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羅斯，雞蛋是怎么變金蛋的

一墨

為了顆小小的雞蛋，一向“硬漢”的俄羅斯總統普京罕見地道歉了。

當地時間2023年12月14日，在與俄羅斯各地民眾的直播連線活動當中，普京收到了來自克拉斯諾達爾邊疆區退休老人阿科波娃對雞蛋價格的抱怨：“在我們這里，10個雞蛋得花180盧布（約合人民幣14元）到220盧布（約合人民幣17元）。以前什么時候有過這么高的價格？”

“弗拉基米爾·弗拉基米羅維奇（普京），請同情一下領取養老金的人！我們拿不到幾百萬的養老金。我們沒有人去求助。我很感謝你，希望你能來幫幫我們。”

對于阿科波娃的抱怨，普京在直播現場公開向阿科波娃以及其他國民道歉，并當眾承認：這是政府工作的失敗。

在我們生活當中，再也普通不過的雞蛋，竟然會讓堂堂一國元首公開道歉，俄羅斯的雞蛋怎么了？俄羅斯怎么了？

無獨有偶，不只阿科波娃老人，在莫斯科留學的中國學生艾斯，近期也失去了“雞蛋自由”。

自從2019年起，艾斯一直在莫斯科讀書。酷愛健身的他非常喜歡吃雞蛋，在雞蛋價格瘋漲之前，他每天吃四個雞蛋，而現在每天控制在兩個以內。“在我這邊，雞蛋價格上漲50%，以前10個雞蛋100盧布（約合人民幣8.1元），目前漲到了150盧布（約合人民幣12.24元）。”艾斯告訴《看世界》，“現在太貴了，我都舍不得多吃。”

遠離莫斯科，在俄羅斯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就讀于西伯利亞聯邦大學的中國留學生孫浩越，也對當地雞蛋價格的飆升感到難以接受。“在（2023年）10月份之前，我這邊10個雞蛋大約也就七八十盧布，而目前至少要135盧布。”

2023年12月14日，普京在莫斯科舉行直播連線活動

最近很多俄羅斯民眾將雞蛋戲稱為“金蛋”。

確實令普通民眾難以接受，俄羅斯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3年12月份，全國雞蛋價格較11月份上漲18.2%，而同比2022年12月，上漲了61.35%—在2023年12月，俄羅斯國內一打雞蛋的平均消費價格達到132.45盧布，而一年前才81.7盧布。

因此，最近很多俄羅斯民眾將雞蛋戲稱為“金蛋”。而為了購買到更多打折優惠的雞蛋，在俄羅斯別爾哥羅德等地方，人們更是冒著零下幾十度的嚴寒，排起了幾個小時的長隊。

對于“金蛋”的出現，俄羅斯經濟學家伊戈爾·利普西茨認為，是盧布貶值、關稅上漲和勞動力缺乏，導致了雞蛋成本急劇上升。另外，俄羅斯雞蛋生產相當依賴進口，預混飼料、抗生素等都來自國外，而現在俄羅斯卻面臨著西方國家的嚴厲制裁。

不過在孫浩越看來，雞蛋價格的居高不下，還與俄羅斯人的飲食習慣密切相關。“俄羅斯的冬天非常冷，當地居民吃雞蛋的數量會大大增加。”已經在俄羅斯生活了三四年的孫浩越告訴《看世界》，“另外，在歲末年初之際，為了過節，俄羅斯人用到雞蛋的地方也非常多，如做蛋糕、做甜點、做沙拉等。因此，他們對雞蛋的需求非常大。”

此外，俄羅斯副總理維多利亞·阿布拉姆琴科認為，俄羅斯雞蛋價格的飆升，還與禽流感有關。2023年5月以來，俄羅斯爆發了嚴重的禽流感疫情，導致了數百萬只禽類死亡。

但對于現在的俄羅斯，問題遠不止一顆雞蛋那么簡單。

其實，從2023年食品價格的漲幅來看，阿科波娃對雞蛋的抱怨，不單單是針對雞蛋，其更加凸顯的是，俄羅斯普通民眾對生活成本不斷上漲的擔憂。俄羅斯國家統計局最新數據顯示，2022年12月至2023年12月，俄羅斯食品價格上漲8.20%，比同期該國7.42%的通貨膨脹率還要高。而在眾多價格上漲的食品當中，漲幅為61.35%的雞蛋處于絕對的領先地位。

對于雞蛋的“出風頭”，鉆研市場營銷學的孫浩越表示：“由于戰爭（俄烏之戰）的因素，這兩年來俄羅斯大部分商品一直都在漲價，而雞蛋價格是因為漲得太離譜了，讓人難以接受，才這么惹人矚目。”

2023年12月30日，俄羅斯雅庫茨克，人們在農貿市場選購商品

雖然雞蛋漲幅巨大，但其是可以替代的，或者可以少吃，而對于孫浩越來說，更加難以承受，是身邊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在漲價。

早在2018年，孫浩越就到西伯利亞聯邦大學讀本科了，中途因為疫情一度回國，直到2022年又重新回到該校攻讀研究生學位。重回俄羅斯的她發現，如今的俄羅斯物價跟2018年相比，變得越來越貴了。“在超市里，各種你所能看到的東西都在漲價，包括一些日常用品、洗衣液、洗發水等。”“以前，我們常喝的酸奶也就25盧布一瓶，但是如今卻要80盧布到一百零幾盧布。”

