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行佳
(魯迅美術學院染織服裝藝術設計學院,遼寧沈陽 110000)
銀飾是湘西苗族文化很主要的記憶載體,體現出了廣大苗族婦女的審美與智慧,苗族女性的審美意識在發展和傳承苗族文化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本文通過對湘西苗族銀飾發展的歷史、文化、圖案和服飾等方面對湘西苗族的女性審美意識進行分析和探究。對于發展和弘揚民族文化有著一定積極的意義。
1.1.1 萬物有靈的觀念
在湘西苗族的傳統信仰中,萬物有靈是最原始產生的觀念。苗族先民在不斷遷徙的過程中,見到了不同的自然現象和自然生命。受認知的局限性的影響,先民們從“人”的角度出發,將“人”的能力賦予自然生物,形成了原始的“萬物有靈”的觀念。從而形成早期湘西苗族特有的原始意象產生的銀飾圖案,有著抽象的美感。
1.1.2 荊楚文化的延續
荊、楚是湖北荊州和秭歸的簡稱,我們現在說的楚文化是周代的一種區域文化。楚族人的裝飾風格喜歡將動植物的形態進行抽象分解,把復雜的物象簡化為點線構成的平面,單純且鮮明。湘西苗族人在銀飾圖案的創作中有著類似的設計手法和審美。重意不重形,善于夸張變形和高度概括,無論外觀還是內在都不強調空間、透視和光影,更注重圖案的主觀特點,這也是荊楚文化內涵的折射。
1.1.3 華夏審美的影響
華夏的審美思維屬于東方的文化范疇,以強烈的主觀感受為重要特征,神話般的思維審美處處可見。湘西苗族很多的圖案創作借鑒了華夏的神話思維,與中原藝術有著相通的創作風格,以“意”為主,以“象”為輔,用象征、比喻等方式來傳達主觀感受[1]。例如表達愛情的龍鳳、延年益壽的鶴等,表達人們內心的理想和憧憬。圖案的設計會多方位組合,組成表示吉祥幸福寓意的組合圖案,如牛頭龍、人頭魚、花果蝴蝶等。這也使湘西苗族銀飾圖案主觀性特征尤為明顯,有著含蓄朦朧且神秘的藝術美感。
1.2.1 源于自然的色彩審美感知
色彩的審美感知在民族審美活動中有著重要的地位,例如白色對于苗族而言就有著別樣的意義。苗人用于狩獵的毒箭均插于發髻上,白色羽毛在頭上的裝飾標記不僅可以快速的識別同伴,防止在狩獵時誤傷,也可以在取箭時通過醒目的白色羽毛抖動提醒同伴及時隱蔽。受自然環境因素以及生存習慣的影響,苗族的審美感知在配飾上對白色質地的質料是首選,于是對銀飾的崇尚和喜愛成了苗族亙古不變的審美,對白色的審美感知也從遠古的實用功能轉化為純粹的審美功能。
1.2.2 民族融合的多樣審美文化
湘西是一個多民族共同生活的地區,審美文化也是各放異彩。有原始的農耕審美文化,豐富的民俗審美文化,神秘瑰麗的楚巫審美文化,以及源遠流長的中華審美文化,這些文化在湘西歷經多年的碰撞滲透,呈現出文化融合的審美趨勢。湘西苗族銀花冠上的布谷鳥的圖案是人們在原始農耕文化影響下,對春播使者表達的崇敬的具體表現。在中華審美文化中,鹿的性情溫順,體態優美,被認為是瑞獸,湘西苗族人十分喜歡這個吉祥寓意,在銀飾圖案上有著廣泛的應用。民族文化的審美融合使得銀飾的美不再只是形式上的裝飾美,更是審美文化中生活觀念和價值觀念的抽象融合[2]。
1.2.3 物象想象的高級審美聯想
