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與詩（九首）

梧桐與詩

梧桐樹下，我還只是個孩子

新奇的目光抵達藍天，又從烈日

云朵或雨水中瀉下

我相信了你說的幸福

我有藍色的夏夜。當月光

滴入黃鶯安寢的巢，美麗，靜寂

也隨之而來。無限的愛

和賜予，落在我手上

我的手還那么纖弱

像兩個棉花團，不會擺弄有關孤獨

苦難、欲望一類的詞語

也不會筑起高墻

鄉野的風，夢里的雪花

多沙的小徑，是否有相似的童年？

當我面色蒼白，提著燈籠

站在你面前，并未想求得庇佑

當你愿意，我將請你熄滅這盞燈

“我將理解你的黑暗，我將一直愛它”

迷亂的雪

十二月，飄下雪花

狂舞的風，席卷年輕的身體

絕不慌亂，迷失。混沌后現出光明

遠山著白衫，叢林里

有靈動的眼睛，也有顛倒的黑白

冰層下潺潺的水聲

萬物的真諦，在山河深處

詩人等著葡萄柚的汁水滴下來

酒杯里的云朵也散了

胃口似乎很好，牙齒也足夠

堅硬。啃硬骨頭

也吞下煙霾和怪異的噪音

更容下永恒的山水

《致愛麗絲》還在優雅地

回旋。此刻

我想起了你，輕喚你的名字

——時間與安寧

像說出一串倒伏的詞語

像大地說出一些疼痛的隱秘

寄居島

紙飛機，在海面上

跌落，搖蕩，消失不見

像一艘沉船

我悵然若失，仿佛站在生死邊界

我看著某些事物

與母體剝離。最后一秒鐘

我的身體，變成棕櫚的褐灰色

榕樹、鹿角蕨、貓龍草

……凡像海水一樣透明的種子，都來吧

借助海風，或飛翔的羽毛

緩緩落下來

請落入我的心里

溶解為白云下隱秘的生活

春天里

去花園，要經過一堵圍墻

一片矮樹林，一條荒涼而干枯的小徑

已是早春了，那些詩情畫意的想象

還沒有高過遠處的炊煙

這燃燒著，卻依舊冰冷的大地

從不屈服于烈火。我祈禱

它不單單長出花草、樹木、魚蟲鳥獸

長出糧食和我們

還能滋養道德、自由和精神

滋養完整的白晝和光明

我閉上眼睛，黑夜只在思想中降臨

此時，我是許多樹中的一棵

是叢林狹小而安詳的部分

時光烘焙如溪水

音樂舒緩，午后陽光正好

對于烘焙這件事

我有溪水般的耐心

小麥粉，低筋，絲滑

毫無個性的面孔。全然忘記

暑熱洶涌。忘記曾經卷起金色波浪

帶著烈日的灼痕。它的芒刺

曾劃破緩緩撫過的掌心

蛋白，奶油，酵母，白砂糖

……它們之間的微妙關系

生命再次經受炙烤

才能激發出洪水般的香氣

月光爬上窗臺。我停下來

閉上眼，聽見夜的喧響

這輕柔的波濤，像一行行授獎詞

覆蓋在我身上

蘋果掛在樹上

總有一些清朗的夜晚

可以看見密密麻麻的往事

人們一談論不幸，幻滅

眼底蓄滿露水，或是寒霜

永恒就失去一部分

夕照將盡的時候，突然

傳來一聲孤獨的鳥鳴，似乎整個世界

都在等著這聲啼叫，時間停頓

一秒。蘋果還掛在樹上

我由此確信，它有高于人類的夢境

否則，我們一談論歡樂，幸福

它就會突然落下來

蒼穹下

太陽繼續拋金色的網

它們在薯地里，形同一棵棵

曬傷的秧苗。碧綠的西梅滾落在地上

芬芳在時間中潰敗

同一個蒼穹下

饑渴的山林，如星空般沉默

松針干癟，內心蒼白

夏日的指環，不該蔓延著

長青藤和狗尾草嗎？

鐘聲從絞動的齒輪上，一匝匝剝離

我的耳膜嗡嗡作響

夜晚，以其強大

逼我沉淪。時間如同墻壁

而四季廣闊，我像草尖上的

一滴月光

它在幻想中墜落

超現實主義

給我一塊土地吧

最好，有肥沃的火山灰

氮磷鉀鐵鋅硒鈣，含量適宜

種子發芽，以慢動作展開

給它一千個面孔：葡萄，玉米，南瓜

小麥，紫色的薰衣草

白色的連衣裙，布滿夜空的星星……

猛獸失去野性。魔術師

從袖子里變出鴿子

松鼠和兔子有個混血的小孩兒

多么繁榮興盛、人見人愛的地方

我將繼續以超現實主義手法

呈現一灣碧水，以及美麗的村莊

一個謎團，我可以簡單地陳述——

就像一粒干癟的種子

它和我說，世間都是好時節

圓月亮

最好，我是一片森林

葉子疊著葉子，果實挨著果實

融入你浩瀚的幽藍色的清輝

我有與黑夜長風廝守的天賦

我伸手撫摸它們，像石頭溫暖石頭

一尾將死的魚，還在泥潭中

尋找密林中的泉水

今晚的幸福將由一簇篝火升起

白骨將堆成小山

卻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

我們熱愛著的大地，谷穗

山巔，寂靜一直在孕育新的胚芽

而巖石的夜晚，語言的寒霜

也會讓一本詩集的書頁中

生出雪和青苔

作者簡介：印青，本名殷海燕，滿族，河北承德人，大學學歷，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承德市作協理事。詩文散見于《詩潮》《詩選刊》《當代人》《詩歌風賞》《中國詩人》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