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燕(副教授),曹金銘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而實現高質量發展離不開經濟社會發展的綠色化、低碳化。2020年9月,我國明確提出“碳達峰”與“碳中和”目標(“雙碳”目標)。隨著這些重大戰略目標的提出,關注企業在環境、社會、治理方面績效的ESG理念已經成為企業和投資者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工具。企業作為實體經濟發展的微觀主體,是推動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主力軍。只有推動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才能推動經濟社會的高質量發展。因此,探究如何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對于促進“雙碳”目標的實現以及經濟社會的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在企業內部層面,數字化轉型作為優化企業內外資源配置的重要方式,被認為是提升企業ESG 表現的有力舉措(王應歡和郭永禎,2023);此外,董事會結構性權力非均衡以及黨組織治理均會顯著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柳學信等,2022)。在外部制度層面,資本市場開發(王浩宇,2023)、地方政府官員環??己耍ㄊ埠屯蹩嗣?,2023)以及稅制綠色化(王禹等,2022)均有助于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金融科技是金融和科技的有機結合,金融穩定理事會(FSB)將它定義為利用大數據、區塊鏈以及數據挖掘等前沿技術,對傳統金融市場以及金融服務供給模式等進行創新,實現在大規模場景下的自動化和精細化運行。已有研究表明,金融科技可以發揮激勵作用,有助于借助技術優勢緩解信息不對稱,提高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唐松等,2019;壽柯炎等,2023);同時,金融科技還可以發揮治理監督作用,改善企業投資不足和抑制企業過度投資,提高企業的投資效率。也有部分學者認為金融科技發展擴大了金融風險的來源,可能會誘發銀行的系統性風險,不利于金融穩?。ü?,2023)。然而,有關金融科技發展對企業ESG 表現的影響研究較為欠缺,如何通過金融科技發展提升企業的ESG表現亟待研究。
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第一,從可持續發展的視角探究了金融科技對企業ESG 表現的影響,豐富和拓展了金融科技進步的經濟效應相關研究。第二,通過研究金融科技的資源效應、信息效應以及治理效應,深入剖析了金融科技對企業ESG 表現的影響機制,為如何利用金融科技促進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提供了理論依據。第三,結合不同公司的性質差異以及不同地區的資源稟賦差異,從綠色金融發展水平、金融監管強度、法治化水平、產權性質及污染程度等方面考察金融科技發揮作用的外部依賴性,為優化內外部環境促進金融科技更好地發揮作用提供了經驗證據。
企業的ESG 表現包括環境(E)、社會(S)與治理(G)三個方面。金融科技是技術驅動的金融創新,核心是綜合運用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各類數字技術以提升金融服務企業發展的效率和效果(向海凌等,2023),因此金融科技對企業ESG表現的三個維度都具有重要影響。
環境方面,金融科技能夠為企業綠色創新提供資金來源,促進企業綠色轉型,提高企業的環境績效。目前我國企業的環境績效普遍較低,要想提升企業的環境績效,就必須加大綠色創新投入和環境治理投資。然而,綠色投資項目具有長期性、高風險性和不可逆性等特點,傳統金融機構對企業綠色創新項目提供資金支持的意愿較低(Brav等,2018)。企業面臨較為嚴重的融資約束,難以開展綠色創新活動,嚴重阻礙了企業環境績效的提升。而金融科技能夠利用數字技術吸收市場金融資源,緩解傳統金融資金供給不足的問題,擴大資源邊界。更重要的是,金融科技能夠處理海量的數據,降低借貸雙方的信息不對稱,有效辨別企業綠色創新項目的真偽,緩解企業綠色創新過程中的融資約束。此外,金融科技能夠推動普惠金融向數字普惠金融轉型,并提高普惠金融服務的覆蓋廣度、使用深度以及數字化程度,降低金融服務的門檻和融資成本,進而降低企業的綠色創新成本,提高企業環境績效。
