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天山拉近（外二首）

周銳濤

那一個冬天，雪花在高原站了很久

白茫茫的風力吹斷群山的去向

鋪往峰巔的海拔回蕩危險的深意

沿途的云杉喉嚨覆雪，虬干輕咳出季節

在山脈嶙峋的脊背上，我們攥緊植被的戰栗

整理好缺氧的可能，將樹洞里的冬眠

悄悄晃醒

多年以前，我們在秦嶺的體溫中

反復咀嚼血緣，在暴雨的地形里

眺望天山與我們之間的距離

這些稀薄的路程，在遙遠的邊疆駐足了很久

耳畔踱來枝杈釋放的脆響，決堤的雪流

止住眼淚，從慈祥的北麓模糊地掠過

我們該把天山拉到胸前，抱起她的背陰面

指引一向雄辯的雪崩退回天空

重返云朵的唇瓣，干凈地向東開口

一種在雪中的步伐

雪地里走路很累，鳥雀早已南遷

沒有剩下可供臨摹的足印。山巒周身長雪

隱瞞了青苔的古調。我從遙遠的馬背上

跳下，對著逝去的湖水

掏出二胡，將磨損的音符敲進冰層。

沿岸的景深，在下雪的時辰里漸漸走散

去往過路人的眼中旋轉。深谷里

萬物都在孤獨，把安眠視作一種克制

只巖石依舊裸露，援引一個個結實的典故

行走了億萬年的崖壁，我以微羽的年紀去撫摸

多少飽食風雪的化石，就在我幼稚的指尖

說話。盯著不斷降臨身邊的雪粒

我將所有冰冷的往事

扔進冬天。我們和雪同頻思考

雪牽著我們在雪地里散步

歸鄉途中

陰雨天，我們不再去往云翳中思考

想象一朵黑傘行走在顱頂，截斷

即將落淚的音符。古久的屋檐上疊滿

曲折的鼓聲，經年生苔的門檻

預知節氣的朝向，將所有擋在身外的

都變得潮濕、疼痛

足下的泥土需要一場無法做夢的雨

判斷枯枝和故鄉，然后摒棄那些

脫落的方言，從群山的隱喻中

重拾籬笆的回聲。小溪流的軟語淌向

上山的腳踝，松針的尖銳

復歸平淡，我們決堤的呼吸

再次吞吐村口老石磨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