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次白食

鄭凱應

這天中午，“客常來”飯店新來的服務員小張發現，飯店門外有一位大爺在撿垃圾箱里的爛水果吃。

見老人這樣，姑娘不由得起了惻隱之心。她悄悄把老人帶進飯店沒人就坐的小包房，拿出一瓶礦泉水給他解渴，并囑咐老人別亂跑，等她忙完再拿飯菜給他吃。老人連連點頭，小張忙出去招呼客人。

正忙著，小張聽到大廳里有人大叫起來：

“服務員！快把這老頭趕走！煩死了，吃頓飯都不安心！”

小張抬頭一看，見那位大爺不知啥時從小包房溜了出來，此刻正坐在那幫小青年桌旁的座位上。小張心說壞了，老板要知道大爺是她請來的，不炒她魷魚才怪，得趕緊把大爺弄走。想到這里，她急忙朝大爺走去。

還沒走近，就見隔壁桌上站起來一位微胖的中年人，他微笑著對剛才罵人的小青年說道：“帥哥，這老人應該是錢包丟了，餓急了才這樣。無非是添雙筷子的事兒，別介意，你們要是不樂意就請他來我這邊坐好了。可千萬別這樣對老人，誰沒老的那一天呢？”說完，起身把老人請到自己旁邊的座位，并親自給他布菜。

小張見那幾個小青年仍然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忙過去賠禮道歉，好話說了一籮筐才把他們穩住。

大爺也不見外，一上桌就笑呵呵地主動提議大家吃菜。見大爺十分開朗，大家很受感染，稍許尷尬煙消云散，小張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

小張來到傳菜窗口，老板劉誠沖她直豎大拇指。

小張見老板夸獎自己，十分高興。

劉誠指著大爺那桌對她說：“小張，等下免費送幾個菜給那桌客人。為了不讓人家有心理壓力，你可得動點腦筋啊。”

小張很意外，忙問為什么，老板笑而不答。

隨后，小張按老板的安排把重慶烤魚端上桌。

中年人見不是自己點的菜，愣了愣，問是不是上錯了？小張笑著說，今天店里搞活動，您這桌消費滿五百元，免費贈送一份烤魚。

小張話剛說完，那位大爺就笑呵呵地說：“呵呵……這魚不錯，大家吃魚！”說完，率先舉起筷子。

見此情景，大家紛紛舉筷，隨后對魚贊不絕口，都說味道好極了。

過了一會兒，小張又送了一份涼拌牛肉來，那中年人又說上錯了。

小張連忙解釋：“這是今天的特價菜，一塊錢一份。”

幾次之后，大爺這桌要么免費贈送，要么特價菜，要么中獎菜，這伙客人愣是多吃了五六道菜。

見好運連連，這一桌人歡聲笑語，十分開心。

吃完飯，中年人到前臺買過單，收銀員卻告訴他已經有人買單了。

中年人十分意外，堅持要見買單人。見他態度堅決，收銀員只好叫來買單人。

那人先沖中年人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然后說道：“我是這飯店的老板劉誠，今天非常感謝你們，這餐飯我請客！”

中年人這才恍然大悟：“我說今天咋這么好的運氣，幾乎沒花錢吃了半桌菜，原來是劉老板請客呀！你得說說感謝我啥，不然我可無功不受祿！”

劉誠這才說起原委。

原來，那大爺正是劉誠的父親。

劉誠自幼喪母，由父親獨自拉扯大，生活十分艱辛。劉誠大學畢業后留在孝感市打拼，一直想接父親進城，但剛開始經濟實力不允許，只好讓老父親獨自住在鄉下。

后來劉誠創業成功，多次請父親到城里來住，但父親都以不習慣城市生活為由拒絕了。直到去年，父親得了阿爾茨海默癥，這才跟著劉誠進了城。

來到陌生環境后，老人還是不能融入城市生活，特別孤獨。老人雖然忘性大，但喜歡熱鬧的性格沒變，尤其喜歡往人多的地方鉆。飯店人多，他便隔三岔五跑來湊熱鬧，為此，生意很受影響。

這也罷了，最讓劉誠難過的是，父親來飯店不下十次，但從沒一位客人像中年人這樣熱情地接納他。

父親雖然反應遲鈍，可病情不重，能意識到人們對他的態度是好是壞，所以常獨自黯然神傷。

最后，劉誠動情地說：“您是第一位尊重我父親、并讓他感到快樂的客人，所以我得感謝您！我承諾，以后您來吃飯，無論我父親在不在，都免單！”

中年人聽了，有些感動，也有些意外，臨走前他半真半假地撂下一句話：“大家可都聽到了，你們老板承諾免單，可別怪我常來吃白食啊！”

旁邊的小張覺得很意外，一來她沒想到那老爺子是老板的父親，也沒想到老板為了讓老爺子開心付出這么大代價，不由得對老板刮目相看。

很快，令小張更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那中年人居然真的來吃白食了！

自從劉誠承諾免單后，那中年人隔三岔五來飯店吃飯，每次都前呼后擁、大呼小叫。

最可氣的是，他們每次點菜都不重樣，把飯店里的菜吃了個遍，并且每次吃完連客氣話都不說一句，揚長而去。

如果遇到大爺來飯店，菜點得更多，氣氛也搞得格外熱鬧——大爺吃得眉開眼笑，卻把小張心疼得直咧嘴。

見那人把老板隨口說的客氣話當真，小張十分著急，幾次想出面提醒他們買單，都被老板笑瞇瞇地制止了。

吃了九次白食后，中年人終于良心發現。

這天，那中年人又來了，并特意要了個包間。點完菜后，他叫小張把劉誠請過來。

“劉老板，這是我最后一次吃白食，你終于可以松口氣了！”中年人開玩笑地說，“今天請你來有三件事。一是告別，我們的辦公室要搬去市中心錢莊大廈，我以后很少有機會來這兒吃飯。第二件事呢，是跟你商量，這十次的飯錢得結一下。不過在商言商，你可得給我打個折啊！”

“老弟呀，你這是瞧不起老哥我呢？”劉誠笑呵呵地說，“雖然對你不是很了解，但從你的言談舉止來看，你是個做大事的人。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不是哥笑話你，拿這飯錢說事就掉價了。別的不用多說了，快說第三件事吧！”

“哈哈！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劉大哥既是孝子又是誠信商人，我喜歡！”頓了頓，中年人說，“劉大哥，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是開發民邦美食街的股東之一。你也知道，民邦美食街可是孝感最具潛力的商業寶地，一鋪難求啊！老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我也學韓信報一飯之恩，決定請你去那開個分店，免前三年房租，以后按照市場價九折優惠，咋樣？”

劉誠一聽十分高興，想了想又有些底氣不足：“不瞞老弟說，我不是沒想過開分店，只是受限于資金和人手不足，一直不敢。”

“如果你不介意，我倆合作開店。你拿出資金預算來，按照總投資計劃四六出資，我六你四。開飯店我是外行，就不摻和經營了，也就是說，新飯店由你全權負責經營管理，利潤咱倆五五分成。至于人手問題更不用擔心，根據我的觀察，小張姑娘人品好，又聰明，假以時日，怕不是個獨一無二的好店長？”

“妙！”劉誠頓時醍醐灌頂，“看來老弟早計劃好了？”

“那當然！我可是親自考察你飯店的菜品、口味、客流、管理和老板人品呢，你以為我們真是來吃白食的？”

“哈哈哈……”中年人的一番話把大家都逗得大笑起來。小張喜出望外，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