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科學內涵和精神實質

[摘要]在“兩個大局”的時代背景下，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具有豐富的科學內涵，可以從語義內涵、語境內涵、理念內涵、功能內涵四個維度深入理解和把握。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中華民族成員對自身所屬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知、認同基礎上生成的歸屬感和認同感，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是一個“過程”，也是一種“目標”，旨在把我國各民族構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牢牢熔鑄一體，引導各族人民牢固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增強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共有身份和中國國民身份的認同意識和歸屬意識，其精神實質是增強各族人民的國家認同，價值指向是厚植各族人民的愛國主義情懷。闡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涵和實質，有助于構建科學完備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體系，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理論支撐。

[關鍵詞]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國家認同；愛國主義

中圖分類號：C9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24）12-0001-09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高校思政課研究專項“大中小學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一體化研究”（24VSZ150）、山東省社科規劃研究重點項目“文化認同視角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23BKSJ02）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孔亭，曲阜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

在“兩個大局”的時代背景下，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大原創性論斷，成為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主線和全黨全國各族人民的共同任務。2023年10月，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需要構建科學完備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體系”^[1]的命題和要求，為開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理論研究、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體系提供根本遵循。當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點課題，并取得了較為豐碩的研究成果，然而學界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內涵和實質的研究卻相對薄弱。一方面，研究者從關鍵詞角度探究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內涵^[2]，分析其概念內涵及構成要素^[3]，闡釋中華民族成員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知、情感和行為^[4]；另一方面，研究者闡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屬性和本質，指出共同性是其根本屬性 ^[5]、本質是建構民族精神共同體^[6]和對中華民族共有身份的認同意識^[7]。總體上看，學界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內涵研究尚處于初步階段，研究深度還有待進一步加強。正確把握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涵與實質，有助于構建科學完備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體系，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理論支撐。

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提出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深入民族地區調研考察、在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及其他座談會發表系列講話、出席中央民族工作會議等重要活動，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理念和概念。通過文本分析，檢視黨和政府從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理念，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形成和理論發展幾個階段。

（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理念的提出

從2012年11月黨的十八大召開到2017年10月黨的十九大閉幕這一時期，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論述，主要內容包括：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打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思想基礎、中華民族是一個不可分割的命運共同體、加強精神力量建設促進中華民族大團結、堅持正確的中華民族歷史觀、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等。2012年11月29日，在參觀《復興之路》展覽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全黨全國各族人民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奮斗目標，體現了中華民族和中國人民的整體利益，是每一個中華兒女的共同期盼。^[8]

2014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和“各民族要像石榴籽那樣緊緊抱在一起”的重要理念^[9]。2014年9月，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提出“八個堅持”作為新時代民族工作的重要遵循，其中第七條強調“堅持打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思想基礎”，會議提出“培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0]2014 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加強和改進新形勢下民族工作的意見》，提出加強黨對民族工作領導的25條意見，要求“積極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2015年8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強調：“不斷增進各族群眾對偉大祖國、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共產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同。”^[11]2017年10月，黨的十九大報告首次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大原創性論斷。十九大報告在闡述黨的民族工作時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進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展。”^[12]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被納入新時代黨的大統戰工作格局之中，與統一戰線大團結大聯合的主題相契合。

