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迎接特朗普2.0

沈聯濤：作者為香港大學亞洲全球研究院高級研究員、香港證監會前主席

2024年1月27日，特朗普在拉斯維加斯出席競選集會。圖/法新

近期在婆羅洲島沙巴叢林最深處的旅行，讓我得以遠離世界各地的日常危機新聞，保持頭腦的清醒。伴隨長臂猿于黑暗中的叫聲，天空在鳥鳴聲中破曉。身居此地，我們無需擔心人與人之間的殘酷，也不必擔心哪個“阿爾法男”（譯者注：通常指群體中成功和有權勢的男性）會成為下一個優勝者。

走出叢林意味著我無法忽視唐納德·特朗普的回歸，他贏得了艾奧瓦州和新罕布什爾州的初選，迫使此前領先的角逐者羅恩·德桑蒂斯退出競選。在得到共和黨提名參加11月的總統選舉的連任之路上，特朗普只剩下唯一一位能夠挑戰他的對手妮基·黑利。

另一方面，現任總統拜登在民意調查中陷入困境，中東升級的沖突是他無法贏得的一場較量（至少在短期內無法）。蓋洛普民意調查顯示，拜登在2024年初的支持率為39%，是尋求連任的現任總統中最低的。他的外交政策是一場災難，他使“全球南方”團結起來反對美國支持以色列在加沙對巴勒斯坦人的殺戮。沒有來自美國和歐洲的進一步援助，加之俄羅斯的大規模攻勢，烏克蘭的澤連斯基政權面臨慘敗或者羞辱性的協商和平。如果胡塞武裝和真主黨在中東擴大戰事，拜登將以戰敗者的形象示人，再加上他偶爾犯的老年失誤。

拜登上次戰勝特朗普依靠的是創紀錄的選民投票率，他希望這一幕可以在2024年重現。然而，共和黨人已經使墮胎權問題降溫，而許多民主黨年輕人對巴勒斯坦問題感到憤怒，抗議拜登對以色列的全力支持。

因此，除非法庭裁決阻止特朗普參選，我們應該為11月特朗普總統的回歸做好準備。

我們可以從特朗普2.0期待些什么？

美國國內，考慮到民主黨人和共和黨人在觀點上巨大的兩極分化，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將會積極推動右翼議程。特朗普的回歸表明西方正向右擺動，正如最近阿根廷、荷蘭、瑞典、芬蘭和新西蘭的選舉所顯示的那樣。

自由派最擔心的是特朗普將使當前體系中的制度和憲法制衡解體，削減捍衛這些權利的公務員數量。美國最高法院已經被共和黨提名的法官填滿，因此，如果職業的聯邦公務員因政治原因被撤職，那么美國政府的公正、公平和能力水準都將被損害，導致嚴重的國內和多邊后果。

如果特朗普像在第一個任期那樣削弱美國的全球領導地位，美國的對手絲毫不會感到難過。像歐洲這樣的盟友則會因為特朗普視其為附庸國而瑟瑟發抖（拜登后來證實過）。民主黨和軍工企業對特朗普與獨裁者打交道的傾向深感擔憂。

俄羅斯正在等待特朗普的回歸，希望能和他就解決歐洲的安全架構達成協議。最現實主義的結果是談判停火，雙方僅是保持現狀。頑固的烏克蘭民族主義者將感到被背叛，但鴿派的歐洲人、俄羅斯人和世界其他國家可以勉強接受一項談判和平協議，以便各方都可以著手重建。輸家將是被分裂的烏克蘭，傷亡人數將近50萬，基礎設施破敗不堪。

在中東，特朗普將再次嘗試利用他的個人魅力達成交易。鑒于他與猶太社區密切的商業和家庭關系，他將繼續支持以色列，但同時將尋求安撫埃及、土耳其、沙特阿拉伯，甚至伊朗，表明他希望實現微妙的和平，而非全面戰爭。那些不想看到戰爭無休無止的人將會為美國限制以色列的過度行為而感到高興。輸家仍是巴勒斯坦人，他們將繼續遭受歧視，如果他們遭遇的不算種族隔離和種族滅絕。

更有意思的是臺灣問題。如果特朗普與俄羅斯達成協議，他就可以安撫那些新保守派反對者，因為這樣美國就可以把重心放在中國身上，這是美國兩黨政治中唯一能夠達成一致的問題。

未來還有許多選項，但最現實且混亂的情況是特朗普也與中國達成協議，專注于爭取時間重建美國生產經濟和軍備供應鏈。因為缺乏彈藥供應烏克蘭和加沙沖突，供給已經變得非常不足。中國也希望有時間解決國內經濟問題，并從烏克蘭和加沙展示的新技術-無人機-導彈沖突中吸取經驗。

“全球南方”則可以預期特朗普將繼續他的揮霍，利用美聯儲和美元資助迫在眉睫的美國貿易和財政赤字。當然，如果特朗普像堅定的共和黨人理論上所希望的那樣，決定開始提高稅收和削減國債，那將是徹底的出人意料之舉。但特朗普很可能會利用他的政治資本推動嚴厲的移民舉措，修建邊境墻，降低利率以刺激房地產，后者是他財富的核心來源。

那么氣候變化呢？

特朗普并不相信氣候變暖在發生，所以在削減頁巖油產量和為“全球南方”的“凈零計劃”慷慨解囊方面，估計美國不會表現出什么領導力。

簡而言之，在政策方面可以預期經典的特朗普式波動，更個人化、交易導向的政策立場，這些政策立場宣揚的是右翼價值觀，但受益的是1%的人而非99%的人群。

相比美國的盟友，美國的敵人更不害怕特朗普。盟友將被降至附庸地位，俯首稱臣，不管它們愿不愿意。比起美國親密的盟友，那些疏遠的敵人倒沒什么可怕的。那就祝歐洲好運！

（翻譯：江瑋；編輯：袁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