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東霞,張 帆, ,秦佳琪,張慧雨,賀 震,魏玉輝, *
1.蘭州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2.蘭州大學第一醫院,甘肅 蘭州 730000
3.蘭州大學藥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藥物性肝損傷(drug-induced liver injury,DILI)是指繼發于藥物使用后,由藥物和/或藥物代謝物引起的肝臟損傷,常由各類處方藥和非處方藥、生物制劑、傳統中藥、草藥、保健品及膳食補充劑等引起[1-2]。隨著中醫藥的發展和廣泛使用,中藥、天然藥物及相關制劑引起的肝損傷,稱之為中草藥相關肝損傷[3](herb-induced liver injury,HILI)的報道也逐漸增多,并已成為造成DILI 的主要原因[4]。相關數據顯示,中草藥誘發DILI 的占比已超過45.43%,并且這一比例逐年增加[5-7]。診斷和治療是疾病防治的2 個關鍵組成,HILI 也不例外。然而,由于中藥成分繁多,作用機制復雜,有關HILI 的物質基礎和毒效機制較難明確,且目前研究尚處于初始階段,臨床缺乏治療HILI 的有效藥物和手段。因此,診斷尤其是早期診斷對于避免HILI 的發生和發展及在可逆期的及時停藥、干預等疾病防治方面具有重要意義,建立HILI 的診療指南亦十分必要。基于此,本文就HILI 診斷的現狀和研究進展進行綜述,為HILI 的合理診療及相關指南的建立提供思路。
近年來,中草藥由于其顯著的藥效和獨特的治療特征,在全球范圍內被廣泛應用,然而其造成藥物不良反應的報道也越來越多,HILI 是其中最主要的不良反應,嚴重者可導致死亡,全面了解引起HILI 的原因及毒效機制,對于診斷和治療HILI 具有重要意義。目前研究發現與HILI 相關的毒性機制可大致分為特異質DILI(idiosyncratic DILI,IDILI)、細胞色素P450 酶系(cytochrome P450,CYP450)相關肝損傷、氧化應激損傷、線粒體損傷和膽汁淤積型肝損傷5 大方面[6,8]。
IDILI 具有劑量無關性、不可預測性、個體差異大等特點,是導致HILI 中十分常見的一個原因。其中免疫特異質肝損傷與機體的免疫炎癥狀態有關,是最為常見的誘發HILI 的機制之一。在一篇回顧性研究中發現,在243 例HILI 病例中,有53.9%的病例肝活檢發現其肝組織中有多種免疫細胞浸潤,還發現多種自身抗體的產生,屬于免疫介導性的肝損傷[9]。有研究表明,何首烏、補骨脂、雷公藤、白鮮皮等具有明確肝損傷的中藥所致HILI 屬于特異質型肝損傷,如從補骨脂中分離的補骨脂定可顯著減少細胞數、引起細胞核面積增大、細胞內脂質累積增多、活性氧水平升高等,造成肝損傷[10]。Li等[11]研究發現何首烏所致的HILI 并無明顯的劑量相關性,并且當個體攜帶與免疫反應發生相關的人類白細胞抗原HLA-B*35:01基因時,發生肝損傷的風險會大大增加。
CYP450 是體內介導藥物代謝最重要的酶系,其主要介導藥物經代謝后的解毒,但有時也會增加藥物的毒性,如對乙酰氨基酚誘導的肝損傷主要與其經酶代謝后的中間產物有關[12]。研究表明大部分中藥在體內都會經過CYP450 代謝,而其中一些中藥及其主要成分可以通過肝臟CYP450 代謝酶代謝產生毒性成分,從而導致肝損傷的發生,如千里光、款冬花、菊三七等。研究發現,菊三七中主要的毒性成分吡咯里西啶類生物堿(pyrrolizidine alkaloids,PAs)經CYP450 代謝活化產生代謝吡咯,引起肝竇阻塞綜合征的發生,從而導致肝臟損傷[13]。此外,中藥主要成分導致的肝損傷還可能與其干擾CYP450 活性或表達有關,其中包括何首烏、雷公藤、梔子等引起的肝損傷。王呈諭等[14]發現何首烏水提物及其主要毒性成分誘導的肝損傷主要與其抑制CYP2D6 活性或表達有關,并且發現在使用CYP2D6 抑制劑的情況下,何首烏水提物會進一步加重肝損傷;張帆等[15]研究發現,梔子主要致毒性成分京尼平可經肝臟CYP3A4、磺基轉移酶家族2A成員1 和尿苷二磷酸葡萄糖醛酸轉移酶1A1 介導解毒,相關代謝酶的表達和活性與京尼平肝損傷密切相關。