（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的形成

一般意義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是在黨的十九大之后形成的，并進入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話語體系和學術體系。依據學者的看法，一個詞語被定義為基本概念，應同時滿足或基本滿足四個條件：一是該詞語在長期的話語變遷中積淀下來，具有表述其過去事實和將來展望的功能；二是該詞語使用范圍逐步擴大，由部分學者使用的學術話語到被普通公眾接受和廣泛使用；三是該詞語在革命或改革一類的活動中具有社會動員的政治作用；四是該詞語最后被凝練成忠實遵守的準則，在政治活動中表達出合法性的政治愿望。^[13]檢視上述對概念的規范性要求，黨的十九大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論斷和表述，豐富發展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理念的內容和內涵，經主流媒體宣傳和學界闡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逐漸社會化和普及化，進入我國政治話語體系和學術話語體系，從而成為哲學社會科學領域和中國共產黨政治話語體系中的基礎性概念。近年來，習近平總書記的系列講話、國務院文件、中央民族工作會議、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等不同政治文本，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涵和意義進行闡釋、強調和解讀，加大了這一概念在學界和社會的認可度和使用頻率，完成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的大眾化、規范化和政治化過程，成為學界廣泛關注和探討的議題①，疊加了新時代中國共產黨人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認知的升華。至此，“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成為社會各界普遍使用的詞語和概念，成為維護民族團結、凝聚各族人民力量以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有效載體。2018年3月11日，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序言第七和第十自然段增加“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內容，首次將“中華民族”寫入憲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凸顯了中華民族的歷史地位，有助于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2019年10月，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13方面顯著優勢”的重要內容，從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高度強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國家治理現代化進程中的重要性。2020年8月召開的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談會和2020年9月召開的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強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鞏固各民族大團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被納入新時代黨的治藏方略、治疆方略^[14]。2020年12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被寫入新修訂的《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對于鞏固和發展最廣泛的愛國統一戰線、團結中華兒女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提供廣泛力量支持。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是全體中國人民共同的奮斗目標，是我國各民族的共同事業。在黨的統一戰線工作中做好民族工作，促進各民族共同參與、通力合作，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成為團結全體中華兒女的精神力量。

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以“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推動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高質量發展”為主題，黨中央對新時代民族工作的頂層設計具有理論引導力和現實指導性，深刻闡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戰略地位、總體要求、工作主線、重點任務和重要保障，構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體系。黨的二十大強調：“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加強和改進黨的民族工作，全面推進民族團結進步事業。”^[15]上述內容體現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高度重視，豐富發展了中國共產黨人的中華民族觀，是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中國化的新成果。從2014年提出樹立和培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到黨的二十大強調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顯示出黨和政府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理論認識的深化和發展。

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科學內涵

概念是理論的核心支點，概念內涵一般由構成概念的一組詞語的意義所限定，反映出概念所指對象的基本內容和本質屬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由多個詞語組合而成的短語概念，可以從語義、語境、理念、功能四個方面把握其內涵。

（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語義內涵

從語詞構成和語義內涵來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可拆分為“鑄牢”“中華民族”“中華民族共同體”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四個詞語或概念，這些詞語組合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整體，表明由四重語義限定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概念內涵。這里的“中華民族”是西方民族概念和理論“中國化”形成的政治性民族，是在國家民族語義下使用的政治概念，不是人類學民族學意義上的民族群體，而是國家層面的民族即國家民族。在解讀并闡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內涵時，應闡明并確定“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三個語詞在這一概念中的功能意義，“鑄牢”是指導要求定位，“中華民族”是核心內容定位，“共同體意識”是價值旨歸定位，三者集鑄牢的行動性、規范性和功能性于一體。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關鍵是“鑄牢”，因為“鑄牢”提出明確的要求，把中華各民族構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牢牢熔鑄一體，“這應該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理論最大的創新亮點，也是其內涵之一。”^[2]

從辯證唯物主義關于物質和意識辯證關系的視角，可以理解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涵義。“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由“中華民族共同體”和“意識”兩個概念組成，“中華民族共同體”是民族實體或客觀存在，而“意識”是主觀層面的認知結果，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本體”與“意識”的辯證統一，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在人們頭腦中形成的主觀映像，即中華民族成員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主觀認知，是個體意識和群體意識的統一。這種認知帶有一定的主觀性、選擇性、多維性和流變性等特征。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一種抽象的客觀存在，一般不會自動輸入人腦。在社會實踐活動中，中華民族共同體通過媒介宣傳、民族團結教育、切身感受、利益訴求方式傳入人們的大腦，從而使人們產生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知、接受、認同等深層次的心理活動。“改革開放縱深發展使得社會利益多元分化，加之新媒體的快速發展，民間社會意識的發展更加活躍。”^[16]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客觀存在與人們對其認知認同不是同步的，這涉及民族意識形成問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晚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客觀存在。因此，人們對中華民族共同體這一客觀存在的認知，容易受主觀因素的影響，造成人們頭腦中形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并不完全一致，往往存在一定的差異性，具有意識的普遍性特征，即能動性、主觀性、可塑性和變動性，可以通過一定的方式引導鞏固提升這種意識，這是黨和國家強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在原因。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就是要引導各族人民牢固樹立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17]基于共同體理念視角，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蘊含“四個與共”的內涵特質，突出中華民族是一個不可分割的命運共同體，強調各族人民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為理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內涵提供根本遵循。

