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為何盛行養子文化

洪宇

歐陽修主編的《新五代史》中，將晉王沙陀李克用的九位養子修撰于《義兒傳》中。禮崩樂壞、骨肉相殘的五代時期，有著血緣關系的親兒子有時還不如那些意氣相投的義兒、養子，對此歐陽修嘆道：“嗚呼！世道衰，人倫壞，而親疏之理反其常，干戈起于骨肉，異類合為父子。”

收義兒，結成政治同盟，是中國歷史上一種獨特的現象。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養子，莫過于三國時期的武將呂布。在小說《三國演義》中，呂布先認并州刺史丁原為義父，后為了利益弒殺丁原，轉認西涼軍閥董卓為義父，而后又為了美女再次弒父。他的這番不仁不義的行為，還延伸出了“三姓家奴”這樣的定向羞辱詞匯。呂布的弒父行為過于惡劣，縱然在亂世之中呂布有萬夫不當之勇，也難以消弭這種道義上低劣。當愛才的曹操擒獲呂布后，再三猶豫，最后也是因為他兩次“弒父”和背叛劉備的前車之鑒，最終選擇殺掉他。

這樣的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也因此使人們了解到，養子在中國文化中，雖沒有血緣關系，但在道德倫理上與親生兒子有著一樣的道德要求，中國的養子文化實則是基于血緣人倫、君臣父子所延伸出來的亞文化。直到現在，中國的養子文化依舊影響著人們。

兩漢之際養子之風未盛，到了東漢時期開始出現豪族，并且政治權力逐漸向豪族勢力偏斜。東漢末年的豪族并非一個家族，美國哈佛大學中國史教授楊聯陞先生如此評價：“所謂豪族，并不是單純的同姓同宗的集團，是以一個大家族為中心，而有許多家許多單人以政治或經濟的關系依附著它。這樣合成一個豪族單位。”如此看，子孫、親友、姻親、賓客、門生、故吏、僚屬組成的龐大群體，實際上就是一個有著擬親性質的社會階層。

東漢末年力量強大的北方軍閥，大多有著豪族背景，多數是靠著養子、招婿等姻親關系起家，其中代表人物曹操的崛起，就是直接緣起于其父曹嵩養子身份造成的豪族聯盟。據《后漢書》《三國志》記載，曹操的父親曹嵩原出自夏侯氏，被大宦官曹騰選為養子因此發跡。曹、夏侯兩家世居沛國譙縣，前者是曹參之后，后者是夏侯嬰之后，兩姓均為西漢開國功臣之后，因此在血緣上屬于根正苗紅。曹騰之所以在東漢政壇上有如此之地位，一方面與他具有遠見的卓識與平衡各方勢力的能力有關聯；另一方面，在那個身份世家越來越重要的年代中，想必也與他的家世分不開。

曹騰非常明白，東漢社會發展到如今，朝廷之中家世雄厚者甚多，要想保護自己及子孫的平安富貴，務必要培養自己的家族。所以我們看其收曹嵩為養子，團結曹氏與夏侯氏的力量，兩股根正苗紅勢力的合流，意味著家族勢力的根基得以確定。曹嵩入仕由曹騰一手操辦，曹嵩并沒有走其父曹騰凈身進內宮的路線，而是積極往朝廷中拓展，結交士族積極擠入清流行列。這給予了曹操很大的政治資本，曹操論背景有著宦官與士人的雙重背景，也因此他刺殺過大宦官張讓，也處處與宦官作對，但看在其祖父曹騰的面子上宦官集團并沒有把他作為打擊對象。

日后，曹操逃離洛陽準備積蓄力量討董的時候，以曹氏為主的沛國譙縣成了他的后盾。在曹操初起兵的原班人馬中，漢侍中、長水校尉曹熾之子曹仁、曹純兩兄弟，為曹操從弟，曹仁少年時于江淮間結客千余人，曹純“富于財，僮仆人客以百數”，他倆成為曹操起事的主要力量。曹操另一從弟曹洪，據《拾遺記》記載“家盈產業，駿馬成群”，他在曹操回家募兵時加入，作為譙縣曹氏的主要力量跟隨曹操起事。另有夏侯惇同為曹操從弟，也是典型的地方豪強，史書記載夏侯惇在十四歲時，曾殺了侮辱他老師的人。這在作者看來，正是兩漢以師為父不惜死的代表，而且夏侯惇殺人不償命還能在本地安然地生活，這與因為殺人就要逃命的關羽比起來，足以說明夏侯氏在本地的勢力。另有夏侯惇的族弟夏侯淵，也與曹操關系親密，同其兄夏侯惇一起加入曹操團隊。如此看來，曹操起家時的人在其祖父曹騰時就已有所鋪墊，實則是通過養子將地方最大的兩股勢力結合在一起。

曹操前期的最大對手袁紹的故事也與養子制度有關。袁紹本是袁逢庶子，其母為女婢，身份不高，袁紹這個庶子可以說是身份低微。但轉機來自袁逢的大哥袁成，有聲望而早死，袁家為了讓袁成后繼有人就把袁紹過繼給了已去世的袁成。這樣袁紹一下子就從袁家二子庶孫變成了長子長孫，在講究宗法的古代，這一下改變了袁紹的地位。袁紹過繼與庶出的身份，讓袁逢的嫡子袁術一直憤憤不平，這也造成了袁家兄弟的不和。袁家本來憑借身份、勢力足有吞并天下之勢，但延續兩代的兄弟不和，愣是將袁家大好的底子拖累個稀碎。

（摘自 《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