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視（組詩）

毛一民

下莊山居圖

一條小溪躲躲閃閃

像在倒退著上山，?一條

野雞經常出沒的小徑，灌木遮住

不規則的青石板

蟲鳴和著的山澗合唱

已經老舊的獨木橋

引我進村

一座山斜擁著另一座

薄霧從瓦屋的后檐浮起

白云在對面山脊上堆集

我有一個美麗山居

叫下莊。十三戶青磚灰瓦的老屋

點綴在半山腰豁然開朗的

一小塊地方

有泉水淙淙，有雞鳴犬吠

有水田幾畝，有菜地幾分

閑時云霧釀酒，山珍宴賓朋

忙時壟畝躬耕

三更常被雞啼喚醒

又被寧靜的溪水撫拍著

入了夢鄉……

雙搶

低著頭的稻穂與稻穗之間

忽隱忽現的一條鄉路

帶我回到父親的曬谷坪

天上黑云越壓越低

大暴雨，永遠跑在我和父親前面

我們剛剛搶完坪上的稻谷

天空又突然恢復了寧靜

天空中的閃電像父親的犁

但他從不舉頭望天

只在地里扶犁前行

像借用一道閃電把梯田耕耘

再往前

稻浪把鄉路越逼越窄

一頭牛悠閑如失落已久的牧歌

稻谷的萬頃金濤中

我把失去的時光重新溫習

仰視

太陽以灼熱的目光

注視人間

月亮和星星

以潮濕的心照耀夜晩

人間有埋頭苦干的，低頭拉車的

摸石過河的，平行向前的

我熟悉一個明清古村落

隱匿于大山深處

族戒在每一位子民背上

生出傲骨

家訓在每一個后人血管里

奔涌僨張

家家戶戶的神壇

只供奉歷代祖先的魂魄和牌位

高高在上，須仰視才見

雨躲不開

春寒仍在料峭

一年中用漢字概括雨的節氣

大雪造訪了三遍

又以另一種身份蒞臨

雨細細密密

一幕推走另一幕，雨滴

叩醒池塘

刷得路邊草低著頭

雨像一根根細針

沉睡的大地需要針灸

年輕時喜歡雨

冷雨中找寧靜的感覺

滂沱大雨中獲取奮斗之樂

喜歡在雨中注視那扇不常開的窗戶

看雨水灌滿你眼窩的樣子

人生多少次被淋成落湯雞

青年時，可以躲到媽媽懷里

中年時，可以躲到故鄉懷里

如今天空沒有遮掩

你必須自己撐開一把傘

面對一場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