（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語境內涵

自1902年梁啟超提出“中華民族”一詞和概念以來，學界對中華民族概念和理論的討論主要有三次：1939年顧頡剛等學者圍繞“中華民族是一個”的辯論，1988年費孝通先生提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理論，近年來學界關于“第二代民族政策”“國族一體化”等觀點的評論^[18]。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論述，很大程度上回應了以往學界關于中華民族理論的諸多論爭，引導人們將研究和關注重心聚集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上來，促進中華民族大團結，廣泛凝聚各界共識和各民族合力。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是對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理論發展和實踐經驗的總結，具有鮮明的語境內涵。

理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的語境內涵，需要明晰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結構特征。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中華各民族在歷史發展中生成的有機統一體，具有多元一體的內在結構，中華各民族是多元，中華民族是一體，“一體包含多元，多元組成一體，一體離不開多元，多元也離不開一體，兩者辯證統一。”^[10]29中華民族共同體兼具民族共同體和政治共同體的基本特征，是民族共同體、政治共同體、國民共同體的有機統一。費孝通提出的“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理論，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結構性基礎，“這種結構性基礎，一方面要求我們必須重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另一方面也提醒我們不能超越或無視‘多元一體格局’這一結構性基礎去推進共同建設。”^[2]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聚合力來源于共同體成員認同意識和歸屬意識，以中華民族文化認同為基本載體，凝聚各民族及其成員精神共識，進而產生心理歸屬感和國家認同感，如安德森所言，民族是“一種想象的政治共同體”，是民族主義文化塑造的^[19]。這里的“想象”并不是憑空設想，而是說同一個民族群體內的成員，相互之間并不一定相識或熟知，但因民族“文化根源”中的生活習俗、歷史淵源、心理情感等因素的作用，民族群體成員的心理是相通的。一般而言，把共同體成員聚合在一起的紐帶是共同的血緣、習俗、情感、文化（精神）、信仰等因素，從而形成民族共同體。民族共同體一旦生成，不管共同體成員在何時何地，他們之間都會生成天然的親密感。“民族是想象的政治共同體”的觀點，還包含了國家層面的民族即國家民族，它是建構現代國家的主體。對現代中國來說，中華民族是現代中國的國家民族，是國民共同體和政治共同體的集中統一，中國人的身份集中華民族成員身份和中國國民身份于一體。在這樣的語境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涵就是增強各族人民的中華民族共有身份意識和中國國民身份意識。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涉及每一個中國人的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因此，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對象即鑄牢主體是全體中國人，并不是單向度地定格為我國的少數民族群體。當前學界或政界部分人由于以往看待民族問題的角度②，認為民族問題僅僅是少數民族事務，民族團結工作、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對象是少數民族群體，并不包括漢民族群體，似乎漢民族不存在這方面的問題，這是對新時代民族工作的誤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單靠少數民族是遠遠不夠的，需要全體人民共同參與，包括漢民族與少數民族。“共同體意識不能靠少數民族單向鑄牢，而是要靠多數民族和少數民族雙向鑄牢。”^[20]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空間范圍包括民族地區、邊境地區、港澳臺地區等全中國疆域。

（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念內涵

概念的理念內涵反映出概念的內在屬性、基本特征和本質要求，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論述，闡釋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念內涵。2022年3月，習近平總書記再次強調：“抓住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條主線，深化民族團結進步教育，引導各族群眾牢固樹立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21]“與共”就是在一起，中國56個民族是一個大家庭，在數千年的歷史發展進程中形成同呼吸、共命運的民族共同體。從共同體理念視角，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蘊含“四個與共”的內涵特質，突出中華民族是一個不可分割的命運共同體。“四個與共”理念反映了各民族同甘共苦的歷史記憶、榮譽共享的深厚情感、風雨同舟的共同命運，體現出中華民族共同體具有共同利益、共同意識、共同目標的共同體理念，深刻詮釋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念內涵。