社會方面,金融科技能夠促進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根據資源有限理論,企業的資源是有限的,因此在保持正常經營的情況下,通常缺乏足夠的資源承擔社會責任(Hossain 等,2021)。而金融科技能夠提高企業信貸的可獲得性,助力企業獲取更多的外部融資,為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提供資金支持。此外,企業履行社會責任離不開自身經濟的可持續發展,金融科技的資金支持能夠促進企業的數字化轉型以及高質量發展,培養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并提高經濟效益,從而推動企業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進而提高社會績效。
治理方面,金融科技能夠優化企業的內部治理。一方面,金融科技可促進管理層更替進而優化企業治理。ESG 數據涉及公司的多個業務部門,數據的采集和分析較困難,投資機構難以獲取企業完整準確的ESG 信息。金融科技能夠利用大數據解決數據搜集難題,利用云計算提高ESG 評分的客觀準確性,企業高管在維護股東利益的同時還要接受ESG 績效考核,增加了ESG 績效考核差的企業高管離職率,由經驗更為豐富的管理人員代替。另一方面,金融科技可以激勵企業完善ESG 自我監督機制,倒逼企業優化內部治理結構,督促企業各部門踐行可持續發展理念(陶云清等,2023)。
基于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1:金融科技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1.金融科技影響企業ESG表現的資源效應。從資源效應來看,金融科技能夠促進企業的信貸資源獲取,抑制管理層實施真實盈余管理的動機(郭恒泰等,2023),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一方面,信貸資源不足是影響企業ESG 表現提升的一大障礙,部分企業在保持正常經營前提下往往缺乏多余資金支撐ESG 投入。首先,金融科技能夠縮短銀企之間的地理距離,提高企業信貸資源獲取的便利性與可得性,降低企業的信貸資源獲取成本,進而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其次,金融科技能夠使數字技術與金融業深度結合,金融機構能夠利用大數據對企業進行智能分析,充分獲取企業的償債能力和信用信息,摒棄過度依賴抵押品的信貸供給模式,為企業發展提供更多的信貸支持,提升其ESG 表現。另一方面,當企業面臨較強的融資約束時,為了獲取更多的外部融資,管理層通過盈余管理來調高利潤的可能性會增加。金融科技的發展能夠使企業獲取更多的信貸資金,這就使得管理層實施真實盈余管理的動機減弱,從而降低企業真實盈余管理水平,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基于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2a:金融科技能夠發揮資源效應,進而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2.金融科技影響企業ESG表現的信息效應。從信息效應看,金融科技可以提高企業的信息透明度,降低內外部信息不對稱程度,從而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相較于傳統金融,金融科技的發展能夠拓寬金融市場中的信息來源。一方面,金融科技的發展可以提高企業對外部的信息透明度。金融機構對企業的了解程度是影響其資金發放的關鍵,但是由于信息壁壘的存在,金融機構往往只能依靠公司自主披露的報表信息進行信用評估,加上缺乏完善的信息披露制度,選擇性披露等問題突出,極大地影響了企業的資金獲取,不利于企業進行ESG 投資。隨著金融科技的發展,其能夠利用新技術提高信息識別能力,識別企業的選擇性披露等行為,抑制企業的真實盈余管理活動,提升投資者對企業的信任,幫助企業獲取更多的外部融資,有效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另一方面,金融科技的發展能夠提高企業內部的信息透明度。金融科技在數據挖掘、智能識別等技術支持下能夠對企業的內部信息進行充分的處理與分析(周振江等,2021),正確評估公司的投資項目,識別出符合ESG 理念的項目,促進企業有更好的ESG表現。
