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初西方插畫藝術走入現代傳播的發展流變\t

摘 要：插畫作為視覺傳播的載體之一，隨著印刷傳媒業的發展逐漸和現代傳播相融合，展現出獨特的混合性特點。本文聚焦從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的40年間（1880—1920），插畫經歷了工藝美術運動、新藝術運動和黃金時代后，其如何與現代化的傳播相適應，成為現代視覺傳播的一種重要藝術形式。

關鍵詞：插畫；現代化；黃金時代；現代傳播

中圖分類號：J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4）36-00-03

一、插畫藝術走入現代傳播的發展

插畫藝術是一種依賴傳播、以平面媒介為載體的藝術形式，通常附在書刊、廣告中，配合文字意義進行展示。插畫在20世紀初經歷了一個重要發展流變：讓繪畫從傳統的學院派藝術中脫離出來，和現代傳播媒介進行結合并產生了獨特的審美趣味和別于文字攝影的傳播效果。它讓繪畫產生了觀看受眾、展示媒介和繪畫功能的變化[1]。

其一，工藝美術運動、新藝術運動和黃金時代的插畫藝術帶領著繪畫走向大眾化，從工藝美術運動時期插畫，再到新藝術運動的海報，最后在黃金時代達到高潮，讓插畫成為一種廣受歡迎的大眾藝術；其二，插畫藝術和復制技術相適應，版畫印刷被照相制版技術逐漸取代，平面設計的概念逐漸取代版畫的概念，插畫的生產效率不斷提高以滿足大眾日益增長的需求；其三，插畫藝術在完成上述發展流變后適應現代傳播手段走向了現代化，這三個階段中，插畫的傳播力和影響力逐漸提升，完成了現代化的流變。本文將從歷史背景、技術角度和插畫師本人的探索等角度探討這三個階段的發展。

二、工藝美術運動：插畫走入現代的前奏

（一）工藝美術運動的背景

在工業革命后，機器生產逐漸取代了手工業的生產。當時的藝術家普遍注意到，由于工業生產的產品粗制濫造和維多利亞風格的煩瑣裝飾，造成設計水準急劇下降。英國等西方國家的藝術家希望能夠復興中世紀的手工藝傳統，反抗工業，由此形成的藝術思潮催生了工藝美術運動。藝術家著力于從古代藝術尤其是從哥特藝術中學習。在平面設計領域，一些設計師開始思考如何美化書刊的封面和其他各種需要裝飾的表面，以提高商業價值。插畫在展示上，其尺幅不似傳統的油畫那樣巨幅（除了巨幅的露天廣告畫），需要作為附屬存在于文字的旁邊；在傳播性上，插畫需要簡單明了地展現出其內容，不似古典藝術那樣藏入過多的隱喻和暗示；在受眾群體上，插畫所覆蓋的觀眾群體比以往都多。這些變化使得插畫設計在依托現代傳播業的發展后，從所謂“小藝術”變成了真正屬于普羅大眾的藝術。因此，一個問題被提出了：屬于小部分精英的學院派藝術是“大藝術”，還是屬于大眾的工藝美術才是“大藝術”？

（二）大藝術和小藝術之爭：服務大眾在現代傳播中更加重要

工藝美術運動代表人物威廉·莫里斯回答說：“我不希冀那種只為少數人提供教育的自由，同樣也不追求只為少數人服務的藝術。與其讓這種為少數人服務的藝術存在，不如把它掃除掉來得好……人既然要勞動，那么他的勞動就應該伴隨著幸福。否則，他的工作將是不幸的，不值得的。[2]”英國開啟了“工藝美術”運動（即新藝術運動的前身），插畫不再局限于書籍雜志，而是拓展到了海報、看板、路牌、包裝等一系列視覺傳播的媒介上。藝術家要用藝術創作去對抗粗制濫造的工業品和屬于少數人的學院派藝術。威廉·莫里斯在裝飾設計、平面設計和書籍設計中都取得了突出的成績。他在視覺設計上追求復現哥特風格，并主張恢復傳統：厚實的封面、哥特趣味的裝飾、復雜的花紋、細密畫風格的插畫。此時，工藝美術運動依然是對傳統的一個延續，莫里斯在融合了學院派造型藝術和傳統民間裝飾藝術后，為插畫藝術的發展指明了方向。

三、新藝術運動：插畫如何走入現代

（一）新藝術運動的背景

20世紀的前二十年，人類進入了現代傳媒的時代，插畫亦加入了這個時代。在這個時代中，現代性是所有藝術家都在考慮的問題，藝術家試圖用現代性的參照體系重新檢視固有的傳統，催生出了現代平面設計的開端：新藝術運動（Art Nouveau）。插畫業進入了一個繁榮的時期，一個承上啟下的歷史時期，出現了諸如朱爾斯·謝雷特、尤金·格拉謝特、亨利·德·圖盧茲-羅特列克以及阿爾馮斯·穆夏、奧博利·比亞茲萊等新藝術運動插畫師。