氧化應激損傷是指機體在有害物質的刺激作用下,氧化和抗氧化作用失衡而導致組織器官損傷的一種狀態。研究發現中藥及其成分可導致氧化應激失衡而引發肝損傷,如大黃、柴胡、雷公藤等。楊冬[16]發現大黃中的主要活性成分大黃酸可競爭性抑制氧化應激相關物質外排有關的多藥耐藥相關蛋白 2(multidrug resistance-associated protein 2,MRP2),使細胞內與氧化應激有關的物質(如谷胱甘肽結合物、脂質過氧化物等)外排受阻,導致氧化和抗氧化作用失衡,進而導致肝損傷。呂麗莉等[17]研究發現,柴胡醇提物和水提物均能引起氧化應激因子丙二醛含量升高,同時降低具有抗氧化作用的谷胱甘肽、谷胱甘肽過氧化物酶、超氧化物歧化酶活性等,從而導致氧化應激型肝損傷。雷公藤所致肝損傷主要是其主要活性成分雷公藤甲素激活核因子-κB 信號通路,增加活性氧的釋放,引起氧化應激,進而導致肝損傷的發生[18-19]。
線粒體是細胞的能量代謝中心,是氧化呼吸鏈的重要組成部分,當線粒體受損時,往往會導致線粒體氧化應激及組織損傷的發生[20]。雷公藤、黃藥子、梔子、何首烏、蒼耳子等中藥及其主要活性成分大多都是引起線粒體毒性的藥物,可導致線粒體結構和功能的損傷最終造成肝損傷的發生。任艷青等[21]通過高內涵分析技術發現梔子主要活性成分京尼平可以使細胞內線粒體膜電位降低、細胞色素C 釋放和細胞膜通透性增加而導致線粒體損傷,進而誘發肝損傷。Liu 等[22]發現,生何首烏可以抑制大鼠肝組織中Ca2+, Mg2+-ATP 酶和Na+, K+-ATP 酶的活性,從而影響肝細胞ATP 的含量和線粒體ATP酶活性,導致線粒體損傷,進而引起肝損傷。
由于膽汁產生、分泌和排泄異常造成肝臟中毒性膽汁酸蓄積,最終導致肝損傷的發生,為膽汁淤積型肝損傷。何首烏可通過上調膽汁酸攝取轉運體及膽汁酸合成酶CYP7A1 的表達,同時抑制膽汁酸外排轉運體,導致肝臟膽汁酸的蓄積,引發膽汁淤積型肝損傷[23]。Wang 等[24]發現補骨脂中的主要毒性成分補骨脂素和異補骨脂素可以通過抑制膽酸鹽外排泵和MRP2 等蛋白表達,抑制膽汁酸的外排,導致其在肝臟大量蓄積,最終引發肝損傷。
除上述常見肝損傷機制外,HILI 亦與脂質過氧化損傷、鈣離子濃度平衡破壞、免疫激活介導的炎癥因子釋放、肝循環障礙、細胞凋亡、內質網應激等有關[6,8,25-27],且肝損傷的機制通常并不是單獨存在,可能以某一損傷機制為主,亦可能相互協同共同導致HILI 的發生和發展。可見,誘導HILI 的分子機制復雜多樣,增加了其診斷的難度。
由于HILI 機制復雜不清,目前尚未形成統一的診斷標準。西醫臨床診斷主要參考2016 年中華中醫藥學會發布的《中草藥相關肝損傷臨床診療指南》[28]中整合證據鏈法(integrated evidence chain,iEC)、中華醫學會肝病學分會藥物性肝病學組制定的《藥物性肝損傷診治指南》[2]中Roussel Uclaf 因果關系評價法(Roussel Uclaf Causality Assessment Method,RUCAM)及美國胃腸病學會推薦的DILI 診斷模式-結構化專家觀點程序(structured expert opinion process,SEOP)3 種方法進行HILI的診斷。