除了吃用，孫浩越發現交通出行也貴了很多：在2018年，搭乘公交車是單次22盧布，而在2022年卻漲到了32盧布，到了2023年又漲到了36盧布；另外，從某地打車到同一商場，在2018年要花費350盧布，而如今卻高達600盧布。

此外，對于身為學生的孫浩越來說，最難接受的，是學費也在“噌噌噌”往上漲。她在西伯利亞聯邦大學讀本科時，2019年學費是155258盧布一學年，不過在2021年漲到了161466盧布。而到了2022年，她的研究生學費是188000盧布一學年，比上一屆學生的學費多了一萬多。而下一屆學生，據說又比她多了一萬多盧布。

而為了應對俄羅斯的“處處漲價”，留學生也正在通過各種手段來維護自己的利益。

與艾斯同在莫斯科國立大學讀書的中國留學生黃瑯為了減少生活開支，舍近求遠，從中國購買過來。“如果我有需求，（俄羅斯）這邊又不好滿足，我通常走國際物流，從國內運輸過來，有的物流也非常簡便和快速。”黃瑯告訴《看世界》，“俄羅斯的重工業雖然很發達，但是輕工業卻很不行，如那些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還是我們國內的，比較物美價廉。”

在戰爭與制裁的大背景下，如果說食品以及那些鍋碗瓢盆等輕工業品的價格上漲，是俄羅斯難以逃脫的宿命，那么水電氣價格的上漲，從某種程度上則打臉了俄羅斯引以為傲的“底氣”。

難以想象，作為世界上數一數二的能源生產及出口大國，俄羅斯政府這幾年一直要提高本國居民的能源支出金額。俄羅斯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2年7月1日，俄羅斯國內液化氣費上漲4.8%，電力供應服務費上漲4.6%，熱水供應和供暖費上漲4.1%。

另外，據《莫斯科時報》披露，俄羅斯聯邦反壟斷局（FAS）向俄羅斯杜馬提交了一項批發分配天然氣的建議：從2024年7月1日，將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針對所有類別消費者（居民和企業）的批發天然氣價格提高8%，然后在2025年再上漲8%。

對此，孫浩越也向《看世界》透露，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當地，包含供暖費用在內的物業費用，從2015年的1000盧布，暴漲到了目前的5000盧布。

然而，俄羅斯人目前面臨的不單是能源持續漲價的問題，還有直接挨凍的風險。據俄羅斯媒體披露，近期，在零下幾十度的俄羅斯，至少有43個地區發生了停水、停電、停暖等公共危機事件，導致數十萬俄羅斯人挨凍挨餓—其中最嚴重的發生在莫斯科州的波多利斯克，2萬人在零下30度的氣溫當中挨凍，而即使過了兩周，該地依舊沒能完全恢復供暖。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盡管這些危機事件頻發，俄羅斯政府仍計劃大規模削減住房和公共基礎設施方面的支出。根據俄羅斯聯邦政府在2024-2026年的預算，住房和公共服務部門所能獲得的財政資金，將會減少一半以上。

對此，俄羅斯國家杜馬建筑、住房和公共服務委員會主席謝爾蓋·帕霍莫夫指出，到2022年中期，在俄羅斯國內，包括供暖、供水和污水處理系統在內的市政基礎設施受損率已經超過70%；與此同時，俄羅斯經濟學家伊戈爾·利普西茨更是警告稱，如果削減對市政基礎設施的財政預算，將會給俄羅斯帶來新的人為災難。

俄羅斯人目前面臨的不單是能源持續漲價的問題，還有直接挨凍的風險。

2024 年1月18日，俄羅斯多地遭暴雪侵襲，民眾冒雪出行面臨挑戰

如此重要的預算都遭到削減，可以想見，在戰爭的大背景下，俄羅斯財政已經捉襟見肘。因此也不難理解，作為頭號能源大國的俄羅斯，為何要一再提高國內居民的能源價格。

在俄羅斯，雖然處處聞漲價，年年見通脹，但是孫浩越依舊非常看好自己在俄羅斯的前景。“目前我在俄羅斯讀的是市場營銷專業，而這個專業最對口還是從事貿易工作。”孫浩越說，“如今，俄羅斯面臨著西方的嚴厲制裁，而中國作為友好國家，在俄羅斯市場上將會有更大的空間。”“在時代的風口，豬都能飛起來。而作為既會講俄語，又通曉貿易之道的中國人，我相信我一定能抓住機會。”

對于孫浩越的這一看法，黃瑯深表認同。在俄羅斯攻讀國際政治學的他認為：“對于俄羅斯來說，國際關系的壓力和內部的發展都需要一些打破僵局的變化，包括引入中國的電商以及在政策上進行更多的突破。”

“而俄羅斯這種求變的做法，將會帶來非常多的發展機遇。不過，這種發展機遇比較適合那些嗅覺敏銳的人來大展拳腳。”黃瑯補充說道。

但與孫浩越不同，黃瑯和艾斯都不計劃將來留在俄羅斯，而是打算學成歸國。對此，艾斯向《看世界》說明：“這里的冬天太漫長了，大半年都是陰冷陰冷的，令人郁悶，心情低沉，而我更喜歡我們國內的那種生機。”

（文中艾斯、黃瑯為化名）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