審美聯想是將主觀的審美意識通過一系列的知覺個體進行聯想組合,而形成的情景交融的意象。石榴多籽,苗族銀掛扣上的石榴花圖案就是苗族對生殖繁衍的物象聯想。湘西苗族的物象聯想與民族的地理環境、歷史文化、生活習俗等息息相關,苗族人居住的吊腳樓、高山深林中的植物動物等民族獨有的物象的聯想會表現出民族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例如銀飾圖案中的狗象征著苗族的祖先盤瓠,白子蝦代表食物豐足,花棍代表戰爭的武器,鳳是苗族的圖騰紋樣。這些都反映了基于民族歷史發展的物象想象是民族長期審美積累的結果。
湘西苗族眾多與銀飾相關的神話都是從女性的思維視角出發,以贊頌女性的品德為基礎,將神話中弘揚的真、善、美的質樸思想映射到銀飾圖案中。一方面體現了民族的價值觀念和審美追求,另一方面也是關于審美情趣、道德準則方面的教育和啟迪。在湘西苗族神話《洪水故事》中“葫蘆兄妹倆,配對傳人種”的傳說被苗族人形象的打造成葫蘆形狀的項圈飾品,以示陰陽結合而“綿綿瓜瓞,民之初生”的美好愿望。
銀飾的裝飾圖案以動植物和幾何紋樣為主,相互組成有著吉祥美好寓意的銀飾圖案。在創作過程中,湘西苗族女性將情感寄托于裝飾紋樣中,使其帶有著母性光輝品質的隱含寓意。
“蝴蝶媽媽”是銀飾中經常出現的裝飾紋樣,有著吉祥美好的寓意,包含著苗族人對祖先的崇敬之情。還有很多與女性元素相關的圖案組合,如銀飾部件上的“石榴”“蓮花”“青蛙”“魚”等圖案,有著多子多福,金玉滿堂的寓意,是對女性繁衍后代,生命崇拜的一種物化隱喻。
苗族銀飾的創造和發展與女性日常生活的審美喜好有著密切的聯系,銀匠們對于銀飾圖案的創作圖式也會參考湘西苗族女性的挑花刺繡,從而創作出符合女性審美趣味的銀飾圖案[3]。日常用品中的銀飾圖案紋飾以曲線為主,紋飾造型奔放灑脫,極具動態的流暢美感,也是代表著女性的曲線美。圍繞器皿的部分有著回旋意味的卷曲紋飾,有著女性曲線的柔美和神秘感。紋飾上的動植物造型也多以弧形為主,祥云鳳鳥,龍騰虎躍等都栩栩如生,神態靈動。
萬物有靈的原始觀念的影響下,湘西苗族銀飾圖案中的自然崇拜主要表現為對自然界某種事物的敬畏[4],主要以自然界的植物為題材,表達與自然交融的審美意象。這些植物圖案傳達的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正是苗族女性對美的詮釋和追求。
楓樹是湘西苗族很有代表的植物圖案,其造型有寫實的紅楓,也有寫意的幾何圖案。在苗族楓樹是有通靈能力的神木,是孕育萬物的始祖,有“生命”“生殖”“長壽”的象征。銀匠利用楓葉紋的四個葉尖與其他紋樣聯合,賦予了“樹枝漫天涯,能開百樹花,結出千祥種”的美好寓意。苗族每遷徙到一處便會栽種一棵楓樹,如若成活便在此地定居,所以銀飾上的楓樹葉圖案越多,寓意著苗族子孫能代代綿延。
3.2.1 魚紋中的生殖崇拜
湘西苗族銀飾圖案中魚形是很常見的,在苗族古歌中魚由萬物之母楓木的鋸末衍化而來,具有極其旺盛的生育能力。“魚”的外形與女陰的輪廓相似,且魚腹多籽,繁殖能力極強,所以苗族先民把將魚作為女陰的象征,也是繁衍后代的標志。
在湘西苗族銀飾中的銀項圈上的一對八卦陰陽魚紋,其造型樣式取自漢族的太極圖,魚的頭尾相結合是苗族人民渴望繁衍發展所表達的一種生殖符號。當然,魚形的圖案還有很多其他的品類,如魚形銀插花象征著女性懷孕,魚弄花瓣象征男女交合,魚龍吐珠象征子孫綿延等等[5]。
3.2.2 蝴蝶紋中的生命起源
苗族將一切自然萬物看作平等的,有生命的。他們認為世間萬物生命出自一個母親,即萬物之母“蝴蝶媽媽”。蝴蝶媽媽也被苗族認為是人、神、獸共同的祖先。湘西苗族銀飾圖案中各式各樣、豐富多彩的蝴蝶紋樣不僅飽含著苗族人對祖先的崇敬之情,也飽含著對生命贊頌之詞。
在銀飾圖案中有一類圖案,它們沒有太多的含義和寓意,主要起到美化銀飾的作用。湘西苗族婦女衣擺上鑲的幾何墜飾,銀壓領上的棋盤花紋飾,還有各類懸掛的銀飾掛鏈等等,都可看作裝飾性幾何圖案。