2.1.1 RUCAM RUCAM 法廣泛用于DILI 的診斷,因其具有相對客觀的評分系統及使用時間較長,可以幫助臨床醫生建立因果關系,也是現今評估中藥所致肝損傷因果關系的首選方法[29]。RUCAM 法是詳細收集具有丙氨酸氨基轉移酶(alanine aminotransferase,ALT)、天冬氨酸氨基轉移酶(aspartate aminotransferase,AST)等異常肝生化指標或腹水、靜脈曲張等臨床表現患者的病史,采用實驗室、病理或影像學等手段進行鑒別診斷,然后通過相應的診斷流程(圖1)采用RUCAM 量表進行因果關系評分(目前首選2016 年更新的RUCAM量表[30]),同時可根據生化指標的變化進行臨床分型。RUCAM 法依據《藥物性肝損傷診治指南》進行診斷評估,根據評分結果將藥物與肝損傷的因果關系分為以下5 級:>8 分極可能、6~8 分很可能、3~5 分可能、1~2 分不太可能及≤0 分可排除,其中推薦將RUCAM 評分≥3 分考慮為藥物與肝損傷間存在相關性。Bokan 等[31]利用RUCAM 評分法對2 例南非醉茄所致肝損傷患者進行診斷時,其因果關系為“可能”。然而RUCAM 診斷結果為相關性評分,不能明確診斷,又因其因果關系評分量表中某些因素權重過高及有些因素用于HILI 診斷時存在局限性,影響RUCAM 評分結果及其用于HILI診斷和分型的準確性。

圖1 RUCAM 診斷流程圖Fig.1 RUCAM diagnostic process chart
2.1.2 iEC iEC 法是在RUCAM 因果關系評分法的基礎上提出并建立的,主要用于HILI 的診斷與鑒別診斷[32]。iEC 法突出臨床鑒別經驗與實驗室檢測指標相結合,強調對中草藥及相關制劑應用史和聯合用藥的調查,獲取中草藥的詳細資料,并將基原鑒定、中草藥偽混品、有害物質污染等檢測及中草藥特征代謝物的檢測和中草藥肝損傷體內特異性生物標志物等檢測指標納入HILI 診斷體系,以此形成“疑似診斷”“臨床診斷”及“確定診斷”3 級診斷標準,構建完整的證據鏈,進而提高HILI 診斷的準確性,降低誤診率。iEC 法診斷HILI 的流程見圖2。黃奕雪等[33]在對1 例疑似中草藥所致肝損傷的患者進行診斷時運用《中草藥相關肝損傷臨床診療指南》中推薦的iEC,根據iEC 的診斷流程,確證此病例為臨床診斷HILI。何婷婷等[34]通過選取3例典型的病例運用iEC 法分別將肝損傷診斷為“疑似診斷”“臨床診斷”及“確定診斷”,此過程詳細分析了iEC 法的診斷流程,更加明確了iEC 法診斷HILI 的證據鏈條。

圖2 基于整合證據鏈的HILI 診斷流程圖Fig.2 HILI diagnostic process chart based on an integrated evidence chain
iEC 法通過構建證據鏈來診斷HILI 可以使診斷結果更具客觀性,并且臨床可操作性強。因為前瞻性調查可獲得的資料更為全面,所以相比于回顧性分析,iEC 法對于HILI 的前瞻性調查具有更高的因果關系[35]。雖然iEC 法比RUCAM 法更加客觀,但可能是因為iEC 法提出時間較晚,并且診斷流程相比RUCAM 更加復雜,使用iEC 診斷HILI 的普及范圍不是很廣,目前更多的是使用RUCAM 法來診斷HILI。
2.1.3 SEOP SEOP法是一種基于專家意見的共識性的因果關系評估策略。SEOP 法通過收集完整的病例資料及查詢藥物肝損傷信息,形成多達65 頁的臨床病例審查表,交由3 位專家評估者獨立評估打分,從而評估HILI 因果關系。根據評估結果,將藥物與肝損傷的因果關系分為以下5 級進行相關的鑒別診斷[36](表1)。然而,由于SEOP 法需要3 位專家來進行獨立評估,具有主觀性且較為費時費力,臨床無法大規模采用且不易推廣,故使用并不廣泛。以上3 種診斷HILI 的方法各有其優缺點,其中RUCAM 法雖是使用最廣泛的方法,但其診斷結果為相關性評分,且其評分量表中涉及的一些評價因素對于診斷HILI 具有一定的局限性;iEC 法相比其他2 種方法最顯著的優點是其客觀性較強,并且可以明顯減少誤診漏診病例,但其在臨床上使用并不廣泛。