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 如夢

◎查干牧仁[蒙古族]

驚蟄之光

夢中被逼入絕境， 情急時翻身

瞬間的碰觸， 像在混沌中

抓住一根稻草， 或一種

無以名狀的安慰

醒來， 驚蟄的陽光

從你那一側傾瀉進來

新的一天， 總需要被凝視

鐘表上， 指針的腳步清晰可聞

一格一格， 下落又升起

你雙眼微微翕動， 聽到了

輕巧又纖細的時光， 正從身上爬過

總有一些夢境， 讓我忍不住去描述

一棵樹站在水邊多年

足夠高大， 仍在暗長

收藏太多的風聲和鳥鳴， 從未入睡

其實是沒有像樣的大風， 能讓它

說出深藏的夢境

一只蜻蜓在荷葉上做足了夢

夢見另一雙薄翼， 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倏的一下， 點亮了它那一雙大大的眼睛

帶著美夢的余溫， 它在水中點了一下

水波輕漾， 大樹的身軀微微一震

夢境的倒影便悄悄起皺， 向四周

暈出一道又一道窄門， 夢里的一切

從虛無處生， 又向虛無處的

無限寬闊擴散開去

去 處

泅渡， 海浪是一堵堵墻

柔軟又堅硬。 憤怒時壁立千仞

平息后， 一寸寸地在摧毀和推倒

羨慕豐腴的植物， 內心洶涌卻睡得安穩

我漸漸形同枯槁， 干涸正逆反的澎湃

渴望安眠， 可望回流

渴望岸邊有人遞過三千里的一瓢

說， 喝下去， 你就能在陸地上生根

我要去日出的開始， 日落的終點

那里是洶涌和寧靜的交界

大地坦蕩如砥， 萬古的悲風吹著

蒼涼而雄壯

深 諳

江水反復涌上堤岸

這不竭的浪涌， 時間的暗潮

在我們之間不停進退

你的聲音， 正穿過端午的江面

乘風而來， 卻被一群飛鳥憑空攔去

相比于獲取消息， 我更深諳不知的幸福

永隔， 是另一種相安無事

江渚上一個白影驚起， 折向空茫

唳叫一聲， 消失在朗朗白晝之中

空中傳來了悠遠的回音

尋路記

雨水豐沛， 夏草過分地野

憑借依稀記憶尋找舊路

舊路在長草下迷失去向

從腿邊躥出去的不明之物

讓內心不時地趔趄一下

直到它的出現——

年幼時令人害怕的墓碑， 反倒讓人安穩

它已斷掉， 周圍亦無墳頭凸顯

像一扇虛掩的門， 指引漂泊的風

從草的頭上吹過， 金浪一波一波起伏

盡頭是我熟知的大路， 大路的盡頭

是我日漸陌生的原鄉

落日古老， 風在那里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