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特色探究

梁臣臣 李芃

摘要：目的：風起云涌的民國時期是中國社會格局大變革的時期，當時大量西方紡織產品涌入中國市場，憑借過硬的質量和廣泛的宣傳迅速站穩腳跟，中國社會各界人士紛紛意識到商業美術在生產消費中的價值，開始探索中國現代平面設計的轉型之路。商標設計作為品牌和產品的“臉面”，憑借極強的識別性成為平面設計的重要組成部分。紡織行業作為民國的支柱性產業之一，市場競爭激烈，其商標注冊量之多，約占民國商標總量的1/3。民國時期紡織品風格鮮明并與時代同頻共振，研究紡織品商標設計特色意義重大。方法：文章從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概述、設計特色、設計手法，以及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對中國現代商標設計的影響出發，論述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的特色和價值。結果：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具有精致寫實的敘事性繪畫風格特色、以圖言志的抽象寓意性特色、中西結合的趨新善變特色、新潮前衛的現代幾何風格特色。技法有對比、變形、象征、合成。結論：分析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特色，能夠為全球化視野下中國新時期商標設計的發展提供借鑒。

關鍵詞：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設計特色

中圖分類號：J52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02-0-03

1 民國時代紡織品商標設計概述

民國時期是中國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時期，一戰后，新文化、新技術大量涌入中國，民國工商業隨之昌盛，紡織工業飛速發展。大量動力機器和新式織機的引進，快速縮小了我國與先進資本主義國家紡織工業的差距，為多元化紡織品商標的發展提供了沃土。另外，商標法律的實施和不斷完善也強化了企業和消費者的商標意識，尤其是1923年北洋政府頒布了中國歷史上第一部內容完整的商標法律，即《商標法》和《商標法施行細則》，并成立北洋政府農商部商標局。《商標法》規定，“商標須用特別顯著之文字、圖形、記號或其聯合式為之”，并“指定所施顏色”［1］。第一次以法律文本的形式明確規定了商標所包含的設計內容，在客觀上推動了紡織品商標的發展。

商標設計的核心是視覺識別性，其代表著品質、信譽以及不同商家間的區別。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經歷了從繁復細膩的寫實風格到現代簡約風格的轉變，從守舊傳統的民族題材到中西結合的風尚題材的變化，以及從早期的月份牌繪畫思維到近代商標設計思維的轉換。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蓬勃發展，雖然在抗戰時期偶有停滯，但具有民族和時代特色的佳作頻出。此外，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的發展歷程與民國商業美術發展同步，集中體現了民國平面設計的發展線索。

2 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特色

2.1 精致寫實的敘事性繪畫風格特色

受中國大眾傳統倫理本位審美心理和欣賞習慣的影響，民國時期的商標設計具有較強的圖畫敘事性和繪制寫實性，延續了晚清以來的傳統年畫、版畫等藝術形式培養起來的審美傾向，注重倫理道德的宣揚與教化。在紡織品商標中運用這種直觀性的敘事繪畫風格設計，能夠為消費者帶來真實熟悉的視覺感受，增強他們對產品的信賴感。具象敘事性繪畫風格商標設計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第一，運用經典神話戲文。這一類題材主要包括對經典的神話傳說、歷史典故、戲文的演繹，即通過描繪百姓熟悉的戲曲和歷史典故中的名場面，來吸引大眾的眼球。例如，“司馬光”“樊梨花”“一丈青”“芙蓉亭”“宏碧緣”等（見圖1）。“司馬光”牌用工筆白描的手法勾勒了司馬光拿起石頭砸缸救伙伴的瞬間，情節張力十足，具有極強的代入感，也表現了傳統價值觀中的“仁義”精神。而《宏碧緣》則是以唐代游俠駱宏勛與花碧蓮姻緣為主線的知名京劇曲目，“宏碧緣”棉織布匹商標展現了駱宏勛揚州打擂的場景，畫面中的人物風景描繪細膩，展現出精致寫實的敘事性繪畫風格。

第二，運用繁復裝飾紋樣。民國印刷品分為“大生活”和“小生活”，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是所有商標設計中唯一屬于“大生活”類型的，可見紡織商標設計制作之精良、裝飾紋樣之精美。例如，李式如注冊的“染織及圖”牌繡線商標，采用平視體構圖的方法，詳細呈現了染織的整個過程，畫面中風景、人物、紋樣、房舍俱全，繪制線條流利精細，敘事性強。

