納了五險一金(標準較低,住房公積金僅有180 元)。這使得很多返鄉青年農民都競相應聘后備干部崗位,例如在2019 年,水鎮招收3 名計生專干,但應聘人數達到了60 余人。
在市場經濟背景下,擔任村干部既是政治行為,也是經濟行為,因此,只有將農村干部崗位的經濟待遇提升至當地勞動力市場的平均工資水平,才能吸引青年農民返鄉擔任農村干部。
在“村民自治”制度框架下,選舉是普通村民成為村干部的主要途徑,但在農村熟人社會中,選舉遵循的是社會邏輯而非治理邏輯,農民往往更為青睞那些有著豐富社會資本的候選人[19]。青年農民的成長經歷使得他們很難在農村社會發展出廣泛的社會關系網絡,因而他們在各種選舉中往往處于劣勢。因此,要吸納青年農民擔任農村干部,需要為他們開辟新的制度渠道。
禾縣政府從2014 年開始實行“后備干部制度”。所謂后備干部制度,是指在村兩委民主選舉之前增加了一個招考程序。當村級組織需要培養新人或者增加干部時,首先需要向鄉鎮黨委政府提出申請,再由鄉鎮黨委政府上報縣委組織部,當全縣需求累計達到9 人之后,由縣委組織部統一組織招考??荚嚪譃閮奢?,第一輪是筆試,由縣委組織部統一安排,題目參照公務員考試,按照錄取人數3:1 的比例確定面試人選;第二輪是面試,由各個鄉鎮自主進行,面試官包括縣委組織部干部、鄉鎮組織委員以及提出用人需求的村支部書記。通過筆試和面試的應聘者就會成為“后備干部”,在與鄉鎮簽訂聘用協議后會被分配到各個有需求的村莊。經過6 個月的試用期后,鄉鎮組織委員和村支部書記會一起對后備干部進行考核評定,通過考核的后備干部會成為“一般干部”,一般干部可以作為候選人參加村兩委選舉④對于不能參與當地村委會的后備干部,村級組織會安排其參與支委會選舉。,當選的一般干部會成為“正式干部”,但是如果經過兩次選舉依然不能被選上,后備干部就可能被解聘。
后備干部制度不是對基層民主選舉制度的否定與替代,而是一個重要的補充機制,后備干部選拔的主體是基層黨委政府與村級組織,其標準是招聘對象的能力與鄉村治理要求的匹配程度,進而屏蔽了青年農民在社會資本上的劣勢,讓返鄉青年也有機會向農民展現自己的治理能力,從而獲得農民信任,最終通過選舉成為正式的村兩委干部。
綜上,強有力的代際支持為青年農民返鄉擔任農村干部提供了社會基礎,在這一基礎上,地方政府通過提高村干部經濟待遇、優化村干部選任制度,可以為青年農民返鄉擔任農村干部提供配套的經濟基礎與制度基礎,從而有效吸納青年農民返鄉參與鄉村治理。
村干部是鄉村治理的直接主體,其群體特征是影響鄉村治理形態和發展方向的重要因素[20]。青年農民的社會化過程主要是在學校和城市社會中完成,這使得他們的群體特征與傳統村治精英相比存在很大差異,當他們成為村干部后,會推動鄉村治理的整體轉型,在這一過程中,鄉村治理并非是單純走向“善治”或是“劣治”,而是具有雙重影響,兩者疊加表現為一種“脫嵌的現代化”。
相較于傳統村治精英,青年干部大都接受過更好的教育,并擁有一定的城市生活經歷,這使得他們在治理理念、行為模式和能力結構等方面具有更強的現代性特征,當他們成為村干部后,會從治理目標、治理過程和治理方式等多個維度全面推動鄉村治理的現代化進程。
首先,相較于傳統村治精英,青年干部更為理解基層治理的服務屬性,他們的參與能夠有效推動治理目標的服務化轉型。傳統村治精英大多是從稅費時期開始擔任村干部,執行過收取農業稅費、開展計劃生育、調整農業結構等強制性治理任務[21],這使得他們都將治理工作理解為“管理農民”。雖然當下的基層治理目標已經發生改變,但他們依然很難轉變這一治理理念。在訪談中,對于當下基層治理中的諸多困難,傳統村治精英往往傾向于將其歸結為“老百姓不好管了”。