從詞語本義來看，“理念”是上升到理性高度的觀念，是事物內在性質的外在表征；“意識”是人的大腦對客觀物質的認知，是感覺、思維等心理活動的觀念反映。從概念界定來看，“四個與共”理念明確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基本內容和主要特征，即通過引導各族人民樹立“四個與共”理念使之成為牢不可破的中華民族共同體，達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目標。“四個與共”理念體現了中華各民族深厚情感所凝聚的精神力量，“反映了各民族利益上相互依存、情感上相互親近、精神上相互支撐、文化上相互兼容等共同的價值訴求，蘊含著豐富的價值意蘊。”^[22]各民族樹立“休戚與共”理念就是各民族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為中華民族整體利益和目標共同發展、共同奮斗；“榮辱與共”理念就是指各民族關系親密，共享榮譽、共擔恥辱，在實現民族復興的進程中共同應對存在的困難和面臨的挑戰；“生死與共”理念是指各民族情誼深重，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共同維護民族利益和國家安危；“命運與共”理念是指人們對發生的危機或存在的社會問題共同承擔的責任和后果，是中華民族精神的內在體現。

（四）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功能內涵

一般而言，中華民族共同體內部各民族之間以及各民族與中華民族之間，存在著差異性與共同性的內在張力，存在著不同的利益訴求，存在著向心力和離心力的博弈，易受國內外環境因素變化的影響。因此，整合中華民族共同體內部各民族利益訴求差異，增進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共同性和融合性，增強共同體成員的同胞情感、共同心理、共同價值，發揮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政治整合、精神凝聚、社會動員等作用，引導各族人民樹立牢固的國家觀念，應對化解國內外諸多風險挑戰，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強大合力。從這個意義上說，樹牢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意識，提升中華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增強各族群眾的國家觀念和國家認同，把國民個體、民族實體和國家共同體緊緊密切聯系在一起，使各族人民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構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功能內涵。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有助于提升各族人民的國家認同感，增進中華民族成員身份共識和生發同胞情感，發揮政治認同、文化認同、心理認同功能與作用，推進新時代民族團結進步工作，維護國家統一和民族團結，實現社會穩定和長治久安。

從民族政治學視角看，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具有內在的一致性，從增強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情感認知的心理層面，上升到對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政治層面。中國各族人民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成員，既有中國國民身份，也有中華民族身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成員的中華民族身份意識和中國國民身份意識，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核心要義。這種意識不是與生俱來的，需要開展行之有效的培育活動，包括愛國主義教育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培育，把各民族構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牢牢熔鑄一體，在各民族差異性中維護中華民族共同體整體利益，在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整體利益進程中實現各民族具體利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維護國家統一的思想基礎，是促進民族團結的必要條件，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要求。”^[23]就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功能內涵而言，可以從“作為過程”和“作為目標”兩個方面進行理解。也就是說，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是一個“過程”，也是一種“目標”，推進“鑄牢過程”是為實現“鑄牢目標”服務，增強各族人民的國家認同即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認同。

根據以上分析，可以這樣理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科學內涵：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是一個“過程”也是一種“目標”，旨在把我國各民族構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牢牢熔鑄在一起，增強各族群眾對中華民族共有身份和中國公民身份的認同意識和歸屬意識，使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成為全體中國人民的思想自覺和行動自覺，達到增強各民族人民“五個認同”的目標，為實現中華民族復興凝聚共識、匯聚力量。

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精神實質

精神實質體現事物的內在涵義，是概念涵義的內在規定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精神實質是其核心內涵和本質屬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本質是提升中華民族成員的中華民族身份意識和民族共同體意識，實質是增強各族人民的國家認同，其價值指向是厚植各族人民的愛國主義情懷，體現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價值邏輯。

（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質是國家認同

國家認同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核心和實質。現代國家的政治意義之一是確立該國公民的國籍和公民身份，國家認同是現代國家的公民對自身所屬國家的認知、情感形成的歸屬感和忠誠感，國家認同的基礎是身份認同。身份認同是一種抽象的存在，是公民社會性的歸屬需求而衍生出的心理狀態和情感表達，它與群體的集體記憶和文化習俗相關聯，超越了“想像的共同體”的空間限度，是國家認同的必要前提。身份認同具有凝聚群體共識，把眾多個體凝聚成一個有向心力的群體（如組織、民族、國家）的功能，又具有一定的排他性，身份認同的排他性是制造社會裂痕甚或國家分裂的因素之一。身份認同形成除卻自然因素之外，還包括人們的安全和發展需求，國家通過構建相應機制和路徑協調人群內部關系，保障公民的基本需要，提升國家認同意識。國家認同是國家共同體與身份認同兩者互存的條件，是現代國家形成和發展的政治基礎，彰顯現代國家建設的秩序邏輯和政治邏輯，多民族國家中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的社會意義和政治意義尤為明顯。就中華民族而言，這種邏輯能夠整合與引導中國各族群眾的地域認同和國家認同，進而推進當代中國的族際政治整合，匯聚成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的內生動力。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有利于增強各族人民的國家認同，并提升其共識性基礎。

