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大地藝術對增強景觀感染力的作用

王葉子

（蘇邑設計集團有限公司，江蘇 南京 210012）

1 文獻綜述

1.1 賦予景觀作品感染力的方法與途徑

赫林頓（Herrington）指出，景觀設計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設計師可以通過形狀、材料和構圖等元素與使用者進行溝通交流。景觀設計作品所處的特定語境使其進一步具備了提供更加豐富內涵的可能。在賦予景觀以意義的過程中，設計師的任務是使用適當的具象化形式將設計意圖有效傳達給使用者，從而獲得其認可和共鳴。有一點需要明確的是，何為景觀設計的感染力。奧林（Olin）將景觀的感染力分為兩種類型。其一是由于景觀所處環境的風俗習慣而產生的。另一種則是由設計師在創作過程中所賦予的。景觀的感染力來自倫理、價值觀、歷史、情感等多個方面單一或疊加的表達。

1.2 大地藝術和景觀設計

大地藝術是20世紀60年代末在美國興起的一場藝術運動，在這場運動中，景觀設計和大地藝術作品密不可分。大地藝術將極簡主義藝術理念和行為置于自然背景中，把地表自然物質和人類文明痕跡作為藝術載體，創作出具有代表藝術性的整體情境 。大地藝術最重要的三個元素是材料、形式語言和場地環境。首先，大地藝術中用到的材料通常是天然的，如土壤、石頭、木材等。其次，大地藝術家們偏好運用簡潔的螺旋線、方、圓等幾何形體，并從這些基本形式中衍生出新的形式，體現了大地藝術的抽象、秩序美。最后，其景觀環境類型相當廣泛，作品常被置于沙漠、森林、農業、工業和城市的環境中，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

2 方法框架

創造具有感染力的景觀主要涉及三個階段（意圖、傳達、感知），其中前兩個階段由設計師直接決定，最后一個階段則取決于使用者的個人經歷。文章研究重點放在了兩處案例設計的前兩個階段。意圖——設計意向的選擇（包括靈感來源和設計與場地環境之間的關系）；傳達——外觀形式的表現（包括構圖、形狀、比例、空間、材質、數量、狀態、隨時間呈現出的變化以及光影關系）。文章針對選取的兩處實例，首先進行了實地調研，完成基礎數據的收集呈現。其次，摘錄分析了評論家對于這兩處作品的看法以及和設計師本人的設計闡述。最后，從筆者自身的角度出發進行分析。這一過程的主要目的是找出在將大地藝術融入景觀設計中從而增強作品感染力時，是否存在普遍適用的指導原則。

3 案例研究

3.1 鋸齒狀景觀坡（Sawtooth Ramps）

位于蘇格蘭愛丁堡的鋸齒狀景觀坡（圖1）是蘇格蘭藝術家帕特里夏·雷頓（Patricia Leighton）的戶外景觀作品，同時也是M8公路沿線藝術項目的一個組成部分。該項目囊括了一系列沿著愛丁堡和格拉斯哥之間的高速公路放置的雕塑藝術作品。

圖1 Sawtooth Ramps鳥瞰照片

3.1.1 設計意向的選擇

（1）設計與場地環境之間的關系。由于雷頓在蘇格蘭長大，她的設計是基于對西洛錫安地理特征的深刻理解。遺址附近有一個天然的橢圓形鼓丘，這是當地典型的地貌特征。因此鼓丘本身就成為了鋸齒狀景觀坡的靈感來源。

西洛錫安的工業歷史也是這一設計作品的靈感來源，油頁巖材料堆就是該行業產生的典型代表風貌之一。雷頓設計作品附近就有一處當地著名的頁巖工業遺跡——五姐妹材料堆（Five Sisters Bing）。可以清晰地看出雷頓的鋸齒狀設計與工業遺跡之間相似的形式關系，尤其在當地自然風貌的環境中取得了和諧和醒目的視覺效果。

3.1.2 外觀形式的表現

（1）構圖。除了已經建成的鋸齒狀景觀坡以外，雷頓還為周邊場地設計了一系列具有當地特色的藝術作品。在她的設計藍圖中還包含了五座冰川巨石塔以及一處由紅色頁巖建造的鼓丘。這些單體作品無一不與場地有著緊密的聯系，它們在大尺度范圍內相互呼應。