基于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2b:金融科技能夠發揮信息效應,進而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3.金融科技影響企業ESG表現的治理效應。從治理效應看,金融科技可以強化企業內部控制建設,改善公司的治理水平,從而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內部控制是規范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約束管理層行為的基礎性制度安排,其效用的發揮依賴于內部控制管理工具的先進性。借助于金融科技,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得以深度應用于內部控制各模塊各工作環節中,能夠充分提供與企業內部控制有關的信息,及時發現并糾正內部控制中的問題,進而全面提升內部控制質量(聶興凱等,2022)。金融科技驅動的內部控制質量提升能夠緩解信息不對稱,加強對管理層的監督,緩解代理問題,抑制管理層的短視行為,倒逼管理層制定可持續高質量發展戰略,提升企業的ESG表現(郭檬楠等,2023)。與此同時,高質量的內部控制還能改善企業的生產管理以及社會責任承擔的規范管理,完善社會責任決策機制,進而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姜愛華等,2023)。綜上,金融科技通過先進的管理工具以及良好的公司治理水平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基于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2c:金融科技能夠發揮治理效應,進而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新聞媒體作為社會公眾關注動向的動態反應,一方面能夠充當內外部信息溝通的“橋梁”,緩解信息不對稱;另一方面又具有監督功能,可促進企業進行公司治理、環境治理等,以此維系企業良好的聲譽。同理,在媒體高度關注引發投資者關注的情況下,企業管理層有更大的壓力和動力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在此背景下,企業管理層傾向于加強企業內部控制建設,提升公司治理水平,并充分利用外部融資來提升企業的環境、社會和治理表現,以此維護企業長期聲譽并獲得競爭優勢。在強調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背景下,ESG表現較差的企業,面臨著來自媒體更加嚴格的監督,媒體關注與金融科技的協同會進一步強化金融科技對企業ESG表現的提升作用。
此外,媒體關注可能與金融科技之間存在替代效應。當今“大智移云”技術高度普及,媒體關注對企業ESG 表現的影響主要體現為信息中介和輿論監督作用。首先,媒體關注具有信息中介功能,媒體關注度越高,企業的內部信息越透明,企業與外部投資者的信息不透明程度也越低(賴黎等,2016),從而使外源融資的風險得以下降。在此情況下,媒體關注度越低,金融科技的信息效應越強,隨著媒體關注度的提高,金融科技發揮信息效應的邊際作用降低。其次,媒體關注具有監督功能,在媒體關注的巨大壓力下,企業會盡可能地依據可持續發展原則經營,并能夠抑制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降低代理成本,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隨著媒體關注度的提高,金融科技發揮治理效應的邊際作用也會降低。綜上,提出如下假設:
H3a:媒體關注與金融科技對企業ESG表現的提升具有互補作用。
H3b:媒體關注與金融科技對企業ESG 表現的提升具有替代作用。
本文選取2012 ~2021 年的A 股非金融類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實證檢驗金融科技對企業ESG 的影響。原始數據來自CSMAR 數據庫和《中國統計年鑒》,媒體報道數據來源于CNRDS 數據庫,企業的ESG 表現數據來自華證ESG 評級體系,金融科技相關數據通過對百度新聞進行詞頻統計得到。參照李春濤等(2020)的做法,對樣本進行以下篩選:①剔除ST 和*ST 等特殊型公司;②刪除數據缺失和異常的樣本;③對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取對數處理;④使用Winsorize對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分位數的縮尾處理。數據處理采用Stata 16.0軟件和EXCEL。