青年干部的學習生活經歷讓他們對治理工作有著不同的理解。一方面,他們在過去的學習、生活經歷中長期接觸民主法治等價值理念;另一方面,在返鄉之前,他們大多都是在城市中工作、生活,相較于農村,城市基層政府(組織)轉向服務化的進程更為超前,在接受城市基層政府(組織)服務的過程中,青年農民也會習得這種“服務本位”的治理理念。因此,當青年農民返鄉成為村干部后,能夠有效推動鄉村治理目標的服務化轉型進程。
案例1:王斌,男,1986 年出生,大專畢業。王斌以前在市區上班,2015 年到沈村擔任后備干部,而后當選為該村支部副書記,2020 年被鎮黨委調派到柏村擔任支部書記。相比年輕的王書記,柏村村民認為他和以前的老書記最大的差異是“沒有架子”“不像干部”“辦事熱情”。對此,王斌的看法是“村干部不算干部,我們的工作就為老百姓做好服務、方便老百姓辦事”。
其次,相較于傳統村治精英,青年干部具有更強的規則意識,他們的參與能夠有效推動治理過程的規范化。受到信息不對稱和村莊自主性的影響,村級治理的中間過程很難受到來自上級政府和農民群眾的有效監督,因此,傳統村治精英主導下的鄉村治理往往具有明顯的結果導向特征。雖然他們大多數時候都能順利完成治理任務并滿足農民訴求,但是其治理過程卻并非總是合乎正式規范,有時甚至還會違背黨的執政精神[22]。
青年干部在返鄉之前往往是在城市企事業單位工作,這些單位主要是以科層制的方式運作。具體而言,在這些單位中,每個人都有固定的崗位,每個崗位都有明確的職能、權限、責任和行為規范,個體必須“照章辦事”。這使得青年農民形成了很強的規則意識,當他們返鄉擔任村干部后,會將這種意識帶入到治理工作中,嚴格遵循各種規章制度,進而推動鄉村治理日趨規范化。
案例2:王欣,女,1992 年出生,2017 年成為軍村后備干部,現為軍村支部副書記,主抓扶貧工作。2018 年之前,軍村的扶貧工作主要是由在村任職20 余年的張書記(副書記)負責,張書記在幫助貧困戶發展產業、解決難題、對接政策等事情上盡心盡力,但對于程序、資料等問題卻很不上心,因而每次在迎接扶貧工作檢查之前都需要全體干部一起加班幫助整理資料、完善程序。在王欣接手扶貧工作后,每一項工作都嚴格按照規定的流程開展,并及時整理好相應的資料,因而在工作做完的同時相應的材料也都做好了。由此,軍村的扶貧工作才進入了正軌。
最后,相較于傳統村治精英,青年干部更善于使用各種現代化技術工具,他們的參與有效推動了鄉村治理方式的技術化進程。對技術工具的大規模使用是基層治理現代化的一個重要表征。在當前的鄉村治理實踐中,各種辦公軟件、信息系統以及在線辦事平臺都已得到了普及,這些技術工具的出現與普及對治理者的操作能力提出了較高要求。受限于時代背景,傳統村治精英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所以在使用各種專業軟件、處理信息化任務時往往都較為吃力。而青年干部則普遍接受過更好的教育,更重要的是,他們在以前的學習、工作中長期接觸手機、電腦等現代化工具,因此對于鄉村治理的技術化趨勢有著更好的適應能力。
