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愚嘲

何嘉杰

究竟是人間嘲笑愚者，還是愚者戲弄人間。

闌珊的燈火在塵世中燃起星光點點，這片城，又是入夜。

獨自踱步在喧鬧的大街，卻分辨不出昨天，今天，明天。流浪者們盤腿而坐，每個人都只有自己那偏小的街沿。他們手中搖晃著的，或是破爛不堪的瓷盤，或是鐵跡斑斑的鐵碗，而與硬幣交相撞擊的聲響卻回蕩在每片夜晚。

仿佛被世界拋棄，如孤魂野鬼般。

突然間，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闖入了我的視野，失魂落魄地找了個臺階，無力地坐了上去，迷離的眼神環顧著四周的空間。廉價的禮服帶著粗糙的質地，臉上的疲倦如同在對所有人說：“看吧，我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

來往者依舊絡繹不絕，甚至不曾停下腳步，只留下目光的短暫流逝。如醒，如夢，我竟一時不知這是男人固執，還是瘋癲，他肆意嘲笑著自己的一切，像位歇斯底里的愚者，可世界依舊揣著它的戲謔。

反觀那群孤魂野鬼，他們不知何時湊成了一片，對著男人指指點點，襤褸的衣衫在風中搖曳，他們似乎望見，在不久的未來，將會再有人，成為他們的一員。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們也是一群失敗者，但或許只有他們有資格，去嘲笑著人間。

曾經的他們，也許有著光輝歲月，但光芒散去，只剩下無邊的黑暗；曾經的他們，也許有著家庭團圓，但天來橫禍，只剩下人事的變遷；曾經的他們，也許有著青春流年，但光陰匆匆，只剩下遠飛的麻雀。

他們才是真正的愚者，瘋狂地否定并癡笑著每一個白天與黑夜。譏諷之意在他們臉上流過，也讓他們早已失去了對生活的希望。他們所期待的，只不過是不斷有人在人間中崩塌墮落，然后自己待在一邊，歡呼著好戲開演。

仿佛窺見了世界的真相，我輕嘆，搖搖頭，正欲向前繼續走，遠離這嘈雜之地。

原來是人間戲弄愚者，而那智慧的愚者又在嘲笑人間。

“哈哈，哈哈哈！”一道撕心裂肺的笑聲如利劍般扎到耳邊，似鐵鏈，禁錮了我離開的腳步。

而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同樣使得那群愚者興奮了起來。

我回過頭，男人微微顫抖地站起身，右手捂著臉，癲狂地大聲笑著。愚者們也在笑，眼中滿是戲謔，他們似乎認為這個男人也要加入他們了。

“來吧，來吧！一起對著這個黑暗的人間發出你不屑的嘲笑吧。”流浪者們炙熱的目光不停地刺在男人身上，邋遢的胡須之下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可很快，他們便笑不出來了。

男人停下了大笑，站直了身子，抬起頭，眼中的疲倦不知前往了何處，取而代之的堅定卻是那般的耀眼。

愚者被震懾到了，他們不知道是什么讓他在一瞬間有了如此改變。

望著那西裝的遠去，堅毅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我眼簾，猶如烈焰，焚盡了我天真的斷言。

我笑了，是對流浪者的憐憫，也是對自己剛剛的想法感到不屑。

無論愚者如何戲嘲這滄海桑田，卻依舊活在這所謂的人世間，那這愚嘲與自嘲又有何區別。他們永遠不懂，一個人對未來的向往，對家庭的呵護，對生活的熱愛有著多大的信念。

愚者也只不過是活在旁人的戲言，也別怪他們想逃，卻逃不出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