理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與國家認同的關系，需要從中華民族共同體與共同體成員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中國各民族及其成員共同構成中華民族共同體，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對象是中華民族共同體，鑄牢主體是各民族成員。“認同”是一種高級心理活動，是個體在“知、情、意、行”基礎上對國家形成的親切感、歸屬感，國家認同也是如此。從心理學視角理解國家認同可以這樣表述，“關于對偉大祖國的認同，從認知方面來說，意味著個體認識到自己是偉大祖國的一分子；從情感方面來說，意味著個體以身為偉大祖國的一員而感到自豪；從行為方面來說，意味著個體對偉大祖國的支持維護與偏愛。”^[4]這段話分析了共同體成員對國家的多層面情感，是各民族成員國家認同的具體闡釋。

中華各民族在形成和發展的歷史進程中，經過接觸、聯合和融合等方式形成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在近代反抗西方列強侵略的斗爭中，中華民族擁有了現代國家意義，成為建構現代中國的國家民族，不同于西方民族國家形成的特點。民族國家是歐洲資產階級革命進程中形成的現代國家，強調國家民族對現代國家的塑造作用，經典民族主義理論設想的“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在現實中基本不存在，當今世界近200個主權國家中，大都存在程度不同的種族、民族、宗教、移民等問題。與傳統王朝國家不同，民族國家形成的主要標志是國家統一、主權獨立、領土完整、國民整合，民族國家中的國家民族是國際社會的行為主體。作為現代國家形式，民族國家是“由公民身份和民族身份重疊聯系而成的一個自治的政治共同體。”^[24]中華民族是多民族聚合形成的民族實體，是全體中國公民共同組成的公民共同體和政治共同體，需要通過國家力量建設和整合，增強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提升中華民族成員對國家的歸屬感和責任感。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就是培養全國各族人民的國家民族意識和中華民族意識，把中國56個民族構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牢牢熔鑄一體，在民族多樣性中鞏固一體，在差異性中保障各族人民和睦相處。

文化認同是國家認同的前提與基礎，“國家認同就是人們對其存在其中的國家的認可與服從，其反映的是人與國家的基本關系。”^[25]中華民族是多元一體的民族共同體，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包含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的雙重內涵，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與增強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認同是一致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聯結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紐帶，既能解決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之間的結構性張力問題，也為現代國家建設奠定了政治文化心理基礎。”^[26]近代以來，仁人志士對中華民族進行現代建構，經建構而成為現代民族從而具有現代國家意涵^[27]。中華民族的現代建構與現代中國建構是同一政治過程的兩個方面，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以中華民族為載體的政治共同體，提升全體中國人民的國家意識和國家認同，增強全體中國人民的愛國主義情懷，有助于增進中華民族成員身份共識和生發同胞情感，實質在于增強各族人民的國家認同。國家統一和領土完整是中國各民族的最高利益，反對一切分裂國家的活動或民族分裂活動。我國是各族人民共同締造的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在多民族國家，由各民族共同利益構成的國家利益至高無上。任何單個民族的利益，都必須服從國家的整體利益。”^[28]堅持國家利益至上、中華民族利益放在首位的基礎上，尊重和包容各民族的差異性，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在要求。