案例3:孫瑞,女,1992 年出生,2018 年成為鳳村后備干部,現為一般干部。2020 年9 月,水鎮政府要求各村對轄區內所有的經營性用房進行登記。要完成這項工作,需要村干部事先下載專用的手機軟件,打開定位,帶著手機入戶,然后從多角度對房屋進行拍照,再填寫村民的身份信息、房屋信息、經營信息,最后由村民確認后上傳。鳳村剛開始安排的是現年56 歲、負責土地管理工作超過10 年的張主任負責此事,但由于張主任不會打字、不能熟練操作專用軟件,忙一天也只能完成三四戶。而剛進村的年輕干部孫瑞在接手他的工作后,只花了兩天時間就完成了全村56 戶村民的經營性用房登記任務。
青年農民的參與雖然有效提高了鄉村治理的現代化水平,但也為治理工作帶來了新的挑戰。由于缺乏農村生活經歷,大部分青年農民雖然擁有農民身份,但卻高度脫嵌于村莊社會結構,具體表現為對村莊缺乏價值認同、與農民缺少社會關聯、不善于做群眾工作等,當他們成為村干部后,這種脫嵌狀態一方面會導致其治理活動脫離村莊本位,另一方面會阻礙其治理工作的正常開展。
首先,青年農民對于村莊社會的價值脫嵌會導致其治理活動脫離村莊本位,難以承擔建設農村的重任。傳統村治精英生于斯長于斯,對村莊社會有著強烈的歸屬感,因此他們對于治理工作往往有著很強的主動性[23]。而大部分青年干部因缺少村莊生活經歷,對村莊缺乏價值認同,村干部崗位對他們而言只是一份工作而已,這使得他們嚴重缺乏建設村莊的積極性。
案例4:李鑫,男,1995 年出生。李鑫大專學的是土木工程,但在校期間一直沒有考取“建造師證”,找了幾份工作都不稱心,于是在2019 年返回水鎮應聘成為了后備干部,后被分到了童村。在訪談中,李鑫表示“當村干部只是臨時過渡一下”,他目前的想法是一邊工作一邊繼續考證,等考到了“建造師證”就馬上出去找其他工作,所以李鑫對村里的各種工作都是能推就推。
其次,社會脫嵌會導致青年干部在開展治理工作時難以入場。在鄉村治理中,無論是處理哪種治理任務,都離不開與農民打交道。作為自治組織,村級組織并沒有正式制度意義上的強制權力,因而村干部與農民打交道的過程本質上是一個社會交往的過程,彼此間的社會關聯會深刻影響到互動過程和結果[24]。傳統村治精英與農民存在密切的社會關聯,因而在治理過程中可以憑借自己的社會性身份快速獲得農民的信任,實現入場,而青年農民在社會關系層面上高度脫嵌于村莊社會,所以當他們開展治理工作時常常會碰壁。
案例5:張勤,男,1991 年出生,大專學歷。2017 年以前,張勤一直在江蘇上班,2017 年回到水鎮應聘成為后備干部,被分到了童村,負責該村的治保工作。張勤認為工作中最大的困難是村民“不認他”,當村里有矛盾糾紛的時候,村民往往都會去找前任治保主任或者書記來幫忙調解而不會找他,即使他主動幫助村民調解矛盾,村民也不會聽取他的意見,甚至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
最后,能力脫嵌導致青年干部難以適應治理工作要求。在治理實踐中,由于村級組織缺乏強制性權力和配置性資源,做好群眾工作成為最重要的工作方法[25]。所謂群眾工作,是指通過宣傳教育群眾、尊重依靠群眾和組織引導群眾等方式,提高群眾的思想覺悟,調動群眾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從而將群眾動員起來參與完成各項事務的工作方法。要做好群眾工作,一方面需要對群眾有深入的了解,另一方面還要擁有豐富的工作技巧。而青年干部雖然都擁有較高的文化水平,但卻普遍缺少與農民打交道的經驗,因而缺乏做群眾工作的能力,這導致青年干部無法順利應對村級治理中的各項工作。