（二）新藝術運動和平面設計概念的初步形成

在視覺傳播媒介中，繪畫作為一種重要的視覺載體，在19世紀末傳媒業興起時，就和報刊、電影、海報等時興的傳播媒介一并活躍在大眾的視野中。插畫作為一種為傳媒而生的繪畫形式，為了更好地適應傳播媒介和印刷技術，在風格、語言、題材上呈現出和過往學院派油畫不同的面貌，插畫和印刷、排版、字體設計、傳媒業一起組成了現代平面設計，并在視覺傳播中占據了重要位置。

版式設計、字體設計和插畫構成了平面設計的概念。設計師嘗試著如何讓圖像實現更快的傳播和更有效的傳播效果。插畫家對曲線輪廓和色塊的探索成為20世紀初插畫發展的新方向。平面設計要求良好的視線引導，于是藝術家從自然中學習，如藤蔓、花卉、人體構造和動物輪廓，并提煉出了具有新藝術運動風格的線條，這些線條如同旋渦一樣，把畫面切割成不同的部分，有效地引導觀眾的視線在畫面上移動，使得新藝術運動插畫的構成感更加強烈。

（三）新藝術運動對插畫的發展

新藝術運動的插畫對色彩的運用也呈現出了和過往不同的特點，插畫隨著時代的發展而改變，這些改變來自技術發展、展示媒介的變化和傳媒業的發展。從技術上講，主流的印刷模式有單色印刷的銅版畫、木版畫和彩色印刷的石版畫、絲網印刷、半色調印刷等。不同印刷媒介表現的色彩風格也各不相同，這使得西方插畫的繪畫語言在適應報紙、海報、雜志等傳播媒介時，都出現了平面化特點：包括輪廓的清晰化和夸張化、色塊的扁平化、元素的扁平化以及構圖的平面化，以適合當時讀者的觀看習慣。

在不同媒介中，插畫的側重點也會不同，在故事類圖書中，插畫家會選用故事中的“決定性瞬間”來凸顯戲劇性的情節；在報刊中，諷刺漫畫、名人肖像和政治宣傳是常見的內容，一些嚴肅的歷史事件也會使用寫實的手法記錄；在海報中，插畫用來展現宣傳對象的優點和傳遞宣傳信息；在廣告中，插畫被用來表現產品的優點和模特使用產品后的喜悅神情，這些表現方法一直延續至今。

在新藝術運動中誕生的插畫大師讓繪畫在空間和時間的維度上也傳播深遠。但是新藝術運動依然是前現代的，他們反對機器和工業化，追求自然和手工，繼承了傳統的審美趣味，選擇具象的形象進行創作。他們試圖在書籍插圖中創造一個完美世界。藝術家過分地追求唯美主義和精裝書的高昂價格，使得新藝術運動的插圖只能在小范圍內傳播，不足以達到現代傳播的標準。新藝術運動雖然號稱是一場面向大眾審美情趣的藝術思潮，但是在實踐中卻很難真正深入大眾生活中。緊隨其后，西方藝術進入了典型的現代主義階段[3]。

四、黃金時代：插畫的現代化發展

（一）黃金時代插畫的歷史背景

1917年是一個轉折點，世界現代史的起點在此時確立。以美國為代表的資本主義國家由于遠離戰火，迸發出巨大的活力。雜志、報紙、電視、電影這些彼時的新興媒體正在靠著先進的分銷系統和傳播手段刺激著觀眾的視聽。這一時代被稱為咆哮的20年代，無數插畫家創作出了動人的作品，描繪了理想的現代生活，依靠雜志、報紙、海報等視覺媒介傳播到世界各地，這些作品奠定了美式審美的基礎，直到今天依然備受推崇，這個時代在插畫史中有著更為著名的名字：“黃金時代”。

王受之在《世界平面設計史》中談道：“設計界此時面臨的問題主要有兩個方面：其一，想要解決眾多的工業產品、現代建筑、城市規劃、傳達媒介的設計等問題，必須迅速形成新的策略、新的體系、新的設計觀念、新的技術體系；其二，針對過往所有設計運動只是以社會權貴作為服務中心的現象，需要形成新的設計理論和原則，使設計能夠為廣大民眾服務，徹底改變設計的服務對象問題。針對這兩個方面的問題，世界各國的現代設計先驅們都努力地探索。”