（2）形狀。該作品由七個反映蘇格蘭地理特色的斜坡面構成，該基本形在重復中得到了形式感的加強，并給經過的人群留下強烈的視覺印象。

（3）尺度。每個斜坡面長44 m，寬35 m，高11 m，整體造型總長度308 m。考慮到該作品位于高速公路外側，駕車者經過的速度很快，因此大規模的土方量是必要的。雷頓認為這樣的尺度使得作品的存在感增強，并且與周邊環境的肌理相得益彰。

（4）空間。有兩種方式可以觀賞體驗鋸齒狀景觀坡，其一是通過M8公路的車行視角，另一種則是繞行至該作品背面在摩托羅拉的園區內觀賞。由于兩種體驗方式的行進速度大有不同，帶來的空間體驗也完全不同，當人行速度接近該作品時會更強烈地感受到它巨大的體積感和視覺吸引力。

（5）材質。該作品用到的材料非常天然，主要來自當地此前修建其他設施所開挖的土壤，而覆蓋在表面的草皮使得巨大的景觀坡與周邊自然環境和諧地融為一體。

（6）數量。雷頓認為數字“7”象征著完美的秩序，表達了一個完整的周期。

（7）狀態。鋸齒坡本身是靜止的，但當人們從M8公路上以70 km/h的速度經過時，它就變得充滿活力。這七個斜坡像遠處的天然山脈一樣起伏，富有動感和韻律。

（8）隨時間呈現出的變化。該作品與自然的結合相當奇妙，當地養殖的綿羊在此啃食表面的草皮，有效控制草皮高度的同時帶來了頗為自然生動的變化。根據節日或季節的變化，綿羊被染上鮮艷的色彩，草坡也點綴上醒目的圖案。自從這處景觀坡建成，它就不再是孤立的作品本身，而是隨著環境一同生長的動態景觀。

（9）光影關系。陽光的照射加強了幾何體鋒銳的立體感。

3.1.3 分析小結

這位藝術家在形象選擇和概念傳遞方面都巧妙地處理了設計。該作品緊湊的外形和龐大的規模與高速公路周邊環境非常吻合。重復的金字塔起伏有韻律變化，映入視野的同時不會干擾太多駕駛者的注意力。其設計構思深深植根于蘇格蘭的歷史和地理特征，當地人可以很容易地獲得歸屬感，而其他地方的人可以直觀地了解這片土地。它頗具沖擊的感染力來自于它強勢映入眼簾的體量，也來自于恰當的形態選取，與當地地形地貌相呼應的造型出乎意料而又在情理之中。

3.2 愛丁堡現代藝術畫廊前景觀（Landform Ueda）

Landform Ueda（圖2）是位于愛丁堡現代藝術畫廊前的一處由地形堆坡處理形成的景觀工程，其作者查爾斯·詹克斯（Charles Jencks）擅于設計景觀雕塑。

圖2 Landform Ueda鳥瞰照片

3.2.1 設計意向的選擇

（1）自然風物。詹克斯的大地藝術作品都有一套清晰的形式語言，他引用的靈感之一是來自然元素，例如愛丁堡的特殊地貌亞瑟王座。然而盡管如此，相比于他在英國其他地區乃至在中國的作品，Landform Ueda并沒有顯示出明顯的形式不同。值得質疑的是，詹克斯的作品在被一次又一次地復制后，是否已經失去了每個作品獨特的角色和靈魂以及與所處自然環境之間的呼應。

（2）混沌理論。詹克斯選取了混沌理論中奇異吸引子的移動軌跡作為意向，打算利用可以步行進入的大地景觀，讓使用者在互動過程中產生對宇宙及其原理的思考。然而，在實際游覽過程中，使用者能否獲得景觀背后的深層含義取決于他們對混沌理論的認識。鑒于混沌理論的復雜性，它并不是一個被公眾所熟知的概念，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設計意圖的傳達。

（3）喬治·修拉（George Seurat）的畫作。喬治·修拉（George Seurat）的畫作《大碗島的星期天下午》是Landform Ueda的另一個靈感來源。圖中有一片河邊草坪，一家人坐在上面聊天、野餐、欣賞風景。詹克斯打算創造一個能激發和承載各種休閑活動的景觀、一個坐在水邊漫步的愉快地方以及一處城市繁忙生活的休息之地。