案例6:王敬,男,1992 年出生,大專學歷。王敬大專畢業后先是去了市區的一家旅行社工作,2018 年返鄉成為了壩村的后備干部。王敬在壩村接手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協助拆違,一開始王敬以為有了政府出臺的文件,拆違工作的難度應該不大,結果當他第一次上門給村民做工作就被村民給攆了出來,王敬這才意識到農村工作的艱難,并感到難以適應。
由于學習、生活經歷的差異,青年干部與傳統村治精英有著明顯不同的群體特征,當他們主導治理場域后,會為鄉村治理帶來雙重影響。
一方面,青年干部以往的學習、生活經歷使得他們在治理理念、行為模式和能力結構上具有更強的現代性特征,因而當他們在面對基層治理現代化的趨勢時有著更強的適應能力,并能有效推動鄉村治理的現代化進程。另一方面,大部分返鄉青年干部長期遠離村莊社會,這使得他們在價值取向、社會關聯以及認知結構等多個方面脫嵌于村莊社會,因此,當他們成為村治主體后,會導致村級治理脫嵌于村莊社會,進而為鄉村治理帶來一系列新的挑戰。
由此,由青年農民參與導致的鄉村治理轉型并非單純地走向“善治”或是“劣治”,而是表現為一種“脫嵌的現代化”。具體而言,雖然青年農民的參與有效提升了鄉村治理的現代化水平,但并未明顯提高村級組織的治理效率,反而帶來了一系列實踐困境。雖然村干部對待村民的態度越來越熱情,為村民辦理證明、發放補貼時速度越來越快,但在一些需要發揮主動性的領域(如發展集體經濟)卻毫無建樹;雖然村干部的治理流程越來越規范、透明,但當涉及一些需要與村民打交道的事務時,卻時常因為得不到村民的配合而導致任務失??;雖然各種現代化的技術工具在治理活動中被廣泛運用,但村干部滿足村民需求的能力卻并未得到實質性提升,例如在糾紛調解中,很多案件都在調解了數個星期、記錄了十幾頁卷宗之后依然需要通過司法途徑才能得到解決。
如前所述,青年干部治村的主要局限性是治理主體對于村莊社會的脫嵌,因此,要提高青年干部的治村績效,關鍵在于解決青年干部對于村莊社會的脫嵌問題。水鎮部分村莊的實踐探索表明,通過建立村莊本位的激勵性薪酬制度、開展社會化培養、并實施組織化“傳幫帶”,可以幫助青年干部實現對于村莊社會的多維嵌入,從而有效提高其治理績效。
制度建構了人類的社會行為,并決定了社會的激勵結構[26]。對于青年干部而言,村干部工作既是一項事業,也是一份職業。因此,要提高他們建設村莊的積極性,便需要為他們提供充足的行為激勵。傳統村治精英建設村莊的積極性來源于他們與村莊之間的價值聯系,但這種聯系形成于他們長期的村莊社會經歷,很難在短時間內催生。因此,要激勵青年干部積極投身村莊建設,一個具有實踐性的路徑就是建立村莊本位的激勵性薪酬制度,從而構建他們與村莊社會間的利益關聯。
2018 年以前,鳳村和其他村一樣,村干部的經濟收入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是固定的基本工資,二是完成各項行政任務后的獎金。因此,大多數青年干部對于完成行政任務很有積極性,但對于村莊建設卻表現得相對消極。2018 年,鳳村在鎮黨委政府和村民大會的支持下進行了村干部薪酬制度創新,與原來的薪酬制度相比,新的薪酬制度為村干部設置了“集體經濟發展獎勵”。這一獎勵的主要內容是:如果村莊當年的集體經濟收入比上年有所增長,村干部可以獲得增長值的20%作為獎金。這一獎勵政策將青年干部的經濟收入與村莊發展水平直接掛鉤,極大地增強了青年干部投身集體經濟發展的積極性。在2019 年到2020年間,鳳村先后組建了一家三農服務公司、新建了一塊高速廣告牌、對30 余畝集體水面重新進行了發包,這些投資和操作在2020 年為鳳村增加了大約10 萬元的集體經濟收入。目前該制度已被水鎮政府采納,計劃在全鎮范圍內推行。
