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星河，你我都是主角

吳汝嬪

前段時間，我在整理書桌時無意發現一張卡片，上面寫著：“老師，如果不是您，我早就輟學了，更不會考上一中！”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女孩的名字，回憶涌上心頭。

十多年前，那時我在鄉下任教，偏遠山區，大部分學生都是留守兒童，家長年初出門，年前歸家，一年可能都見不了孩子幾面。那時，手機也還沒有視頻通話功能，在學校發生的任何事情，學生只能找班主任幫忙。

每個周日下午都是返校時間，我返回學校的路上，經常能看到她一個人提著行李。冬日寒風凜冽，凍得她瑟瑟發抖。我記得她總是穿著棕褐色的確良布料格子衣，看樣子是家里拿大人的衣服改的，顯得極不協調，這更讓我心生憐意。

我想起我們這一代人經受過的艱難歲月，下一代人如果不走出大山，將來如何去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下了車，跟她說：“小丹，我和你一起走路去學校吧。”

她訝異了一會，呆住了。也許在她心里，從未想過自己一直有點畏懼的老師，竟然會有這般舉動。她心生怯意，并未回答我。

我看出她的窘迫，便催促著她往前走：“走吧，不要怕。”

在風聲肆虐的山道中，本踽踽獨行的她有了我作伴。我們大約走了半個小時，終于到了學校。她話很少，只是簡單地回答著我提的一些問題，看起來還未從剛開始的驚訝中走出來。我也停下我的追問，其實她明白我的心意，我也懂她的苦。

原來，她的父親病逝了，母親去了外地，家里的事情絕大部分落在了她小小的肩上。這是一個不言苦、不痛哭、不怨天尤人的女孩子，她的堅強令人動容。

期末考試后，她沒有來領通知書，因為她要出門打工。這樣的消息是其他同學轉告給我的，她家沒有電話，我沒有任何猶豫，立刻上門家訪。

在雪花飛舞的泥濘小路邊，我見到了正在劈柴燒火的她。她看到我時，有點不知所措。

“你來讀書吧，困難是暫時的。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解決。”我想了很久的措辭，最后只剩下這一句。不經他人苦，怎知他人難，我甚至有點害怕她的拒絕。

冬天已經來了，她把我帶到家里，小小的屋子簡陋卻整潔。經過苦口婆心的勸說，她應該明白，我給她的建議是一個燦爛明媚的春天。

她答應了我的請求，說來年春天一定回來。

春天到來時，她真的回來了，并且加倍努力學習，她告訴我，畢業后，一定會穿著一中的校服來看我。

暑假過去，當我在十月再見到她時，她長高了許多，皮膚已不像過去那般黝黑。我跟她說：“你穿一中的校服真好看。”

我們相視而笑，任何苦難都已煙消云散，我仿佛看到她走上了一條康莊大道。泥濘的過去已不在，她的頭頂是藍天白云，遠方是星辰大海。我不再是她的引路人，而是她的目送者。

班上學生類似的情況很多，我見證他們成長，也目送他們遠去，也許我只能在他們的人生中陪行幾年，但我知道，一切意義盡在不言中。

我又想起她那個明媚的笑容，以及那個下午她怯怯的一聲“老師好”。望著手中的卡片，我沉思起來。

著名的教育家馬卡連柯曾說：“愛是教育的基礎，沒有愛就沒有教育。”我也相信，愛的教育一定是最好的教育。如今，先后變換幾個工作崗位的我，再次擔任起班主任工作。我深知責任重大，深入了解學生家庭情況、感受他們的思想狀態，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我將持續用愛去感化每一個學生，讓他們能夠快樂成長，學有所成，我也在等待他們鯤鵬展翅的那一天。

我和她這樣的故事也許還有，但我希望因家庭貧困而輟學的學生不會再有。

點滴光影，歲月星河。故事在繼續，我和學生都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