1.被解釋變量:企業的ESG 表現(ESG)。本文借鑒王應歡和郭永禎(2023)的研究,選取華證ESG 評級作為企業ESG 表現的衡量指標。華證ESG 評級共分為九檔(從高到低依次為AAA、AA、A、BBB、BB、B、CCC、CC、C),參照研究慣例,本文將評級由低至高賦值為1 ~9分,賦值越高說明企業的ESG 表現越好。另外,將彭博ESG評級用于穩健性檢驗。
2.解釋變量:金融科技(Fin)。參照李春濤等(2020)和王世文等(2023)的研究,采用文本挖掘法構建金融科技指數。首先,根據《中國金融科技運行報告(2018)》《中國金融科技和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報告(2022)》以及相關重要新聞和文件,提取互聯網金融、區塊鏈、大數據、數字貨幣、智能數據分析、智能金融合約、綠色計算、量化金融等與金融科技相關的48個關鍵詞構建金融科技指數的初始詞庫。其次,將關鍵詞與我國所有地級市或直轄市以及對應年份相匹配。再次,在百度新聞中檢索年份+關鍵詞,例如“杭州+互聯網金融”,百度新聞高級檢索能夠給出所選年份區間內既包含“杭州”又包含“互聯網金融”的新聞頁面數量。然后,利用Python 爬取百度新聞中同一年份所選城市的關鍵詞搜索結果數量,并將包含所有關鍵詞的搜索數量相加計算總搜索數量。最后,將總搜索量加1取自然對數處理,計算各地區的金融科技指數衡量金融科技(Fin)。
3.中介變量。本文選取信貸資源獲?。╟redit)、信息透明度(opaque)以及內部控制(dbi)作為中介變量。其中,參考賀炎林和劉克富(2023)的做法,采用公式“(長期借款+短期借款+一年內到期的非流動負債)/總資產”計算的指標衡量制造業上市企業的信貸資源獲取,該數值越大,表明信貸資源獲取越多。關于信息透明度(opaque),辛清泉等(2014)從操縱性應計利潤的角度衡量企業的信息透明度,操縱性應計利潤的絕對值越大,公司進行盈余操縱的可能性越大,信息透明度越低。因此,參考Hutton等(2008)的做法,采用公司過去三期操縱性應計利潤的絕對值之和計算opaque,opaque值越小,表明信息透明度越高。內部控制(dbi)參考郭檬楠等(2023)的研究,將迪博數據庫內部控制指數的自然對數作為企業的內部控制衡量指標。
4.調節變量:媒體關注(mtgz)。關于媒體報道,主要包括正面報道、負面報道以及中性報道,其中負面報道越多,企業面臨的媒體壓力越大。因此,參考周茜和陳收(2022)的研究,采用與企業相關的網絡新聞和報刊的負面報道加1取自然對數作為媒體關注的代理變量,該數值越大,表明媒體關注度越高,媒體壓力越大。
5.控制變量。為了保證研究結論的有效性,本文結合企業個體特征以及宏觀經濟特征選取如下控制變量:總資產報酬率(roa)、企業年齡(age)、現金流量(cash)、董事會獨立性(indep)、股權集中度(top)、兩職合一(dual)、董事會規模(board)、資本密集度(captiality)、地區經濟發展水平(gdp)、地區產業結構(is)。同時控制了個體和年份效應。
1.基準回歸模型。為了檢驗金融科技和企業的ESG表現之間的關系,設定如下模型:
2.因果中介模型。參考江艇的研究(2022),為避免使用逐步回歸法檢驗中介效應導致內生性偏誤等問題,本文構建因果中介模型用于識別信貸資源獲取、信息透明度與內部控制的中介作用:
3.調節效應模型。為了檢驗媒體關注在金融科技對企業ESG 表現的影響中的調節效應,引入媒體關注與金融科技的交互項,設定如下回歸模型:
其中:ESG 為企業的ESG 表現;Fin 為金融科技;credit、opaque、dbi 分別代表中介變量信貸資源獲取、信息透明度與內部控制;mtgz為調節變量媒體關注;control代表一系列控制變量;stkcd為個體固定效應;year為年份固定效應。

表1 變量定義
表2 列示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ESG 的均值為4.106,大于其中位數4,說明企業的ESG 表現存在明顯的右偏特征,超過一半的企業ESG 表現低于平均水平,反映出ESG表現較好的企業占比較??;ESG的最小值為1,說明部分企業的ESG 表現較差。Fin 的均值為4.669,中位數為4.736,二者偏離程度較低,受極端值的影響較小。在控制變量中,indep的均值為0.376,標準差為0.056,總體來看波動較小。另外,其他控制變量的選擇也均在合理范圍內。

表2 描述性統計