青年干部與村莊社會間的價值聯系很難在短時間內形成,但通過建立村莊本位的激勵性薪酬制度,可以在青年干部與村莊社會之間制造出緊密的利益關聯,從而實現他們對村莊社會的利益嵌入。
青年干部之所以脫嵌于村莊社會,主要原因在于他們長期遠離村莊,缺乏與其他村民間的社會互動。因此,要解決青年干部的社會脫嵌問題,需要有意識地增強他們與村民間的互動強度與深度,幫助他們構建與村民之間的熟人關系,成為村民的“自己人”。
2017 年以前,東村對后備干部培養主要強調“技能培訓”,當青年干部進入村級組織后,村級組織往往會因勢利導,將其安排到整理資料、制作報表、對接政府等文化素質要求高、專業性強的崗位上,所以青年干部往往都被培養成“室內工作人員”。2017 年,東村開始轉變后備干部培養方式,當村里來了新的后備干部后,村級組織不再將其安排到某一個職能崗位上學習相應的專業工作技能,而是讓其擔任“包片干部”,全面負責某一片區的治理工作:一方面,當村民有需求的時候都會首先找到包片干部,由其幫助解決;另一方面,當村里的治理任務涉及到某一片區時,包片干部需要全力協助該項工作的完成。在擔任包片干部的過程中,青年干部需要與農民開展充分互動,由于治理工作的全面性,所以青年干部與農民的社會互動也具有全面性,通過全面且頻繁的社會互動,青年干部就可以建立起與農民之間的緊密社會關聯。這種培養方式的本質是對青年干部進行了“再社會化”。
案例7:李靖,男,1991 年出生,大專學歷。李靖于2017 年返鄉應聘后備干部,被分配到東村。從進村開始,李靖就一直負責沙門自然村片區的包片工作。經過兩年多的包片工作鍛煉,李靖已經可以叫得出片區內每個村民的名字,并了解他們的家庭情況。2019 年,沙門村修建環村路,有幾戶村民不愿讓出林地,但李靖卻順利做通了他們的思想工作,原因是李靖經常到該片區村民家中走訪,每當了解到村民家中存在困難后,都會主動幫助他們對接能夠用得上的政策,并積極為他們辦理各種手續,因而深得該片區村民信任。
在社會化培養機制下,青年干部獲得的并不是某一項具體的工作技能,而是經歷了一次再社會化,從而在社會關系層面上嵌入村莊社會。
如前所述,面對鄉村治理工作,青年干部并非完全無法勝任,相反,他們非常適應基層治理現代化的發展要求,只是缺乏群眾工作能力而已。因此,進一步提高青年干部治理能力的關鍵在于培養他們的群眾工作能力。實際上,青年干部所欠缺的群眾工作能力正是傳統村治精英所擅長的,因此,可以通過構建組織化的“傳幫帶”機制,讓群眾工作能力在村級組織內部實現代際傳遞,從而快速培養青年干部的群眾工作能力。
針對青年干部的能力脫嵌問題,沈村從2016年開始采取“師徒制”人員搭配方案予以針對性解決。所謂“師徒制”,是指當青年農民成為后備干部后,村級組織會在第一時間安排一位經驗豐富的村干部與其結成“師徒”關系,然后由作為“師父”的村干部向青年干部傳授各種工作技能。一般而言,作為師父的村干部都是治理經驗豐富、群眾工作技術高超的老干部,當他們與青年干部結成“師徒”后,會帶著青年干部一起執行治理任務、四處走訪村民、為青年干部答疑解惑,從而幫助青年干部迅速掌握各種治理技巧、了解村民情況、消除疑難困惑。相較于一般同事關系,“師徒”關系往往更為緊密:一方面,這種師徒關系具有一定的制度性,所以作為師父的老干部往往會慎重對待;另一方面,這種師徒關系帶有一定情感色彩,這使得作為師父的老干部通常都會將自己積累多年的工作經驗和技巧向青年干部傾囊相授。
