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大會戰”：拿破侖帝國的喪鐘

鴻 漸 劉 威

盡管滑鐵盧戰役通常被視為拿破侖帝國的終結時刻，但在那前一年發生在萊比錫附近的大規模會戰，實際上已經確定了法國的失敗命運。

反法聯軍兵分三路

1813年9月6日，在柏林西南60千米的登紐威茨，兩支軍隊發生了交戰，其中一路是由內伊元帥率領的法軍，與之對陣的則是普魯士-瑞典聯軍。結果，內伊掉進了陷阱，法軍損失了2.4萬人和50門大炮。內伊在給他的皇帝拿破侖一世的信中寫道：“將軍和軍官的意志被粉碎了，我們的外國盟軍則一有機會就逃跑。”拿破侖依然顯得鎮定自若，但私下里對內伊的無能感到憤怒，因為這場失敗讓拿破侖采取主動、及早化解第六次反法同盟的努力泡湯了。

一年多來，中歐的局勢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1812年6月，拿破侖率領50萬大軍進入廣袤的俄國大地，而到當年11月殘敗的法國人退過邊境時，堂堂的法國大軍只剩下了3.5萬人。接下來的12月，拿破侖趕回巴黎組建新軍，而得勝的俄國軍隊則開進了東普魯士。隨著拿破侖不可戰勝的神話破滅，普魯士再謀反抗，與俄國、奧地利、瑞典、英國、葡萄牙、西班牙共同組成了新一輪的反法同盟。

普軍和法軍士兵在萊比錫附近的林地中激戰

到了1813年4月中旬，法國皇帝勉強組建了一支新的大軍，兵員包括征俄之役的幸存者、西班牙戰場老兵、國民警衛隊和1813年的應征入伍者，此外還有來自法國盟友的部隊，比如巴登、符騰堡、薩克森、意大利和波蘭。

這支軍隊充斥著青少年新兵，他們缺乏經驗，士氣低落，更重要的是，很多人都缺乏在戰場上共同服役的那種精神紐帶。法軍的另一個嚴重缺陷是騎兵不足，由于戰馬在俄國戰場上遭受了災難性損失，拿破侖無力重建這一曾為他帶來無限光榮的兵種。而騎兵數量不足將嚴重限制法軍在即將到來的戰役中進行偵察和襲擊的能力。

到了1813年8月，拿破侖已能夠調動十余萬軍隊，但反法聯軍可以集結兩倍于這個數字的兵力。為了打垮拿破侖，聯軍兵分三路：瑞典王儲貝爾納多特指揮著由俄國人、普魯士人和瑞典人組成的北方軍團；普魯士元帥布呂歇爾率領位于中路的普俄聯軍；波希米亞軍團是三路部隊中規模最大的一支，由奧地利人、俄國人和普魯士人組成，奧地利元帥施瓦岑貝格親王不僅指揮這個軍團，也是三路人馬的總指揮。而當施瓦岑貝格在羅沙建立了總部后，三位帝王：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一世、奧地利皇帝弗朗西斯二世和普魯士國王弗雷德里克·威廉三世也君臨此地。

此時，拿破侖已經在德累斯頓建立了大本營，他的計劃是依托內線作戰的優勢，在易北河一線逐一擊敗三路對手。但是在內伊接戰不利之后，拿破侖只得向萊比錫方向轉進，而在意識到施瓦岑貝格的波希米亞軍團是距離萊比錫最近的聯軍后，拿破侖決心首先擊敗這路對手。

沿河而陣

拿破侖于10月14日中午抵達萊比錫。這時，從南面已經傳來了法軍前哨與施瓦岑貝格部前哨發生接觸的交戰聲。在集中了所有可用的部隊后，拿破侖在萊比錫有17.7萬人和690門火炮可用，而第7軍的1.4萬人還在趕來的路上。

相比之下，三路反法聯軍共有多達33.4萬人和1500門火炮。其中，波希米亞軍團已經進抵萊比錫地區，兵力為20.3萬人；布呂歇爾軍團的6.4萬人正在迅速逼近；貝爾納多特的北方軍團的6.7萬人則尚有一段距離。