與其他2 種診斷方法相比,SEOP 法具有明顯的主觀性,不同專家對同一病例可作出不同的判斷,但也有可能可以提高診斷的準確性,此外SEOP 法較為耗時,大量開展和推廣受限。有關3 種診斷方法特征的對比分析見表2。因3 種診斷方法的特征差異,其在HILI 診斷時可能存在一定的偏差。何婷婷等[37]利用3 種方法在對HILI 病例進行診斷時發現,RUCAM 法相比其他2 種方法臨床診斷率和HILI 構成比最高,iEC 法相對減少了誤診和漏診病例。

表1 SEOP 法因果關系評估Table 1 SEOP causality assessment

表2 3 種診斷方法特征的對比分析[36-40]Table 2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characteristics of three diagnostic methods
相比西醫診斷而言,中醫通常采用中醫四診法即望、聞、問、切4 種診斷方法進行疾病的診斷及中醫證型分型,更注重整體觀念及宏觀思維(天人合一、陰陽協調),要求診法合參(四診法相結合診斷疾病)及病證結合,即辨病辨證結合起來,認識疾病的本質,進行疾病的診斷,與HILI 的關聯性更強,也符合HILI 診斷邏輯。中醫診斷借助四診法以無創傷性的方式獲取病理資料,以整體性、動態性、宏觀性的診斷思維及辨證論治的基本特點區別于西醫診斷,更能反應疾病的真實情況,并因人而異將HILI 更為細致地分為不同證型,能夠更好和系統地進行疾病的診斷和治療。研究者在對HILI 患者進行中醫辨證分型時發現,HILI 可分為肝郁脾虛、濕熱黃疸、氣滯血瘀、肝腎陰虛和寒濕瘀阻等5 種證型[38],且證型間實驗室指標及肝損傷的嚴重程度也存在差異,為HILI 患者的診治及預后判斷提供了幫助。在中醫診斷時,正確進行中醫證型分型可以有效降低臨床誤診率。唐穎慧等[40]在探討急性DILI患者中醫證候分布特征時發現,在住院患者中,DILI的誤診率達到了17.1%,并且在納入的194 例患者中,有50.5%的患者肝損傷是由中草藥導致的。可見,正確的中醫證型分型尤為重要。在中醫診斷中,經驗思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其不僅是對信息感性的輸入,更是對信息整合并理性輸出的過程,臨床工作中,經驗豐富的臨床醫生根據其儲備的豐富的臨床經驗能夠很快做出臨床決策,以此來幫助診療。然而,中醫診斷因更多依賴于醫生的診療經驗,目前缺乏客觀評估指標及統一的診療標準如診斷指南,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有待進一步完善,但其診療地位是不可取代的。如唐文等[41]認為中醫經驗思維雖然有著一定的局限性,但其在診斷中的優勢是不可替代的,在臨床工作中要結合經驗思維和理性思維,從而更好地進行臨床診斷。
隨著中草藥的廣泛應用,傳統安全無毒的中草藥導致的肝損傷已引起國內外臨床工作者的關注,越來越多關于中草藥毒性的報道嚴重制約了中草藥的應用和發展。但是由于中草藥種類繁多,成分復雜,作用機制不明,缺乏客觀明確的診斷方法,使預防和診斷HILI 變得尤為困難。有相關研究發現,大多數的HILI 患者經停藥后可痊愈,預后良好,但也有極少部分患者病情加重,甚至死亡[42]。HILI 的早期診斷對于易感個體的早期篩查或已知HILI 患者可逆期的及時停藥可以防止肝損傷進一步發展,顯著降低肝損傷的風險。因此,尋求新的診斷方式尤其是早期預測和診斷的實現,對于防治HILI 具有重要意義,其中特異性生物標志物的篩選是最有潛力的研發方向。目前發現與HILI 早期診斷相關的新的生物標志物可大致歸為蛋白質組學、轉錄組學、基因組學及代謝組學4 大類。
