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女兒行

〔唐〕王維

洛陽女兒對門居，才可顏容十五馀。

良人玉勒乘驄馬，侍女金盤膾鯉魚。

畫閣朱樓盡相望，紅桃綠柳垂檐向。

羅幃送上七香車，寶扇迎歸九華帳。

狂夫富貴在青春，意氣驕奢劇季倫。

自憐碧玉親教舞，不惜珊瑚持與人。

春窗曙滅九微火，九微片片飛花璅。

戲罷曾無理曲時，妝成只是熏香坐。

城中相識盡繁華，日夜經過趙李家。

誰憐越女顏如玉，貧賤江頭自浣紗。

【解讀】

通常我們認為王維擅寫山水詩、田園詩、邊塞詩，其實他還有包含女性形象的閨怨詩?！堵尻柵畠盒小肥撬藲q時所寫。“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詩名是從這里來的。既然叫“洛陽女兒行”，表明這首詩是歌行體。

他的詩里寫洛陽女兒的形象，十五歲的女孩，怎么樣呢？有許多華麗的場面，“良人”怎么樣，“狂夫”怎么樣，從開頭到結尾，除了最后兩句以外，都是寫洛陽女兒華麗的生活。十五歲嫁人，有侍女，生活環(huán)境是豪華的、奢侈的。“狂夫富貴在青春，意氣驕奢劇季倫”，季倫就是石崇。“碧玉親教舞”，碧玉是汝南王的妾。我們要注意“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是西晉時期的典故，賀知章的“碧玉妝成一樹高”就是指這個。這句是講一個美女教自己跳舞，然后“不惜珊瑚持與人”。這里用石崇與王愷斗富的時候，各自打碎過珊瑚樹的典故，來比喻家境豪奢。

“春窗曙滅九微火，九微片片飛花璅”還是講她的生活，“九微火”就是九微燈?！皯蛄T曾無理曲時，妝成只是熏香坐。城中相識盡繁華，日夜經過趙李家”，這樣的女子不是一般的女子，她過的是如此驕奢華麗的生活。最后兩句“誰憐越女顏如玉，貧賤江頭自浣紗”是說，又有誰考慮過西施曾在江頭浣紗呢？

王維這首詩采用賦的手法，從不同的角度鋪敘洛陽女兒的奢侈，最終目標是和“貧賤江頭自浣紗”的美女形成對比。同樣都是美女，一個日子過得那么好，另一個雖然貌比西施，卻只能在江頭浣紗，多么不公平！但這首詩卻不直接說出來，前面的描寫類似于“朱門酒肉臭”，都是它的鋪墊。這就是詩歌的含蓄。王維的不少詩都是如此。

古人善于寫美女，用美女來比擬英雄的落魄。所謂美女和英雄，在心理上是一種同質異構的關系，詩人經常用女子的美貌來比擬男子的才華。王維此詩用美女比自己，以美女遭遇不公的命運來暗示自己同樣是有才之人，卻落魄如此。他用大量的筆墨來鋪排洛陽女兒的華麗生活，來展示她的美麗，但在結尾突然來了兩句與上文反差極大的描寫：一個貧寒落魄的美女。這就是襯托寫法。真正的比興就是不說破詩人真正想表達的意義，讓讀者去聯想。（曹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