雙方在15日那天擺開了陣勢，并為第二天的作戰制定了計劃。拿破侖讓繆拉元帥全面指揮法軍南翼，這里的部隊包括：維克多元帥的第2軍、勞里斯頓將軍的第5軍、奧熱羅元帥的第9軍、弗里安將軍的第1老年近衛師、南索蒂將軍的近衛軍騎兵軍和毛堡將軍的第1騎兵軍。

法軍中路及預備隊包括：波尼亞托夫斯基的第8（波蘭）軍和第4（波蘭）騎兵軍、麥克唐納元帥的第11軍、塞巴斯蒂安尼將軍的第2騎兵軍、庫里亞爾將軍的第2老年近衛師、奧迪烏元帥的第1青年近衛軍、莫蒂爾元帥的第2青年近衛軍和德魯特將軍的近衛軍炮兵。

內伊元帥全面指揮萊比錫的北部地區，他的部隊包括：蘇哈姆將軍的第3軍、馬爾蒙元帥的第6軍、伯特蘭將軍的第4軍和阿里吉將軍的第3騎兵軍。

拿破侖打算主動出擊，在普萊斯河和帕特河之間打垮施瓦岑貝格。聯軍的計劃則針鋒相對，準備依托普萊斯河右岸展開攻擊。施瓦岑貝格委俄國名將巴克利以重任，他的部隊由克萊瑙將軍的奧地利第4軍、普拉托夫將軍的9個哥薩克騎兵團和俄國將軍維特根斯坦的戰斗群組成——這個戰斗群包括戈爾恰科夫將軍的第1軍、符騰堡歐根親王的第2軍、諾倫多夫將軍的普魯士第2軍和帕倫將軍的俄國騎兵軍。

在普萊斯河和帕特河之間的中心地帶，部署著梅爾維爾特將軍的奧地利第2軍，在他側翼是久萊元帥的奧地利第3軍。

俄軍擲彈兵正在抵擋法國騎兵的沖擊

駐扎在羅沙的預備隊由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的兄弟康斯坦丁大公指揮，兵力包括拉耶夫斯基將軍的俄國第3（擲彈兵）軍、葉爾莫洛夫將軍的俄國及普魯士近衛軍、戈利津將軍的俄國近衛騎兵軍。

戰役的第一天

10月16日上午，拿破侖命令內伊在早上7時開始行動。不過震霧消散后，巴克利揮軍沿著普萊斯河右岸向前推進，萊比錫戰役打響了。俄國第1軍搶攻利伯特沃爾克維茨，歐根領導的俄國第2軍則攻擊了瓦肖。雙方爭奪瓦肖的戰斗十分殘酷，這座被摧毀的村莊幾次易手后，法國人勉強保有此地。

未能搶得先手的拿破侖開始調動預備隊支援前線，同時他還讓老年近衛軍和繆拉的騎兵部隊做好攻擊準備。這時，處在波希米亞軍團左翼的奧地利第2軍穿過了普萊斯河和埃爾斯特河之間的沼澤地，攻向法軍的右翼，與波尼亞托夫斯基率領的波蘭部隊發生激戰。

經過3個小時的戰斗，聯軍沒能取得任何進展，其進攻的勢頭開始減弱。巴克利的步兵在面對法國大炮的猛烈火力時無法前進，開始向后方退卻?？吹綁毫p輕，拿破侖判斷反擊的時機已經成熟，他命令勞里斯頓、維克多和奧熱羅軍攻擊巴克利，同時以兩個騎兵軍進攻對手相對薄弱的中央地帶，而麥克唐納和塞巴斯蒂安尼軍將包圍聯軍的右翼，使巴克利深陷普萊斯河畔的沼澤中。

畫面中是波尼亞托夫斯基元帥，他在林德瑙不幸溺水而亡

法國人的進攻從中午開始。兩個小時后，法軍的炮火已無情地重創了波希米亞軍團的戰線。俄國第2軍的傷亡尤其嚴重，有的營已經被壓縮到了連級規模。在巴克利的整個前線，俄國和普魯士部隊紛紛在重壓下敗退，只有拉耶夫斯基的擲彈兵軍結成方陣，仍保持著穩定。

