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的歐洲更應向歷史汲取教訓

姜鋒

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自2月起發動“堅定捍衛者2024”軍事演習，這是冷戰結束以來歐洲規模最大的軍事演習，把從挪威到羅馬尼亞的廣大歐洲東部地區（即“北約東翼”）變成了針對俄羅斯的假想戰場，激化了北約與俄羅斯之間的矛盾，將雙方推向“戰爭邊緣”。2月26日，法國總統馬克龍在主持“支持烏克蘭國際會議”時表示，不排除出兵烏克蘭對抗俄羅斯的可能性。俄方回應稱，如果北約向烏克蘭派遣軍隊，其與俄羅斯的直接沖突將不可避免，可能“引發一場使用核武器和文明毀滅的沖突”。北約與俄羅斯之間的核戰爭大有一觸即發之勢，雙方相互威脅，歐洲再次瀕臨危境。

戰爭正在思想中萌動。當前，烏克蘭危機進入膠著狀態。美西方對俄羅斯極限施壓卻沒有達到使其經濟崩潰的目的，俄羅斯經濟反而展現出強大的韌性，這讓在沖突爆發第一年對快速戰勝俄羅斯充滿信心的西方國家感到沮喪。歐洲和北約的領導人與將軍們開始為長期對抗俄羅斯甚至不惜進行一場大戰做準備。

2024年2月，北約軍事委員會主席羅伯·鮑爾上將發出警告：“我們生活在幾十年來最危險的世界里”，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人們必須改變心態，“必須面對意想不到的事情”，一切都是可計劃、可預測、可控、注重效率的時代已成為過去。2024年1月15日，德國《圖片報》公布了德國國防部預測烏克蘭危機前景的所謂“機密文件”，其中推演出俄羅斯即將進攻北約國家的“路線圖和時間表”，認為烏克蘭危機從局部戰爭擴大為全局戰爭、全球戰爭的可能性急劇增加。德國國防部長鮑里斯·皮斯托里烏斯則認為歐洲面臨戰爭的現實威脅，呼吁歐洲要整軍備戰，軍隊必須走出舒適區，成為“能打仗”的部隊。

2024年3月5日，代號為“龍-2024”的北約聯合軍演在波蘭進行。

俄羅斯的安全焦慮隨著北約東擴而不斷增加，芬蘭和瑞典的加入更使俄羅斯不得不在1300多公里的邊界線上直接面對北約的軍事威脅。因此，武力回應北約東擴在俄羅斯具有廣泛的精英共識和社會基礎，而俄羅斯針對烏克蘭的特別軍事行動也不像西方話語所定義的那樣是“普京的戰爭”。俄羅斯精英層回擊“北約挑戰”的共識與意志十分堅定，他們甚至認為“必要時動用核武器”是回擊北約最終、最有效的方式。顯然，俄羅斯也在為可能升級的戰爭做思想準備。北約與俄羅斯的未來戰爭已經在思想中萌動。

戰爭正在行動中逼近。烏克蘭危機引發歐洲的“時代轉折”，目前看這一轉變在軍事領域最為明顯。對于歐洲特別是德國而言，二戰后的政治觀念中曾經難以想象甚至是禁忌的話題如“增加軍費”“加強軍工”“能夠打仗”等已經變得很尋常。曾經有和平主義傳統的媒體和黨派（如綠黨），現在變成出兵、備戰、增加軍費、提供武器的擁護者、推動者、決策者和宣傳者。一是軍費普遍增加。2月14日，北約國防部長會議召開前，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公開表示，“2024年，18個北約國家的國防開支將達到其國內生產總值（GDP）2%的目標?！逼渲?，波蘭軍費增幅在北約成員國中名列前茅，超過國內生產總值的3%，若加上軍隊支持基金則超過了4%，創該國歷史最高紀錄。德國也于2023年實現了國防開支占GDP比重2%的目標，實際軍事支出近十年來翻了一倍多。但德國國防部長鮑里斯·皮斯托里烏斯認為這還不夠，德國的軍費占比應該達到3.5%。二是軍演頻繁舉行。過去幾年北約舉行了數次針對俄羅斯的軍事演習。此次“堅定捍衛者2024”軍事演習共有約9萬名海陸空各軍種官兵參與，意圖全面檢驗北約多國軍隊調動、實際作戰、指揮協同的能力。三是相關領域開始備戰。德國聯邦衛生部長近日督促德國醫院和醫療人員備戰，“醫療界也要為時代轉折做好準備”。一旦俄歐戰爭爆發，德國將是傷病人員救治中心。德國目前已經是歐洲接收烏克蘭傷員最多的國家。在教育和科研領域，德國高校在政治壓力下將被迫放棄二戰結束后不從事軍事技術研究的原則，加入技術軍備的進程。一些高校人士擔心，開禁政策將激發科研的軍事主義，使學術和社會變得暴戾。四是社會備戰開始。北約成員國開始動員民眾為戰爭做物質和思想準備，比如要儲備足夠的食物和飲用水以及手電筒與收音機，以保障在戰爭爆發最初的36小時內生存所需。這使民眾意識到，須時刻為不測危機做好準備。

歐洲應汲取戰爭的痛苦教訓。歷史上，歐洲曾多次在遭遇時代劇變時發生域內大戰，包括讓世界蒙受痛苦的兩次世界大戰也是從歐洲緣起；源自歐美的冷戰則使全球陷入半個世紀的軍事和意識形態對抗。歐美信奉威懾論，以為威懾可以止戰。北約在冷戰后東擴就是對俄羅斯實施戰略威懾，但烏克蘭危機爆發宣告這一戰略失敗。威懾不僅沒有避免戰爭，反而帶來了戰爭。當前，世界又一次目睹歐美朝著戰爭的方向狂奔，導致戰爭大規模升級的危險日益抬升。在討論歐洲現實戰爭威脅和歷史教訓時，一位歐洲學者無奈地援引黑格爾的名言說，歐洲能夠向歷史汲取的教訓是沒有汲取任何教訓。若如此，歐洲真將處于戰爭的危險之中。

作者系上海外國語大學研究員，上海全球治理與區域國別研究院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