案例8:趙騰,男,1990 年出生,大專學歷。趙騰畢業后先是去了北京工作,2017 年返回水鎮應聘成為了后備干部,被分到象村。趙騰進村后,趙書記安排了治保主任張清河做他師父,帶他熟悉村里的各項工作。張主任1962 年出生,在村里工作了接近30 年,即將退休,張主任對于帶徒弟非常用心,每次外出調解矛盾、勘探場地、走訪農戶都會帶著趙騰,趙騰也經常向張主任請教,兩人私下還經常在一起吃飯。在張主任的教導下,趙騰很快就熟悉了村里的各項工作,只用了一年時間就能夠獨立處理一些社會矛盾,因而在2018 年的選舉中當選為了象村的村委班子成員。
“師徒制”人員搭配方案本質上是一種組織化的“傳幫帶”機制,這一機制能夠實現治理技能在老干部和青年干部間的快速傳遞,進而讓青年干部迅速習得做群眾工作必備的各種知識與技巧,實現對村莊社會的能力嵌入。
通過構建多維度的嵌入化機制,可以幫助青年干部快速實現對于村莊社會的多重嵌入,進而提高其對于村干部崗位的勝任水平。
首先,青年干部對于村莊社會的利益嵌入能夠有效激發其投身村莊建設的積極性。在村莊本位的激勵性薪酬制度作用下,青年干部的經濟收入與村莊發展水平高度綁定,村莊發展對于青年干部而言不僅具有價值意義,同時也具有經濟意義,因而能夠有效提高青年干部建設村莊的積極性。其次,社會關聯的廣泛構建讓青年干部真正擁有了參與村莊治理事務的“資格”。單純的行政授權并不能保證青年干部的“治理者”角色得到村民認可,只有當青年干部真正融入村莊社會、從“陌生人”“外來者”的角色變成了村民眼里的“自己人”之后,才能獲得相應的社會授權,有效“入場”各種治理場景。最后,群眾工作技能的習得可以讓青年干部獲得開展鄉村治理工作的實際能力。作為國家治理體系的最末梢,鄉村基層治理時刻需要與農民直接打交道,這意味著群眾工作始終都是最為重要的治理方法,只有在具備了做群眾工作的能力后,青年干部才能在權威性資源和配置性資源都相對稀缺的情況下高效完成治理任務。
將返鄉人員在城市中積累的科學技術、資金財富、經營管理能力、創業信息等資源要素吸引和匯聚于鄉村,能夠較好地破解鄉村發展與振興所面臨的許多困境[27]。在當前我國農村家庭依然具備較強的代際支持能力和意愿的背景下,通過提高村干部經濟待遇、完善村干部選任制度,能夠有效吸引青年農民返鄉擔任農村干部。青年干部參與下的鄉村治理表現為一種“脫嵌的現代化”形態,一方面,青年干部的社會化歷程主要是在學校和城市社會中完成,這使得他們有著更為現代化的治理理念、行為模式與技能結構,因而他們的參與可以有效推動鄉村治理的現代化進程;另一方面,青年干部長期脫離村莊,這使得他們在價值取向、社會關聯與認知結構等方面嚴重脫嵌于村莊社會,因而他們的參與也會為鄉村治理帶來一些新的挑戰。因此,在吸引青年農民參與鄉村治理的同時,基層政府和組織還需要配套進行薪酬制度創新、培養方式改革,并強化組織內部的傳幫帶機制,從而推動青年干部實現對農村社會的重新嵌入,進而提高鄉村治理績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