表3列示了模型(1)的回歸結果,列(1)未加入控制變量,金融科技(Fin)的回歸系數為0.065 并通過了1%水平上的顯著性檢驗,表明金融科技(Fin)對企業的ESG表現具有提升作用。列(2)在考慮金融科技對企業的ESG 表現的提升作用時只對固定效應進行控制,列(3)僅控制影響企業發展的因素,金融科技(Fin)對ESG的回歸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進一步地,在控制固定效應以及一系列特征變量后,列(4)金融科技(Fin)的回歸系數為0.050 并通過了1%水平上的顯著性檢驗。整體來看,金融科技與企業的ESG表現之間存在著高度顯著的經濟關系。另外,金融科技的回歸系數始終顯著為正,也說明估計結果較為穩健。綜上,金融科技發展能夠促進企業的ESG表現提升,H1得到驗證。

表3 基準回歸
1.更換變量指標衡量方式。本文選擇彭博ESG評分(ESGP)和數字普惠金融指數(index)分別替換被解釋變量以及核心解釋變量,由表4列(1)和列(2)可知,金融科技與企業ESG 表現的相關系數仍然顯著為正,驗證了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表4 穩健性檢驗
2.縮小企業樣本區間。第一,考慮到我國的直轄市在行政級別上具有優勢,更容易獲得政策上的傾斜,金融科技發展更快,企業的ESG 表現往往也較好,參照研究慣例,本文將總部位于直轄市的樣本剔除,重新使用模型(1)進行回歸。由表4列(3)的回歸結果可知,金融科技的回歸系數仍然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驗證了結論具有穩健性。第二,特殊政策對金融科技以及企業的ESG 表現的沖擊同樣難以忽略。例如2016年和2017年國家發布《中國銀行業信息科技“十三五”發展規劃監督指導意見》和《中國金融業信息技術“十三五”發展規劃》等相關政策,這些政策對金融科技的發展會產生重要的影響。因此,為排除這些政策對金融科技以及企業ESG 表現的沖擊,本文將2016 年及2017 年的樣本剔除后重新進行回歸。由表4列(4)可知,金融科技的回歸系數仍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回歸結果與之前的結論一致。
1.解釋變量滯后一期。金融科技與企業的ESG表現可能存在反向因果關系。因此,根據研究慣例,將解釋變量金融科技(Fin)滯后一期處理,重新對模型(1)進行回歸,由表5 列(1)可知,滯后一期的金融科技(L.Fin)對企業ESG表現的回歸系數為0.041,并通過5%水平上的顯著性檢驗,這一結果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表5 內生性檢驗
2.工具變量法。考慮到內生性問題,本文借鑒李春濤等(2020)的研究,首先,對企業注冊地所在地級市的所有接壤城市進行了整理,接著將所有接壤城市金融科技水平的均值作為工具變量(IV)。從相關性角度來說,鄰近的城市受政策的影響程度以及發展水平相似,金融科技發展程度也相近;從外生性角度來看,鄰近城市的金融科技發展難以對本地城市內企業的ESG 表現產生影響。因此,接壤城市金融科技的均值是較為合理的工具變量。表5列(2)是工具變量的回歸結果,金融科技(Fin)的回歸系數為0.028 且通過了1%水平上的顯著性檢驗,表明金融科技能夠促進企業的ESG 表現提升,這與前文的回歸結果一致。
3.雙重差分法(DID)。2015年12月31日,國務院印發了《推進普惠金融發展規劃(2016-2020年)》,旨在通過金融科技應用為客戶提供全方位的服務。參考宋敏等(2021)的做法,筆者認為該政策的提出具有外生性,同時設定時間虛擬變量post,2015 年及之前取值為0,之后取值為1;然后利用2015 年各地級市金融科技水平的中位數劃分實驗組和對照組,并標注為treat,若金融科技水平高于中位數為實驗組,treat取值為1,反之為對照組,treat取值為0,在此基礎上構建如下雙重差分模型(6)?;貧w結果如表5列(3)所示,交互項的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與基本回歸結果一致。
1.資源效應。對于金融科技通過資源效應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根據上文論述,信貸資源獲取是影響企業ESG 表現的重要因素,符合中介變量的選擇條件。因此本文以信貸資源獲取為被解釋變量,構建模型(2)進一步檢驗金融科技對企業ESG 表現的影響,模型中變量含義與上文一致。