在現代傳媒業和平面設計的框架下，一方面，平面設計需要服從市場和受眾的喜好，消減設計中帶有的民族、地域和畫家的個人色彩，凸顯其功能性和傳遞信息的作用；另一方面，平面設計也需要插畫家的才華和個人風格，創造出的可供消費的意義符號，可以通過新的視覺媒介得到更好的傳播。繪畫走向了兩個方向，一是使插畫開始平面化，體現工具理性和反映平面構成原理，并結合了多種現代主義藝術運動，成為一種純粹的設計；二是使插畫繼續沿襲傳統繪畫的思路和框架，進行意義生產和消費，體現其人文關懷和藝術家的精神，前者的代表是包豪斯主義、“裝飾藝術”風格的平面設計、國際主義海報、蘇聯的至高主義等，后者的代表是黃金時代的洛克威爾、J.C.萊恩德克爾、魯米斯、詹姆斯·蒙哥馬利·弗拉格等。

（二）技術進步、資本主義、全球化促使插畫進入現代化

插畫如何現代化？根據吉登斯對現代性的定義，插畫界在20世紀20年代面臨的現代性問題是：它如何走向工業化？如何走向資本主義？如何走向全球化？

在工業化上，插畫的復制從工藝美術運動和新藝術運動的小作坊式的生產變成了大規模的工業化制作，這歸功于技術的進步尤其是攝影制版技術的出現。攝影制版技術可以讓插畫大規模生產，并且不再拘泥于版畫的創作形式，油畫、水彩畫甚至是水墨畫都可以作為插畫進行印刷和傳播。

在資本主義框架下，現代傳播下的繪畫不只是傳遞信息，更是要打動大眾，創造可供消費的圖像。商業插畫就是對商品進行意義生產的典型化、專業化操作[4]。在咆哮的20年代，我們可以看到大量帶有資本主義消費符號語言的插畫出現，這些圖像出現在巨幅廣告畫、報紙、傳單、海報、包裝、立牌等所有可以印刷的平面之上。例如J.C.萊恩德克爾，他的作品不只是雜志封面和書籍插圖，也包括商業廣告。他繪制了大量反映社會紙醉金迷的圖像，彰顯黃金時代的風貌。這些作品不但促進了當時商品的銷售，也引領了社會的審美風氣。例如，新年寶貝、圣誕老人、母親節康乃馨等經典設計都是出自他手。這些形象促進了相關商品的銷售，為客戶帶來了大量的經濟價值。他是美國夢的宣傳者和倡導者，他描繪的圖景依然被認為是美式中產生活的完美展現（見圖1）。

從全球化的角度來看，插畫影響力變得更加深遠。一幅由詹姆斯·蒙哥馬利·弗拉格繪制的山姆大叔指著觀眾說出“I want you！”的海報就讓無數美國人加入了軍營，它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足足印刷了超過600萬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美國宣傳力度最大的一幅作品，時至今日也廣為流傳（見圖2）。這些形象有助于觀眾快速辨識人物，理解時事新聞，增強傳播效果。世界各地的人都意識到插畫作為一種可以大批量復制的藝術，不僅是一種大眾藝術，更是人民藝術。在大洋對岸的蘇聯也利用插畫作為一種人民藝術創作出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的海報插畫和資本主義針鋒相對，藝術家創作了描繪工人、士兵、領導人的形象和機器大生產的場景，鼓舞人民的革命熱情。

（三）黃金時代插畫的現代化成果

如果說工藝美術運動和新藝術運動的插畫是插畫家個人的個性追求和表達，那么到了黃金時代，插畫就是和商業以及傳媒業的結合，服務于客戶的需求和大眾的審美，并從屬于平面設計的一部分。現代傳媒業的穩定發展保證了插畫師在現代社會有著自己的生存土壤，并在大眾傳媒領域展現傳播自己的藝術作品。繪畫以插畫的形式完成了現代化的轉變，進行現代視覺文化中的符號體系的生產和銷售。這種發展流變不僅保留了傳統繪畫語言的一致性，并且憑借現代傳媒獲得更多的展示渠道和更廣泛的受眾。直到今天，依然有大量的從業者創作插畫，插畫依然是大眾視覺圖像的重要來源之一。

五、結束語

在20世紀，繪畫走向了現代和當代，當平面設計走向了功能和簡潔化時，插畫正在逐漸走向了復雜和多元。插畫既是現代的，又是古典的，既是功能性的，又是有審美趣味的，既是設計的，又是造型的，這種復雜的內涵得益于視覺傳播媒介的多樣化發展和大眾審美的多元化。此外，需要說明的是，插畫走入現代化并不代表插畫就是現代藝術，而現代藝術中卻充滿了插畫，這種復雜性依然是插畫的魅力。

參考文獻：

[1]王受之.世界現代設計史[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2.

[2]王受之.世界平面設計史[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18.

[3]心安工作室.新藝術運動的自然與曲線[M].上海：上海科學院出版社，2020.

[4]韓博.表達、傳輸與消費：商業插畫的意義生產實踐研究[D].北方工業大學，2024.

作者簡介：謝春（1974-），女，四川綿陽人，博士，教授，從事藝術史、藝術批評研究；黃無書（2000-），男，四川南充人，碩士研究生，藝術批評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