在繆拉的指派下，毛堡將軍親自帶領6個法國重騎兵團和2個薩克森騎兵團發起沖鋒，他們不僅在歐根親王的防線上打出了一個缺口，而且開始危險地靠近亞歷山大一世的指揮所。沙皇不得不下令作為預備隊的俄國和普魯士近衛軍投入戰斗。

法國人似乎快要勝利了?！笆澜缛栽跒槲覀兌D！”拿破侖對他的秘書阿加頓·費恩喊道。不過，巴克利及時調動他的重騎兵來填補被法國騎兵撕開的防線缺口，而且聯軍用快速移動的馬拉火炮來加強火力。大炮猛烈開火，法國騎兵們紛紛墜馬，炮彈還打斷了毛堡的一條腿?！澳憧奘裁矗俊碑斆媾R截肢時，這位將軍對淚流滿面的貼身男仆說：“你可以少擦一只靴子了?！?/p>

在戰場的其他地方，普拉托夫將軍麾下的哥薩克團展開了行動，進一步壓制了法國騎兵，而預備隊中的俄國和普魯士近衛軍也起到了穩定局面的作用。

之前，由于騎兵不足，拿破侖不清楚布呂歇爾離萊比錫有多遠，不過他相信這路聯軍的行動不會太快。但是他錯了。這天下午，布呂歇爾的部隊就在戰場北部投入了戰斗。而基于對布呂歇爾尚遠這一錯誤判斷，內伊元帥的不少部隊此前已經被調去南翼，這使得普魯士人很快就占領了重鎮莫克恩。不過隨著夜幕降臨，布呂歇爾也無法擴大戰果了。

在1813年10月18日下午的關鍵時刻，貝爾納多特的瑞典部隊加入了戰斗

這一天的戰斗結束了，聯軍在萊比錫遭受了3萬人的傷亡，而法軍則損失了2.5萬人。在拿破侖的時代，一場戰役通常是在一天內結束的，但萊比錫戰役卻與眾不同，它還將繼續下去。

續戰開始

第一天的戰斗結束了，是留下來繼續戰斗，還是離開此地？拿破侖知道他的增援部隊只有第7軍的1.4萬人，而對手則預計會有大量的后備部隊到場，包括貝爾納多特的北方軍團，以及俄國將軍本尼希森所率領的波蘭軍團。雖然力量處于下風，但拿破侖不想承認失敗，在此地戰敗意味著放棄對德意志的控制，也意味著放棄駐扎在易北河、奧德河和維斯瓦河一線的數萬軍隊。

10月17日到來了，雙方都在等待援軍，萊比錫戰場上幾乎沒有什么行動。這一天，拿破侖向奧地利皇帝弗朗西斯二世提議停戰，但這位君主對這個提議置之不理。第7軍開抵戰場后，拿破侖在當天夜里重新調整部署，把主力部署在了普萊斯河和帕特河之間的半圓形陣地中。

次日清晨7時許，當薄霧開始消散時，聯軍的火炮全線開火，萊比錫戰役的新階段到來了。面對優勢聯軍的沖擊，最外圍的法軍前線分遣隊進行了激烈的抵抗，但被慢慢地擊退。在接近普羅布斯蒂達后，巴克利停了下來，等待友軍本尼希森部上前。當這兩路部隊開始聯合行動時，戰役也隨之進入了高潮部分。

巴克利部猛攻普羅布斯蒂達，這是法軍中央陣地的關鍵支點，第2軍和第5軍的精兵駐守其中，村莊兩側各有50門大炮，而在他們身后，老年近衛軍已經做好了準備。然而，攻擊一方占據著兵力優勢，普魯士部隊在炮火的支援下闖入普羅布斯蒂達，隨后與法國人展開了拉鋸戰。在俄軍的配合下，普軍一度控制了此地，但又被老年近衛軍的反擊驅逐出去。