表6列(1)為信貸資源獲取的機制分析。從回歸結果來看,金融科技與企業信貸資源獲取之間顯著正相關,即金融科技能夠顯著促進企業的信貸資源獲取。銀行信貸融資是企業最重要的外部資金來源之一,對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具有重要作用。金融科技能夠從供給端和需求端兩個方面促進企業的信貸資源獲取,一方面金融科技能夠提高銀行的信息甄別能力,在安全性原則得到保障的前提下促進銀行的信貸資金發放;另一方面,金融科技主要通過大數據分析評估企業的償債能力和違約風險,摒棄過度依賴于抵押品的信貸供給模式,滿足企業真正的融資需求。企業獲得充足的銀行信貸資源后,更有能力在綠色創新以及承擔社會責任方面加大投入,以實現企業的可持續發展。

表6 機制分析
2.信息效應。表6 列(2)為信息透明度的機制分析。從回歸結果來看,金融科技與信息透明度的代理變量之間顯著負相關,即金融科技能夠抑制企業盈余管理,提升企業的信息透明度。企業的可持續發展離不開金融技術的支持,我國資本市場一直存在信息透明度低、信息披露質量不高等問題。金融科技能夠借助先進技術提高企業內外部信息的透明度。一方面金融科技能夠提高投資者的信息搜尋能力,挖掘出更有廣度和深度的投資信息,激發投資者投資符合ESG 理念項目的積極性;另一方面,能夠抑制選擇性披露和操縱性盈余管理等行為,倒逼企業提高披露信息的真實性。
3.治理效應。表6 列(3)為內部控制的機制分析,從回歸結果來看,金融科技與企業內部控制之間顯著正相關,金融科技發展能夠改善企業的內部控制。可能的原因是:其一,金融科技的發展能夠給企業帶來大量的融資,可以為企業內部控制建設提供更多的資金支持;其二,金融科技的發展能夠提高企業的信息透明度,企業為了獲取融資支持,必須主動加強內部控制建設,改善公司治理。因此,金融科技可以為公司提高內部控制水平提供正向激勵。公司治理作為企業ESG表現的三個維度之一,內部控制水平是反映公司治理能力的關鍵因素,因此完善的內部控制能夠發揮監督效應以及經營合規效應,降低公司的環保風險和法律風險,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由前文分析可知,金融科技的發展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并且媒體關注具有顯著的調節效應。為進一步檢驗媒體關注的調節效應屬于互補效應還是替代效應,本文構建調節效應模型(5)進行檢驗,回歸結果如表6列(4)所示。交互項(Fin×mtgz)與企業的ESG表現之間顯著負相關,說明媒體關注能夠弱化金融科技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具有替代效應,H3b得到驗證。
1.地區資源稟賦差異。
(1)綠色金融發展水平異質性。本文選用各省份綠色金融發展指數度量區域綠色金融發展水平,然后根據平均值將樣本劃分為綠色金融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和綠色金融發展水平較低的地區。研究結果如表7列(1)和列(2)所示,金融科技對綠色金融發展水平較高地區企業的ESG 表現的影響更顯著。其原因可能在于:地區綠色金融發展水平會顯著影響區域內金融資源配置差異,相比于綠色金融發展水平較低的地區,綠色金融發展水平較高地區更有利于發揮金融科技的資源效應,引導資金流入可持續發展項目,提高企業的ESG表現。

表7 地區資源稟賦差異
(2)法治化水平異質性。本文采用王小魯等(2021)編制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21 年)》中的“中介組織發育和法律制度環境”作為法治化水平的代理變量,將樣本按照均值劃分為法治化水平較高和較低的地區。回歸結果如表7列(3)和列(4)所示,金融科技的回歸系數僅在法治化水平較高地區顯著為正。其原因可能在于:地區法律制度越完善,公司受到的外部壓力越大,管理層的自利行為會減少,提升企業ESG 表現的動機越強;相反,地區法治化水平較低地區監管力度較小,企業缺乏開展綠色轉型、履行社會責任的主動性。
(3)金融監管強度異質性。本文采用公式“finance=(各省金融監管支出/各省金融業增加值)”計算各省的金融監管強度,若金融監管強度大于均值,則為金融監管較強地區,否則為金融監管較弱地區。表7列(5)和列(6)為按照金融監管強度分組的結果,兩組中金融科技(Fin)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但在金融監管較強地區,金融科技(Fin)的回歸系數更大,表明金融科技對金融監管較強地區企業的ESG表現的正向影響更大。本文認為這種結果是合理的,因為相較于金融監管較弱地區,金融監管較強能夠引導信貸資金流向,并能夠防范金融風險,為企業提升ESG表現助力。
2.企業性質差異。