3.2.2 外觀形式的表現

（1）構圖。在建造Landform Ueda之前，藝術中心主樓前有一片清澈開闊的草坪。詹克斯在草坪的東北角設計了一個隆起的地形和三個水面，以激活單調的大面積草地，并成為了藝術中心的門戶景觀。該地形對建筑物起到了障景的作用，且有效阻隔了來自周邊街道的噪聲。這件作品中的水和地形兩種元素之間有著強烈的對比，流暢的坡地地形在水和白色礫石的映襯下獲得了更為突出的視覺效果。水面的存在也是詹克斯對喬治·修拉畫作中描繪的場景的一種致敬。

（2）形狀。詹克斯認為地形的設計應當具有突破性，在打破常規的形態中激發思考。他十分強調地形設計反映的深刻意義，并且開發出了獨特的景觀設計語匯。他先后共設計了四個方案，綜合考慮了與建筑物的距離、地形的豐富性和人流動線的路徑等因素，最終選擇了現在的S形造型。堆坡地形與三個水池構成的蜿蜒形態暗示了自然界中的波浪，在平衡土方與環境之間關系的同時，實現了詹克斯重視的堤道路徑。

（3）尺度。Landform Ueda的總占地面積為3 000 m2，地形高度為7 m，其體量保證了使用者可以穿行其中全方位感受它。它幾乎占據了藝術中心前全部的草坪空間，具有不可忽視的體積感。

（4）空間。在地形上行走時，由于“S”形和水平面的變化，不同的路徑選擇將引導使用者進入完全不同的空間。在地形的最高點，可以看到外部道路以及整個草坪和畫廊建筑。走在最高的小路上感覺有點不安全，然而，一旦走到水面上最低的小路，隆起的地形就成為了屏障，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

（5）材質。相比于大多數大地藝術景觀，Landform Ueda的選材更為復雜，包括了土壤、草坪、水面、礫石和金屬。

（6）狀態。盡管詹克斯希望通過該景觀反映出一些動態的過程，但所有運用到的元素都是靜態的，水面雖然有蜿蜒的輪廓，但并不流動。整個景觀更像是一個放大呈現在環境中的靜態模型，并沒有很好地展示出混沌理論中奇異吸引子的運動感。

（7）隨時間呈現出的變化。Landform Ueda鋒利的邊緣會定期進行人工維護，因此它并不像多數置于自然環境中的大地藝術作品一樣會呈現出變化，從而缺乏一定的趣味性。

（8）光影關系。作品整體的光影來自終于靜水面所反映的不同天氣情況下的倒影豐富性。

3.2.3 分析小結

Landform Ueda選用了具有豐富內涵的圖形意向，然而作者對圖像背后復雜理論的描述與使用者的實際體驗之間存在較大差距。由于地形和水面均為靜態，景觀的變化僅僅來自于行走其中由于視角變化帶來的細微景致差異，使用者并不能明確感受到作者希望傳達的混沌理論的動感和隨機性。該作品在概念的傳達上并沒有達到預期，但其形式的優雅和美感頗具感染力。流暢的曲線以及材質之間純粹的相互映襯帶來了雕塑質感的沖擊力。

4 結論

在上述兩個典型案例中，雷頓選擇了鄉土景觀意向來致敬當地特色，而詹克斯更多地結合了時代精神并注入特定文化。盡管他們分別運用了不同的表現手法，但仍然有一些共同的原則在這兩個大地藝術景觀作品中均有所體現。它們分別是：①設計師需要選擇可能引起使用者共鳴的合適意向來作為增強作品感染力的基礎；②作品的外形需簡潔易讀；③作品需要足夠大的規模以保證使用者不同感官的體驗；④需要給使用者留出一定的想象空間以激發個性化的理解。

5 不足與展望

受到時間和精力的限制本，文章探討了設計師的意圖以及傳達設計意圖的方式，并重點關注了大地藝術在景觀設計中值得借鑒的手法。未來仍需要針對使用者的感知環節進行更多的探討以完成整個主題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