2.2 以圖言志的抽象寓意性特色

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采用諧音和圖形寓意象征的圖形語言組成商標設計作品，其將中西方的圖形符號融入設計，讓整幅商標作品具備以圖言志的抽象寓意性。抽象寓意性特色主要體現在對吉祥圖案和吉祥數字的運用方面，常見的吉祥圖案有鹿、麒麟、蝙蝠、仙鶴、魚、牡丹、梅花等。其中，“蝙蝠”同“福”，“鹿”同“祿”，仙鶴寓意長壽，牡丹寓意富貴，梅花象征高潔。例如，無錫慶豐紡織注冊的“鹿鶴同春”商標描繪了小鹿和仙鶴在明媚的春天相遇的場景，傳遞了福壽延年的美好期待；內外棉紗廠使用商標“四君子”牌棉紗，運用工筆重彩的方法繪制“四君子”——梅蘭竹菊，反映出對高尚品格的追求，展現出濃厚的文人審美趣味。

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中最常出現的數字分別為“二”“三”“五”“九”，數字“二”具有完滿和諧的寓意，因而商標命名常取“雙鹿”“雙馬”“雙龍”等。“三”是天地人三者的象征，華新公司的“三元圖”主圖就是三個寓意財源廣進的元寶形象。“五”源自“五行學說”，如振華紡織的“福利”商標為五只蝙蝠以中心旋轉排列。“九”是最大的陽數，被看作天的象征，達豐染織廠注冊使用的“九子得利”牌絲光線商標在圓環中呈現了八個姿態各異的活潑小童，并在圓形內部描繪了一個懷抱鯉魚的童子形象，“魚”的諧音為“余”，不僅和商標名稱呼應，還象征著年年有余和多子多福，展現出豐富的抽象寓意。

2.3 中西結合的趨新善變特色

中國的紡織品商標源自對“洋牌”的模仿，但隨著民族意識的覺醒、國貨運動的發展，紡織品商標開始展現出濃郁的中西結合的時代特色。其具體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第一，商標結構融合，尤其是盾形結構的運用，源自西方的紋章風格。米歇爾·巴斯圖羅在《紋章學：一種象征標志的文化》中指出，“紋章既是一種社會代碼，又是一種符號體系。它遵照習慣和規則，將一定數量的圖案和色彩，構成集中在盾形框線之內”［2］。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中的盾形結構輪廓大體不變，增加中式圖形或者漢字進行再設計，干凈簡潔，既具有民族特色，又具有現代特色。例如，“吉字”棉織商標中的異形盾結構包裹著傳統漢字“吉”，展現出中西結合的時代氣韻。

第二，東西方圖形符號雜糅，中西方圖形混用和拼接。西方的地球、飛機、翅膀、絲帶等元素和中國傳統圖形拼接，如“藍虎”商標將老虎元素與地球元素相結合，展現出趨新善變特色。又如“鴛鴦”商標將中國傳統民俗中的愛情鳥鴛鴦放在西方的愛心圖形內，寓意姻緣美滿。同時，其周圍環繞著洛可可風格的卷草紋和絲帶，浪漫柔美，展現出濃厚的女性趣味。

第三，中西方文字融合。文字是記錄文明和溝通思想的符號，漢字是形意文字的代表，具備表意清楚、內涵豐富的特點，但隨著時代的發展，尤其是新文化運動后，漢字拉丁化運動興起，中英文混用和漢字現代幾何化設計成為文字創新的重要特色。例如，浙江棉織模范工廠注冊使用的“模范”牌布匹商標，對“模范工廠”四個字進行了篆刻化處理，陰陽互文嵌入圓形中，外圓環內上半部分為楷書廠名，下半部分是英文廠名，中英文混排，展現出與國際接軌的設計特色。“大公”商標的名稱取自中山先生名言“天下為公”，其主體圖形在黑體字的基礎上進行了重構處理，文字“公”字作圓形適合紋樣設計，并被精巧地嵌入類似齒輪形象的“大”字圖形中，造型洗練別致、簡潔靈動，具有中西結合的特色。

2.4 新潮前衛的現代幾何風格特色

民國社會風氣開明，大眾對外來的各種文化思潮、藝術形式持包容態度，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受西方裝飾藝術運動、構成主義、現代主義運動等的影響。例如，光中染織廠使用的“光中”牌色布商標就受裝飾藝術運動的影響，背景和字體以幾何形色塊為主，極具現代氣息。經昌公司的“經昌圖”采用荷蘭風格派的設計手法，整個畫面類似蒙德里安畫作《紅黃藍》，紅黃藍幾何色塊對比鮮明，畫面版心采用紅色圓形進行幾何分割，字體作幾何塊狀處理，展現出新潮前衛的特色。

