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為什么破爛

梁小民

經濟學家哈丁講過一個“公有地悲劇”的寓言，說的是公有的草地由于過度放牧，無人養護而寸草不生。這個寓言經美國經濟學家曼昆在《經濟學原理》中引用之后，已經廣為人知。

這個道理其實中國人早就知道了。明代的劉伯溫在《郁離子》中講過一個類似的寓言。有官員瓠里子從吳地回故鄉廣東，可以乘坐官船。他到岸邊后發現有一千多條船，但不知哪條是官船。送行的人說，只要看船篷是舊的，船櫓是斷的，布帆是破的，就是官船。他照此話去找，果然不錯。他感嘆地說：唉，現今的風氣如此之壞，官府公家的東西竟遭到如此破壞。

瓠里子沒有學過產權理論，他把官船破舊歸結為人心壞。公有財產的特點是沒有具體的所有者，即使由國家作為公有財產的所有者，也由于這種所有者的責任和權利并不一致，而無人關心。負責管理公共財產的官員在不斷地變化，誰把愛護公有財產當回事？公有財產只有人用，過度地用，而沒有人保護，精心地保護，說來也是人們的私心作怪。民船有所有者，壞了是自己的；官船是公有的，壞了不用你花錢修，誰去管？

有私心是人的本性，很難改變，要變的是公有財產的產權。如何實現產權明晰呢？我們還以劉伯溫的官船來說事。

一個最簡單的方法當然是把官船賣給私人。官船賣給私人，自然會像私船一樣好。當然，如果原來管船的官員受了私人的賄賂，把船以極低的價格賣給私人，公有財產又受損失了。所以，最好是拍賣，公開、透明地競爭，由出價最高者獲得。

還有一種賣的方法是賣給船老大及他的幾個高級助手。現代人把這種方法稱之為MBO（管理層收購）。原來由官家任命的船老大有航行與管理經營經驗，也許對船還有點感情，賣給他應該比賣給其他人有利。但船老大必須拿銀子來買，當然也要防止船老大與船務局的人勾結，這就要有監督。

如果官船是一條小船，千把兩銀子就可以拿下，賣的確是個簡單易行的辦法。但許多官船個兒太大，需要上萬兩甚至幾十萬兩銀子，沒人買得起，這時就要把這只船分為若干股，賣股份，每股不貴，比如10兩銀子。這時會有許多人買這條官船的股份。但股東太多，又都是小股東，以前的問題又會出現，誰都對這條船不負責。所以，一定要有控股的大股東。他們代表小股東決定船的使用，如果他們經營不好，小股東都把股份賣了，他們也不好過。大股東們建立一個董事會，決定雇誰當船老大，這樣官船也就和民船一樣好了。對于大船股份化是一種好方法，但如何雇用船老大及船員，對他有激勵-約束機制，如何建立一套科學的管理體系，都是要解決的問題。最重要的還是官船股份化以后就不姓官了，官家的船務局不能再管了。

還有個別船沒法股份化。船務局總要有幾條船，供必要時用。這些船還是官船，但要找一個代理人，代表官府來管理這些船。或者也可以成立一個官船委員會來管理所有官船，委員會可以向每條船派一位所有者代表。對這類官員要有激勵-約束機制，這就可以讓他像愛護自己的船一樣愛護官船。當然，官家保留的船還是越少越好，官家盡量少管船，管管造船的質量標準和行船的規矩就可以了。

公有地的悲劇也好，官船破爛也好，都不是什么難題。只要思想放開了，總能找到保護神。

層林染//摘自《寓言中的經濟學》，東方出版中心，本刊有刪節，李雅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