當藥物進入機體后,機體內的蛋白質表達會出現一定的變化,通過分析這些差異表達的蛋白質,可以找到與疾病相關的蛋白質,進而用于疾病的早期診療。屬于蛋白質組的生物標志物有抗微粒體環氧化物水解酶自身抗體、吡咯-蛋白加和物(pyrroleprotein adducts,PPAs)、細胞因子等。研究表明,中藥石蠶引發的肝損傷患者血清中可以監測到抗微粒體環氧化物水解酶自身抗體[28]。PAs 是引發HILI 的關鍵毒性成分之一,研究發現有相當一部分的中草藥含有PAs,如千里光、菊三七、款冬花、紫草等[43],而含有不飽和PAs 的中草藥在CYP450 的作用下代謝活化后產生毒性代謝吡咯,繼而與DNA、RNA、蛋白質等共價結合形成PPAs,其在形成后比較穩定,可以將其作為一種特異性生物標志物,用于HILI 的早期診斷[44]。Zhu 等[45]通過檢測血液中PPAs成功診斷了1 例誤食菊三七所致的HILI。研究還發現,血清中的細胞因子包括腫瘤壞死因子-α、趨化因子配體2 和血管內皮生長因子的組合可以作為預測何首烏-DILI 易感人群的生物標志物[46]。另外,細胞角蛋白18、高遷移率族蛋白B1、谷氨酸脫氫酶(glutamate dehydrogenase,GLDH)等作為DILI生物標志物的研究較多,目前有關HILI 的研究雖較少,但有望成為HILI 診斷的特異性生物標志物,需更深入研究證實[47-48]。
代謝組學是研究生物體小分子代謝物變化,可與生物表型變化建立直接相關性,并可以用來尋找與之有關的生物標志物,從而借以評價機體生理病理狀態的一個關鍵方法,是HILI 早期診斷生物標志物篩選的主要方向。與肝臟密切相關的膽汁酸代謝是近年來研究較多的與HILI 相關的生物標志物。因膽汁酸由肝臟合成,當藥物導致肝臟受損時,膽汁酸的代謝水平也會發生一定改變,因此可用膽汁酸代謝組學技術分析膽汁酸代謝紊亂與肝損傷發生發展的關系,并由此尋找藥物致肝損傷的生物標志物。近年來,研究者利用代謝組學技術研究中藥生物標志物時發現膽汁中甘氨脫氧膽酸和血清中豬脫氧膽酸可以作為何首烏所致肝損傷的預測和診斷的潛在生物標志物,并為進一步探討何首烏致肝損傷的機制奠定了基礎[49]。另外,白鮮堿是中藥白鮮皮的主要肝損傷成分,研究發現給予白鮮堿的小鼠其差異表達代謝物包括鵝去氧膽酸、牛磺膽酸和膽酸鹽,可以作為其HILI 診斷的潛在生物標志物,并且發現白鮮堿所致HILI 的發病機制與這些生物標志物密切相關[27]。研究表明雄黃是具有明確肝損傷的一味中藥,吳欣雨[50]利用靶標代謝組學技術分析雄黃致肝損傷的早期標志物時發現牛磺熊去氧膽酸在給藥小鼠的血漿及肝組織中均顯著升高并與氧化應激指標相關程度較高,牛磺熊去氧膽酸可以作為雄黃致肝損傷的敏感生物標志物。代謝組學技術廣泛應用于生物標志物的研究,但機體內的代謝物復雜多樣且易受到多種因素影響,因此利用代謝組學篩選的生物標志物用于HILI 早期診斷還需進一步深入研究與驗證。
轉錄組學是研究基因轉錄后對于RNA 的檢測和分析。微小RNA(microRNAs,miRNA)是轉錄組學中一類典型的可用于HILI 診斷的潛在特征性生物標志物。Su 等[51]研究發現血清miRNAs(miR-122、miR-192 和miR-193)的水平在黃藥子誘導肝損傷動物模型中明顯的升高,可以作為診斷HILI 的敏感、特異的生物標志物。曾瑾等[52]在研究蒼耳子致大鼠肝損傷時發現,給藥7 d 后大鼠血清中精氨酸酶I、α-谷胱甘肽S 轉移酶、GLDH 及miR-122 均發生明顯變化,這些標志物特異性和敏感性均優于傳統的肝損傷生化指標:ALT、AST、堿性磷酸酶等,其中以miR-122 的特異性和敏感型最高。王汛江[53]通過將基因芯片技術應用到菊三七致肝竇阻塞綜合征的樣本中后,篩選得到了差異表達的miRNA,通過驗證,最終篩選得到3 個可作為菊三七介導肝竇阻塞綜合征的潛在生物標志物miR-148a-3p、miR-362-5p、miR-194-5p。