3 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手法

3.1 對比

商標設計作為紡織品的“門面”，第一時間吸引觀者的眼球十分必要。為提高吸引力，民國紡織商標設計運用對比強烈的黑白和民族色彩進行設計。例如，“星月”牌商標以民族圖形太極圖為基本框架，將白色睡著的人臉和黑色星月納入太極圖結構，這不僅體現了寢具產品的功能，也極具中國傳統哲學中“陰陽相生”的美學韻味。又如“金錢”牌棉布商標，一青衣黃褲小童手拿如意，一紅衣小童手拿發財樹，紅綠對比鮮明，極具趣味性。

3.2 變形

圖2 “三燕”牌商標

變形主要是對商標的字體和圖形進行抽象化和符號化概括處理的創新設計［3］，這是紡織品商標的常用技法之一。例如，在上海物華絲織品有限公司注冊使用的“天寶”商標設計中，設計師將篆體的“天寶”二字融入具有產品屬性特征的蠶桑外框中，筆畫共用，方圓有度，轉折自然，展現出民族特色。又如，天津華新紡織公司注冊使用的“三燕”商標（見圖2），

將三只燕子的翅膀和尾巴變形處理構成地球的形狀，象征產品行銷全球，設計極富巧思。

3.3 象征

象征是在商標設計中引用耐人尋味的事物來體現內涵，通過圖形化表現向消費者傳達與紡織產品有關的信息，其是紡織品商標設計中運用較多的手法之一。例如，“鴻翔”服裝商標，右邊的圓形邊框內運用皮尺剪刀和線團象征服裝制作，左邊的邊框采用地球元素，象征產品銷路廣闊。又如“鐘虎”商標，主圖形為鐘和一只威猛的老虎，鐘取自“警鐘長鳴”之意，老虎則象征中國必將重新振作，趕走外來侵略者，展現了企業的愛國情懷。

4 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對中國現代商標設計的影響

民國時期的紡織品商標逐漸本土化，是中西方思想文化交流、設計風格融合的典范，也是中國現代商標設計的起源，具有極強的設計生命力。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繪制精致寫實，重視敘事性和象征性，色彩艷麗、風格多元，極大地豐富了現代紡織品商標的設計內涵。同時，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與世界設計潮流接軌，巧妙地吸收中國傳統圖案的精華和國外藝術設計理念，既有民族韻味又有西方風格，增強了當時中國人的民族自信心。尤其在國貨運動時期，民族傳統元素和時事元素的廣泛應用，是中國商標設計承前啟后的重要環節。此外，商標設計作為時代生活的鏡子，反映了中國社會轉型的方方面面，為當代中國商標設計的發展提供了一定的參考［4］。

5 結語

商標作為思想文化交流的重要載體，已成為人們日常消費中必不可少的內容，成功的紡織品商標設計能夠彌合不同文化、民族和地域的人思想的鴻溝。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設計根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吸收了西方設計藝術思潮中的養分，積極融合創新，呈現出精致寫實的敘事性繪畫風格特色。其以圖言志的抽象寓意性特色、中西結合的趨新善變特色以及新潮前衛的現代幾何風格特色，影響了中國現代商標設計的發展進程，為其提供了靈感和借鑒。此外，民國時期紡織品商標多元化的設計風格和設計手法體現了商標設計者開放的學習態度，對當代中國設計師探索中國的商標設計道路有極大的作用。

參考文獻：

［1］ 杜娟.民國時期商標設計研究［D］.南昌：南昌大學，2007.

［2］ 米歇爾·巴斯圖魯.紋章學［M］.謝軍瑞，譯.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77.

［3］ 羅輯.民國紡織品商標設計藝術研究［D］.北京：北京印刷學院，2017.

［4］ 李茜，吳衛.晚清至民國商標設計的基本范式管窺：以《商標匯刊》為研究對象［J］.家具與室內裝飾，2022，29（11）：66-71.

作者簡介：梁臣臣（1998—），女，江蘇徐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設計教育與理論。

李芃（1963—），男，湖北武漢人，碩士，教授，研究方

向：視覺傳達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