能賦予幾何圖案意義的是由動植物演化而成的抽象的幾何紋樣圖騰,例如螺旋形紋飾是鳥類變化而來,波浪型曲線和垂嶂紋是由蛙紋演變而來?;蛟S它們代表的是兩個不同的氏族部落,但根據演化依據來看這是由于母性崇拜而延伸出的圖騰崇拜,最直觀的物象展現就是銀飾圖案中大量的幾何紋樣。
湘西苗族的服裝服飾一直是體現民族特色和女性審美的主體,銀飾則是湘西苗族服裝服飾構成的必要元素,大部分展現在苗族婦女的身上。苗族婦女十分喜愛銀飾,認為是美麗、吉祥的象征。從造型款式、佩戴習俗以及圖案的藝術特點等方面都能體現出服裝銀飾中湘西苗族女性審美的應用表現。
服裝銀飾的造型款式大體可以分為頭飾、頸飾、肩飾、胸飾等四類,大多是根據女性的需求而打造。頭飾以銀鳳冠為主,主花為雙龍搶寶,配花由兩對龍鳳以及數個鳥、魚和六朵棋盤花組成。頸飾由于飾品空間有限,其主要款式為銀項圈,肩飾中的銀紐是苗族女性喜愛佩戴之物,有盤形、珠形、漩渦形等幾種樣式。胸飾中的銀針筒是苗族女性的實用之物,佩掛于苗族婦女的衣襟處,既可以用來裝飾也不乏實用。
湘西苗族女性對于銀飾的佩戴以繁為美,在銀飾佩戴上注重頭部裝飾,其余裝飾主要分布在頸部、胸部、腰部以及手腕等等,這種布局突出了視覺重點,呈現出一種頭重腳輕的裝飾風格。苗族人將各種銀飾大量佩戴于上半身,減輕了腿、足的壓力,形成了繁中有簡,簡繁互補的視覺效果。將歷史上男性的裝飾模式轉為女性展示美的符號[6]。使苗族女性以銀飾為主的服飾文化成為最具特色的民族風俗和文化標簽。
4.3.1 整體與局部的協調性
在湘西苗族的服裝服飾中,銀飾圖案的整體和局部,體現了結構形式之間對立統一的關系。通過整體和局部的相互協調和制約,最大程度上展現銀飾圖案的美感。苗族銀飾圖案繁復,種類多樣,即使在同一種類型的圖案紋樣中,也會包含不同的造型樣式。各式圖案不同的編排組合,重復出現在服飾的重要部位,展現出銀飾圖案設計中小局部組成大整體的協調美。如菱形的八寶花圖案、蝴蝶形的銀衣片圖案等。
4.3.2 節奏與韻律的秩序性
節奏與韻律在服裝銀飾圖案造型上指的是它的組成形態構造與排列規律,圖案在空間中的延展隨著規律性的變化,使得其產生優美的律動感。節奏是空間中理性美的表達,韻律則是感性的優美形態的展現,二者形成的圖案秩序感會讓人有著柔和、舒暢的視覺體驗。例如自然界中動植物的形象基本由曲線組成,鳥的羽毛、魚的鱗片等等,帶著天然的韻律感。苗族銀披肩中常見的“鳳戲牡丹”“鯉魚跳龍門”兩個紋樣,牡丹的線條呈螺旋狀發散,鯉魚的鱗片按規律依次排列,也充分的展現了苗族銀飾圖案中的秩序性和形式美。
4.3.3 抽象與概括的隨意性
抽象和概括的審美旨在追求情感上的“真”,即主觀概括的“神似”的真實,從而在圖案內容上形成精華凝練后的抽象藝術形象。這種拙稚的隨意性源于苗族早期萬物有靈思想下對圖案的審美感知,抽象的圖案常常帶有不符合自然規律的神秘,是一種理性服從于感性的物化表現。比如苗族神話中葫蘆兄妹逃生的一系列故事在服裝的銀飾圖案設計里就簡單的概括為銀葫蘆吊墜和紐扣的造型。這種自由隨意的想象力和高度概括抽象的能力也反映了湘西苗族對于生活中的客觀事物的主觀審美態度。
湘西苗族銀飾圖案承載著苗族文化的記錄發展,無論是銀飾的發展歷史、銀飾圖案的構成,還是圖案背后的圖騰崇拜、宗教文化,無一不展現了女性審美意識的繼承和延續。銀飾圖案于湘西苗族而言更像是一種文化符號,記載著過去的發展,也憧憬著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