在轉錄組生物標志物的研究中miRNA 的研究較為普遍,miRNA 作為中藥致肝損傷的生物標志物,相比傳統的肝損傷生物標志物具有更高的靈敏性和特異性,因此miRNA 或許可以作為中藥致肝損傷早期診斷的一類有力指標。此外,在研究川棟子-HILI 血清生物標志物時,通過長鏈非編碼RNA(long non-coding RNA,LncRNA)基因芯片技術結合實時定量聚合酶鏈式反應技術,最終得到了可以表征川棟子-HILI 的3 個LncRNA 血清生物標志物 AK017411、AK003718、XLOC_019815[54]。目前,轉錄組生物標志物研究比較成熟的是miRNA,但是miRNA 只是轉錄組當中占比比較小的一部分,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和擴展,未來會發現更多有價值的生物標志物,為HILI 的診斷奠定基礎。
基因組相關多態性的檢測,對于HILI 尤其是特異性HILI 早期預防和診斷具有重要意義,如HLAB基因多態性與何首烏、補骨脂等多個典型HILI 有關。Li 等[11]研究發現,攜帶HLA-B*35:01等位基因的患者,其肝損傷的發生率顯著增加,因此HLAB*35:01等位基因可以作為何首烏致肝損傷敏感特異的生物標志物。應用基因組學技術尋找HILI 致病基因及生物標志物,進而進行肝損傷的早期診斷及治療具有重要作用。目前,雖然這方面研究較少,但相信隨著基因組測序技術的不斷發展,有助于發現更多特異的生物標志物,幫助HILI 患者早期診斷及治療。
當前,對于HILI 的特征性標志物的研究雖取得一定進展,但由于中草藥及其成分繁多且引起肝損傷的原因和機制復雜多樣,使HILI 的特征性標志物目前主要處于研究階段,將其應用于臨床仍需大量的研究與論證。
中草藥的藥效及價值不言而喻,但隨著HILI 的報道的不斷增多嚴重限制了中草藥的應用和發展,其中HILI 毒性機制不明是主要限制因素之一。目前有關HILI 機制主要涉及IDILI、CYP450 相關肝損傷、氧化應激損傷、線粒體損傷和膽汁淤積型肝損傷5 大類,但具體的分子機制及毒性物質基礎仍需不斷深入研究。由于自身的復雜性及毒性機制不清,導致臨床至今仍缺少HILI 診斷的有效方法和客觀統一的標準,目前臨床主要借鑒西醫DILI 的診斷方法包括RUCAM 法、iEC 法和SEOP 3 種方法進行HILI 診斷,但此3 種方法對于HILI 診斷均具有一定的局限性而影響了診斷效果。中醫診斷雖符合中藥應用邏輯,但主要取決于中醫的個人經驗而缺少客觀的指標和統一的標準,限制了其應用。因此,尋找與HILI 診斷尤其是早期診斷密切相關的指標、方法和標準對于防治HILI 具有重要意義的,其中以篩選可用于HILI 早期診斷的內源性生物標志物雖存在許多瓶頸,但仍為目前最有潛力的方向之一。HILI 不管是運用西醫還是中醫的診斷方式都存在一定的不足,如何彌補其不足將是未來亟待探討和解決的問題。隨著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和研究者的不斷探索,目前四診的客觀化已初具雛形,計算機輔助醫療也在不斷地發展,相信一定可以突破瓶頸建立HILI 的診斷方法和標準,推動中醫藥的長足發展。另外,利用組學技術尋找生物標志物進而進行早期診斷對于HILI 的防治和預后評價具有重要作用,目前雖未獲得可用于臨床診療的生物標志物,但在組學、生信分析等多種生物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將顯著推動此方面的研發進展。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