在戰場左側，由路易斯·威廉王子率領的奧地利預備隊越過普萊斯河，占領了多利茨，并從那里向波尼亞托夫斯基的波蘭部隊進攻。拿破侖朝這個方向投入了青年近衛軍，他們一度奪回了多利茨，但沒過多久就又被奧地利人奪回了。

另外兩路聯軍也采取了行動，布呂歇爾的軍團一個上午都在戰場北翼進攻。而動作最慢的貝爾納多特軍團終于在中午時分渡過了帕特河。下午15時左右，貝爾納多特揮軍壓向萊比錫，此舉使他在聯軍戰線的最右側與本尼希森的部隊聯為一體。

雙方傷亡10萬人

貝爾納多特和本尼森希聯手進攻萊比錫東郊的塞爾勒豪森，守在那里的除了法國人，還有作為其盟友的1個薩克森步兵師。然而在聯軍重壓之下，這個薩克森師居然帶著他們的大炮投降了貝爾納多特。薩克森人向對手投誠的行動是如此迅速，以至于法軍士兵還以為他們向對手發起了猛攻，從而為他們發出了歡呼聲。

本尼希森迅速抓住了這次機會，他向法軍的防線缺口上漸次投入了俄國部隊和普魯士部隊，而在那之后，貝爾納多特又讓斯特丁克元帥帶領瑞典軍隊投入了戰斗。至此，反法同盟的部隊已經占據了萊比錫城外的三面陣地，法國人能夠離開當地的惟一路線就只有西郊方向了。

夜幕降臨后，拿破侖終于下達了撤退的命令。按照他的要求，后勤縱隊先離開戰場，老年近衛軍緊隨其后，青年近衛軍在后，接著是第9軍和第2軍，最后是騎兵部隊。拿破侖指定麥克唐納和波尼亞托夫斯基的部隊擔任后衛。鑒于波尼亞托夫斯基的“勇敢和忠誠”，拿破侖火線提拔這位波蘭將軍為元帥，并在戰場上授予他元帥權杖。

戰場上的勝利者：畫面右側中央分別是俄國沙皇、奧地利皇帝和普魯士國王

到10月19日黎明前，法軍大部已撤離萊比錫戰場，而直到日出后2個小時，反法同盟的將軍們才意識到法國人已全面敗退。上午10時過后，聯軍朝法軍的殿后部隊發起了最后的攻擊。大約1個小時后，拿破侖和他的近隨人員到達埃爾斯特河畔的林德瑙，而與此同時，普魯士國王弗雷德里克·威廉三世策馬進入萊比錫，受到欣喜若狂的平民的熱烈歡迎。

中午過后不久，法國工兵就過早地爆破了林德瑙大橋，致使2萬名法軍后衛部隊的士兵被困在了埃爾斯特河的對岸。數以千計的人躍入水中試圖游過河去，其中就包括波尼亞托夫斯基在內，然而他已經在之前的戰斗中受了兩處傷，身體虛弱，結果在從拿破侖手中接過元帥權杖12小時后就溺水身亡。

拿破侖率領他的殘余軍隊向西退卻，贏得了勝利的聯軍指揮官決定不再追擊。萊比錫戰役以其參與士兵國別成份的多樣性而被稱為“民族大會戰”，這是拿破侖戰爭中規模最大、最具決定性的戰役之一。

是役中，法國軍隊有4.3萬人傷亡，3.8萬人被俘，此外還有6100人在戰斗中叛逃。法軍的高級傷亡者名單中包括波蘭元帥波尼亞托夫斯基、11名戰死的將軍、12名負傷的將軍和36名被俘的將軍。法國人還損失了325門大炮和大部分補給車輛。反法聯軍的傷亡亦高達5.4萬人，俄軍和普軍的傷亡尤重，不過勝利者能夠盡情享受大捷帶來的喜悅。

隨著在萊比錫的失利，拿破侖在萊茵河以東的統治在11月2日戛然而止。1814年1月，反法同盟聯軍入侵法國本土，3個月后法國皇帝拿破侖宣布退位——屬于拿破侖的時代即將結束，但尚差最后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