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文 李甫輝

春節回鄉拜年，好些年沒回故土，所見所聞使人感懷良多，家鄉的變化實在太大，有如春晚的那首《綠水青山》歌曲所唱：去年新居故人家，大道添車馬。

我興致盎然地尋訪，童年幾處村莊已完全不是記憶里的。周灣禾場，小時候的某個元宵節，我曾經在那里看過舞魚龍的，旁邊曾經的大堰，已然填為平地，建起排排樓房了。

那個元宵節有舞龍隊，我們孩子是早得到消息，并且熱切盼望的。那天上午，幾輛綠色帆布篷的三輪車嘟嘟開進村子，停留在周灣禾場。孩子們興奮地前來觀看，從車上下來身著黃紅衣服的男女，喧語說笑。不一會兒他們從車上搬下道具，有锃亮的鑼鼓、鐃鈸、金鱗閃閃的龍造型，另外還有幾條魚造型。

搬運東西的時候，舞龍隊員對圍觀的孩子說，今夜他們將在周灣借月光升燈火，表演魚龍舞，共慶元宵佳節。事干完，隊員們精神煥發地在禾場旁大樹下演練。那些樹，高高粗粗，樹冠如巨傘，在天光下黃綠斑斕，烘托出鄉村遠客到來的歡樂和喜慶。

夜幕降臨，一盤皎潔的月亮出現在東天。舞龍隊員用幾把陶壺裝滿煤油，蘸棉條點燃，升起處處燈火，開始舞起魚龍。村莊燈火輝煌，鐃鈸鑼鼓震天響，隊員們身著黃黃紅紅的服裝，手舉起巨大的龍和魚的造型，在偌大的禾場上舞擺起來。他們的身子是那么靈活矯健，配合是那么協調一致，技藝是那么高超嫻熟，以至快速劇烈舞動時，龍宛然活的一般，在鄉村夜晚騰躍，那幾條魚，也如活的，在深水游動。

大人小孩追跑觀看，興致勃勃。偶爾停歇的間隙，便有鞭炮噼啪炸響，有煙花刺刺燃起，光焰五彩，很是漂亮。那會兒，禾場邊鄉親菜園的籬笆墻正高挺，攀附其上的藤葉卷曲枯黃，在燈火的遠照里，依依稀稀顯露樸素清新，這些靜的物和禾場上動的人相互映襯，村莊沉浸在一派歡鬧美好里。

舞龍隊從周灣北頭為仁伯家，一直舞到周灣南頭的元發叔家。人們緊緊追隨，興奮觀看。舞魚龍結束時，月亮升到頭頂，夜已經很深了。元發叔屋旁的叢叢荊棘在月光下朦朦朧朧，蟲鳥的鳴聲不斷從野地發響出來，合奏成一支清新的鄉村夜曲，使人心曠神怡。看完魚龍舞的我，心里滿滿的是滿足和盡興。

兒時元夜看舞魚龍，一直深深珍藏在我的記憶里。長大后，偶然讀到辛棄疾詠誦元宵節的詞《青玉案·元夕》，讀到“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我深深愛上并且背下這首詞，因為我有類似的親身經歷。這首詞，使我想起故鄉往昔的歡樂元夜，生發出濃濃的鄉情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