(1)企業產權異質性。本文根據企業的產權性質,將樣本分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貧w結果如表8列(1)和列(2)所示,金融科技對國有企業ESG表現的正向影響更大。可能的原因是:與非國有企業相比,一方面國有企業具有改善生態環境、踐行社會責任的職能,兼具經濟和社會雙重職責,國有企業提升企業ESG表現的動機較強;另一方面,國有企業內部存在產權主體缺位、內部人控制等問題,這使得金融科技對國有企業的治理效應更突出,能夠有效監督高管的違規行為,從而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此結果不僅再次驗證了前述結論的穩健性,而且凸顯了國有企業在推進我國ESG發展進程中的重要貢獻。

表8 企業性質差異
(2)企業污染程度異質性。本文根據中國證監會2012 版行業分類,將行業代碼為B06-B12、C17-C19、C22、C25-C29、C31、C32、D44 的企業劃分為重污染企業,例如鋼鐵、水泥、煤炭、冶金、化工等行業,其余為非重污染企業。表8 列(3)和列(4)為重污染企業和非重污染企業的回歸結果,金融科技對重污染企業的ESG 表現能產生更大的激勵作用。究其原因可能是:在雙碳目標持續推進的背景下,重污染企業在綠色轉型、環境保護方面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金融科技的資源效應為重污染企業可持續發展提供資金支持,充分激發重污染企業提升自身ESG表現的動機。
本文采用2012 ~2021 年滬深A 股上市企業的面板數據,深入剖析了金融科技與企業ESG 表現之間的因果關系及作用機理。研究得出如下結論:金融科技進步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金融科技已經是影響企業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推動力,這一結論在進行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和內生性檢驗后仍然成立。機制分析表明,金融科技具有資源效應、治理效應以及信息效應,能夠通過促進信貸資源獲取、提高內部控制水平和信息透明度來提升企業的ESG 表現,且媒體關注與金融科技對企業ESG 表現的提升具有替代作用。異質性檢驗發現,金融科技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具有明顯的異質性。基于地區資源稟賦來看,金融科技對綠色金融發展水平較高、法治化水平較高以及金融監管較強地區企業ESG表現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基于企業自身性質來看,金融科技對國有企業以及重污染企業ESG表現的提升作用更明顯。
基于以上結論,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鼓勵和支持金融科技發展,滿足企業ESG 投入需要。一方面,融資約束依然是影響企業ESG 表現提升的重要阻礙,隨著我國經濟步入高質量發展階段,應進一步加強對金融科技發展的政策支持,以促進金融科技的進步,滿足企業融資需求,讓更多的企業獲得支撐ESG投入的資金;另一方面,利用數字技術識別符合ESG 理念的企業,實現資金精準投放,更好地發揮金融科技對企業ESG表現提升的資源效應。
第二,拓寬內外部治理渠道,助力企業可持續發展。治理效應作為金融科技促進企業ESG表現提升的重要渠道之一,企業應主動加強內部控制建設,提高治理水平,為金融科技作用發揮和企業可持續發展提供良好的內外部治理環境。
第三,根據企業差異性分類施策,全面發揮金融科技對企業ESG 表現的提升作用。企業應根據自身的特點,結合產權性質以及行業特點等,做出合理的ESG 發展規劃,充分利用金融科技提供的資金以及技術支持,提升自身的ESG 表現,為實現我國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做出貢獻。
第四,新聞媒體作為社會監督的重要途徑,在金融科技與企業的ESG表現之間具有重要的調節作用。若媒體關注充斥著利益驅動的負面報道,則其不僅無法發揮新聞媒體的監督作用,還抑制了金融科技作用的發揮。因此,政府應加強對新聞媒體的監管,加大對虛假報道的打擊力度,確保新聞的真實性以使新聞媒體真正發揮其監督作用。
第五,完善企業ESG 報告披露制度以及評價體系,并利用金融科技解決ESG 數據采集、ESG 項目識別以及監管方面的難題。增強企業加大ESG 投入的積極性,使得金融科技更好地發揮信息效應以助力企業ESG 建設,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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