（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價值指向是愛國主義

國家是個體成長發展的依托，是民族存在發展的最高組織形式。當人們談及愛國之時，往往涉及個人對本民族和祖國的歷史文化、前途命運、利益榮譽等諸多方面的關心和維護，涉及如何認識個人、民族、國家之間的關系。愛國體現出個體對祖國的深厚情感、堅定意志和自覺行動，愛國主義表現為國民對國土和同胞的熱愛、對國家主權和尊嚴的維護、對國家榮譽自發產生的自豪感和對國家利益的捍衛，是國家認同的高級形式。愛國主義是人們對祖國的特殊情感，包括歸屬感、認同感、尊嚴感和榮譽感等，“愛國主義在個體內心體現為民族自尊心、民族自信心、民族自豪感和民族感情；在行為上則體現在促進統一、保衛國家、報效國家、振興祖國的忘我奉獻與奮斗。”^[29]在中華民族數千年歷史長河中，各民族形成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結構特征和中華民族大家庭，愛國主義是把中華民族緊密團結在一起的精神紐帶，對于維護國家統一和民族團結起到重要作用。在現代語境中，現代中國是歷史上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延續和發展，近代中國仁人志士在追求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的歷史進程中，對中華民族和現代民族國家進行現代建構，推動現代民族國家成立，使中華民族成為現代中國的國家民族，成為實現民族復興的主體表達和國民依托。這樣，中華民族成員自然成為國家共同體成員，增強現代中國的凝聚力和提升中華民族的凝聚力具有內在關聯性。因此，增強各民族人民的國家認同和厚植愛國主義情懷是維護國家統一和民族團結的核心內容，愛國主義成為中國現代化建設中重要的政治資源，現代中國成為愛國主義的對象，中華民族精神構成愛國主義與現代中國相統一的基石。愛國主義教育包括促進港澳臺同胞在內的中華兒女大團結，增強“五個認同”，筑牢國家統一、民族團結的堅實基礎，反對“臺獨”“港獨”分裂主張和活動、認清民族分裂主義勢力的危害，這樣愛國主義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內在地聯系起來。黨的十九大報告在闡述黨的愛國統一戰線時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其價值指向是增強各族群眾的愛國主義情懷，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與愛國主義精神具有內在的一致性。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核心概念是中華民族，愛國主義的核心概念是國家，二者都以增強人們的國家認同為目標方向，國家認同是愛國主義的前提。在國家共同體中，公民將自身生存、發展、命運、未來與國家的發展聯系起來，愛國主義就是公民對國家共同體認同基礎上產生的深厚情感。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內涵和外延來看，涵蓋了愛國主義的本質和目標。因為在國家共同體內部各民族在歷史、文化、利益等方面存在差異性，如何將人口眾多、民族多樣的國家共同體，熔鑄成凝聚力向心力強大的政治共同體，防范民族分裂、地區分裂對國家統一的威脅及外部反華勢力的挑戰，是實現民族復興面對的重大問題。

新時代愛國主義與愛黨愛社會主義是高度統一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論域中的愛國主義，堅持愛國和愛黨、愛社會主義的高度統一，弘揚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增強對偉大祖國的高度認同。新時代愛國和愛黨、愛社會主義是一個有機整體，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民族命運、祖國命運與黨的命運、社會主義的命運有機統一，統一于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中。社會主義中國集中體現著中華民族、當代中國、中國人民根本利益的內在統一，中國共產黨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因此，愛國主義主要表現為在黨的領導下維護國家安全和統一、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民族復興的實踐活動，本質上是愛國愛黨愛社會主義的高度統一。以維護和推進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為著力點，保持香港、澳門長期繁榮穩定，反對“臺獨”分裂主張和活動，貫徹《反分裂國家法》，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反對各種民族分裂主義勢力，促進各民族像石榴籽那樣緊緊抱在一起，維護民族團結和社會穩定。弘揚新時代愛國主義，要拓展愛國和愛黨、愛社會主義的人類情懷，正確處理立足中國與面向世界的辯證統一關系，認識中華民族利益與他國利益的互補性和互利性，認識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密切關系。

注釋：

①查詢中國知網，首篇關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專題論文，是扎西、劉玉、靳勇強在《西藏研究》（2018年第3期）發表的《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時代價值和路徑探析》，2019年以來學界發表的相關論文顯著增多。

②費孝通先生指出，在新中國成立后數十年間，學界曾把民族研究和民族學的研究對象局限于少數民族，這一缺點是看不到少數民族在中華民族中的地位以及他們與漢族的關系，理論上說中國的少數民族研究只是民族學的一部分。參見費孝通：《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4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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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09-23 責任編輯：王 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