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題詩歌選譯

周琰

贊美我姐姐

【波蘭】辛波斯卡

我姐姐不寫詩，

也不大可能會突然開始寫詩。

她像她母親，她不寫詩，

還有她父親，他也不寫詩。

在姐姐的屋檐下我感到安全：

我姐夫寧愿去死也不會寫詩。

而且，盡管這開始像繞口令，

事實上，我親戚中沒有人寫詩。

我姐姐桌子抽屜里沒有藏著舊詩，

她的手袋里也沒有裝著新詩。

當我姐姐午餐時問我，

我知道她不想對我讀她的詩。

她的湯很美味，沒有什么企圖。

她的咖啡不會灑在手稿上。

有很多家庭里沒人寫詩，

可要一旦開始就難以停筆。

有時詩歌經過幾代人瀑布一般奔瀉，

形成致命的漩渦，以致家庭之愛在那兒沉沒。

我姐姐努力創作了不錯的口頭散文，

但她所有寫作的作品都是旅游明信片

上面的文字只是每年同樣的許諾：

等她回來的時候，她會有

那么多

那么多

那么多要講的話。

風景

【美】布里吉特·佩金·凱利

我們到這兒沒多久，可山

已經在變，綠色的山背

以平穩的節奏跳動。野鵝

已斜斜掛在屋頂上，依著

它們的長頸旋轉，雙領鸻

從一處到另一處不停驚恐地叫。

到處都缺了什么。黑色的胡桃樹

抓著它們最后的綠果球，而獵人

在林中射擊，迅急的槍聲

驚散落葉讓小孩猛地仰頭。

田野和水散發紫色薄霧。

狗追獵狐貍。可這要緊嗎，

或毫無關系？我感覺

血液中的顏料，我感覺顏料下的

動物，審慎選擇的顏色

下面，那舉起完整一切的

動物，擾亂了

視野，讓我的腳

不知所措

加利福尼亞下午向晚

【美】琳達·格雷格

小時候我們住在鄉下。

我試著在月桂樹，還有活櫟樹上

建一個個房子，可天總要黑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現在我父親已經死了

他的名字褪成一個瘀傷。母親

在門廊上讀他的一封舊信

以證明他不在乎我。她說

因為我小的時候就很性感。

我提醒她我總是頭發剪得很短

只穿男孩衣服。她說

是你走路的樣子

然后進屋，說家里沒吃的

她累了不想做飯。

羅德之妻

【俄】阿赫瑪托娃

那稱義的男人跟著上帝發光的代表

巨大的腳印，翻過一座黑色的山脈，

而一個不安寧的聲音不斷侵擾他的女人：

“還不晚，你還可以回頭看

在你的故鄉索多瑪那些燒紅的塔樓

你曾歌唱的廣場，高大的屋子里

擺在空蕩蕩的窗邊的紡車

在那里你的兒女們曾祝福你的婚床

就一瞥：一陣驟然涌起的痛

在她發出聲音前縫住了她的眼瞼……

她的身體剝落變成一座透明的鹽柱，

她輕捷的腿長進大地。

誰會為這個女人哀痛？難道她

無足輕重，不值得我們關注嗎？

可在我的心中我永遠不會否定她，

她遭受死亡，因為她選擇了回頭看。

石榴

【愛爾蘭】伊婉·伯蘭

我曾經唯一喜愛過的傳說

是一個在地獄失去的女兒的故事。

而后在那里找到并被拯救

愛和勒索是它的核心。

席瑞斯和帕爾塞福涅是故事的人物。

這個傳說最妙之處在于

我可以在任何地方進入它，并且擁有它。

作為一個放逐在語音奇怪

終日霧鎖的城市的孩子，

我第一次讀它便成了

一個被放逐的孩子，在地下

碎裂的黃昏里，星星們毀滅了。后來

在一個夏日的晨曦中我走出去

尋找在沉睡中的我的女兒。

我準備好了不惜一切代價

留住她，當她跑著而來的時候。

我帶她回來，經過了白面子樹，

黃蜂和蜂蜜染甜的醉魚草。

然而那時我是席瑞斯，我知道

冬天在為那條路上

每一棵樹的每一片葉子儲備著。

我們所經過的一切

都不能逃避它。

對我也一樣。

那是冬天

星星們藏了起來。

我爬上臺階站在能看到

我的孩子睡著的地方，挨著她的少年雜志，

可樂罐，她的水果盤，還未切開。

石榴！我怎么忘了它？

她本來可以回到家，安全了

結束那故事和所有

讓我們心碎的尋找。但是她伸出

一只手摘下了一只石榴。

她伸出手拽下

“爆么”，蘋果的法語發音

石頭的聲音，和即使

在死亡之地的防護，

在這個傳說的中心，在巖石的

中間，滿是沒有流出的淚

準備好，在故事被講述的時候

變成鉆石，一個孩子會

渴望。我本可以警告她，還有一個機會。

雨是冷的。路是燧石般深沉而晶亮的顏色。

郊區有汽車和有線電視。

掩面的星星高高在大地之上。

這是另一個世界。一個母親

能給她的女兒什么，除了

時間中這一美麗的縫隙？

如果推遲不幸我將減消這禮物。

這傳說將是她的，也是我的。

她將進入其中，像我曾經那樣。

她將醒來。她將在手中

舉起紙一般緋紅的皮，

送到唇邊。我什么也不會說。

俄爾浦斯和歐律狄克（節選）

【美】喬瑞·格雷厄姆

他夢想的是這條道路（當他走在上面），這塵埃，

但是沒有他們的腳步落在上面，他們的印記，沒有

歌——

她夢想的，當她看著他隨著路的轉折轉身（你能夠理解這個嗎？）——她夢想的

是消失進那看見中

而不是消失，上帝，消失到真實中——

是的，她可以感覺它已經在他心里，那一瞥，上來后一路在前，想要轉身并且將那輪廓投

在她身上的渴望

以他的一瞥，

封好邊緣，

說，我在哪里知道你，親愛的，不是嗎，

說，你是那種女人，不過是個附加物——

（此刻柏樹在搖晃）（此刻湖在遠處）

（此刻那高高在上的看法，那空襲——你是否記得？）

現在那一瞥觸及她的海岸線，只想被記起，

現在那一瞥觸及她的海岸線，只想被接納，

（某一處城堡在河上）

（某一處你拿著這張紙）

（下來你會做什么？）（——感覺它在開始？）

此刻她在抬起眼睛，像是從上面被拽起，

此刻她回望到它里面，到把她給予了它的

毒藥開始，回望到那雙眼中，

第一次感覺干燥柔軟的草在她腳下，現在心靈

看進去，看到那確定了? ? ? （空白）在運作的東西的里面，并且在那里看到

一個門口，兩邊都沒有敞開任何東西

（現在一陣微風繞著他們，山上飄來三個樂曲）

經過那里的清晨和第一個真正的樂曲潛入——

因為他們在大地深處，可能發生的迅速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