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
張 華? 文學博士,北京語言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曾出版《伯明翰文化學派領軍人物述評》《生態美學及其在當代中國的建構》《閱讀哈佛》《全球倫理讀本》《跨學科研究與跨文化詮釋》《對外漢語:理論與實踐》《人文學術:東方與西方》《東學西傳:國學與漢學》《文化與全球化》《國際中文教育散論》等著作。
本專欄曾發表有關僑易學的文章,簡單介紹了僑易學的緣起和主要內容。其中提到,僑易學是葉雋教授首創的一種學術方法或詮釋視角。僑易學的基本理念是因“僑”而致“易”,前者強調空間維度的整合,后者關注時間維度的演進,其中既包括物質位移、精神漫游所造成的個體思想觀念形成與創生,也包括不同的文化子系統如何相互作用與精神變形。通俗地說就是,通過仔細觀察研究對象的物質的或物理的“僑動”或位移,來把握其精神層面的“易變”規律。“僑”源自李石曾的《僑學發凡》,“易”,則來自《易經》。這也構成葉雋提出僑易學的兩個理論依據。葉雋希望通過對學術史的梳理,挖掘僑易學的豐富資源,確立僑易學研究對象、核心內容、基本原則,并在此基礎上應用這一方法分析學術史中的大量案例,以印證和完善這一理論。可以說,僑易學是最能集中代表和體現葉雋教授學術成就的一個術語。
這些年中國國內學術界對僑易學的了解得越來越多,影響越來越大;在國際上,關注漢學和中國學研究的德國、法國等歐洲學者對此也有所了解。我從2014年開始參與推動僑易學發展的活動,至今已在《跨文化對話》《安徽師大學報》《社會科學論壇》《復旦談譯錄》《亞太語言文化研究》等學術刊物主持過多個專題欄目,并撰寫中英文文章,尤其主張把僑易學應用到比較文學“中國學派”的建構之中,以與法國學派的影響研究、美國學派的平行研究相提并論、并駕齊驅,因為它是帶有鮮明中國特色的原創性文化理論。當然,在推動僑易學在學術領域應用的過程中,也有學者提出了一些帶有建設性的批評或商榷意見,如未遵“如無必要勿增實體”說,“有僑必易”無需探討說,等等。最近,在撰寫英文期刊《亞太語言文化研究》僑易學專欄介紹文章時,再次了解到美國華裔學者顧明棟教授對僑易學當中“物質位移”應改為“主體位移”的一些看法,恰好在專欄文章中有一篇是談論努比亞神廟“遺產僑易”的文章,所以引起了我的興趣和關注。
如前所述,僑易學主要討論“物質位移和精神質變”的關系,而現有的有關僑易學“物質位移”研究所呈現的基本都是人的位移帶來的精神變易,其中既包括個體的人,也包括群體的人。也就是說,僑易學的方法可以落實到個體、群體和共同體的不同維度,無論是歷史語境下的作家、史學家、藝術家等知識精英個體,還是全球史視角下的種族、群體的流變之路。盡管僑易學隨后也曾補充或修正了,以器物、制度、文化為基礎的不同文明史層次的主體作為僑易主體,但并無特別的“物證”實例。所以,難怪顧明棟會堅持認為將“物質”改為“主體”,亦即“主體位移導致精神質變”,更能凸顯僑易學理論的獨創性,且更符合“僑易學”的概念本身,因為“僑居”更多的時候是指向“主體”。并有贊同顧明棟看法的學者就此提出質疑:既然“僑易學”關注的核心是因“僑”致“易”的文學文化現象,是考察僑易主體因為僑居和喬遷而產生的精神質變,那么將關注的重點放在主體上,或者更明確地放在人身上,是很自然的事情,否則探討“精神質變”又從何談起呢?
就此問題,我認為應該特別歡迎這樣的討論,在與葉雋長期的學術交流過程中我也了解到,他自己也經常說歡迎批評文章,這對僑易學的進步與發展是有益的。但是,我本人并不同意把“物質位移”改為“主體位移”的作法,因為只有按照傳統觀念中主客二分的模式才有所謂主體和客體,主體指人,客體指主體之外的其他事物,也就是所謂“更明確地放在人身上”。一方面,這種主客二分的模式不符合當代生態存在論的哲學觀念;另一方面,即便以主客二分的模式來看,僑易學的“主體”也不僅僅是所謂的人或人群。 比如,歷史上著名的倫敦橋整體位移到美國鳳凰城的“僑動”事件,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徽州民居蔭余堂整體位移到美國作家霍桑家鄉的“僑動”事件,以及聞名世界的努比亞神廟“遺產僑動”事件,均是物質位移,而非“主體”位移,而且這樣的物質位移同樣帶來精神和文化世界的巨大變易。據我所知,目前研究僑易學或運用僑易學進行研究的論文中,還鮮有不選擇“人物”作為“僑動”的研究對象,而是選取真正的“物質”作為“僑動”的研究對象者,而在越來越強調器物本身文化價值和作用、“讓文物活起來”的今天,僑易學還有很大施展空間。
(責任編輯:龐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