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即景（六首）

吳曉娥

燈 火

怎么數

千戶苗寨也有萬盞燈

被樓宇捧起，像為雷公山祈求什么

這些燈是真實的

卻形成一片虛無的夜空

星星隱退。月亮

在白水河里打個旋兒

躲在風雨橋下，成了天空與大地的連接點

叫賣聲，吆喝聲，歡呼聲

讓燈火失去神圣

站在燈海里的人也顯得俗了

從一個盡頭到另一個盡頭

吊腳樓在嘆息

嘆息自己以另一種形式存在

燈火還是燈火

我還是我嗎

風很靜

風很靜

輕輕越過屋頂的炊煙

并沒改變方向

院里的小狗叫個不停

不是由于風

山巒殘雪寂寂，一只喜鵲在彈跳

圖案里有人類不懂的語言

瞬間一掠

在無法抵達的低處，隨心隨性

這窄小的自由

足夠忘記一切

包括生命里難以取消的殘缺

曾讓我無處容身的殘缺

以隱晦的方式提醒

冬青花又開了

這是新的一年最好的認知

冬日即景

蘆花在風里，保持波浪形隊伍

看路邊的我們

看天，看腳邊的云

蘆花是熱烈的，風一吹

更加熱烈

甚至有了飛翔的樣子

蘆花是河水活著的另一種形狀

它的下面，泥土仍在結冰

高烏頭之謎

這群躑躅于曠野的小天鵝

伸長脖頸在低吼

粉色肢體上的小毛刺蘸滿風

書寫斷斷續續的詞句

它們是我的來世，遺落在草叢

頭始終歪向一側，看我來時的路

那條路在露珠里曲折又明暗

它們成簇，成團，解救眾生

唯獨不能解救我

我獨自奔赴這荒野

不喜見人的名字被呼來喊去

只一聲，我便委身

融于與我名字樣貌一致的草木

云深處

云下山，云中山，云上山

梵凈山在云里霧里

索道升至2000多米

向上是虛無，向下也是

在云的遮蔽下

石頭變換身姿。

風吹向哪兒，哪兒就有浮動

更多人喜歡蘑菇石

官印石前留影的極少

登鳳凰山頂，需走到云的盡頭

彌勒菩薩才賜予真實的笑聲

那條路曲曲彎彎又轉轉

滯留了許多人的想象

靜謐，魔幻，力量

需要一輪太陽，金頂才能發光

云的深處，能卸下什么

又不能卸下什么

一般人無法抵達

離 別

甲辰年正月初六

喝干浸泡成紅色的酒液

它們在胃里，汩汩地

折行又折行，想喚醒什么

老父親的孤獨與寂寞

在倒車鏡里晃動

他微張的嘴，喏喏又喏喏

小院生活

一個人。一群人

又剩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