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墨生

《歲朝清供圖》清·吳昌碩
自有清以來,文人愛畫《歲朝圖》。一年一歲,除舊迎新,寓迎春之美意于案上清供間。因此,凡歲朝題材,必不免于文人案上文玩雅器,尤不可免者必有寓意富貴之牡丹、象征清骨之梅花、代指神仙之水仙,而若花瓶之放案上寓意平安,以靈芝和松柏枝祈望健康長壽、荷花示清凈、佛示禮佛、石榴示多子、茶具示安閑、玉蘭示高貴、吉祥草示吉祥、蘭花示雅潔、美酒示長久……不一而足。所有在歲尾年頭能開或不能開的花卉,所有文人書房生活常見或偶見的文玩用具,所有生活中的日用品能入畫成為雅賞之物者,都可能被畫入《歲朝清供圖》這一主題創作中來。
其中心不外乎祈祝美好生活的開始,表達高貴、平安、閑適、健康、甜蜜、和諧、長久的愿望。于是,各種各樣的歲朝圖便呈現出來。就近代畫家而言,趙之謙、任伯年、胡公壽、虛谷,特別是吳昌碩這樣的文人畫大家,尤愛畫此題材,也尤長于畫此題材。之后的齊白石、陳半丁、王雪濤、潘天壽、朱屺瞻、諸樂三、唐云、來楚生等,也都是雅擅這一題材的高手。
清代嘉道年間,金石學興,吉金碑版殘石舊器一一出土,文人們大量庋藏、搜尋此類舊物,加之信古好古之風彌盛,書畫印家們紛紛創制全形拓,然后在上面點綴畫材,形成一種新的《歲朝圖》。這種歲朝圖,尤顯工藝與藝術合作之趣味,幾乎為清民之際所風行,別有一種古雅、古逸、古樸、古淡之美。
有時,文人們為了體現風雅,又會把金石文字、古璽印、古鐘鼎器形、古文玩之拓片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別開生面,古意盎然,把中國精神和華夏文化意蘊表現得淋漓盡致,成為世界藝林中獨有的表現題材與表現形式。從這一創制形式中,我們可以讀出大量的文字信息、文化信息、文物信息、歷史信息,益加彰顯了中國文化“尚古雅”的精神,體現了中國人對“年”的重視。
吳昌碩是詩、書、畫、印四絕的高手,文化修養較高,因此在《歲朝圖》創作上產量多、氣象大、內涵廣,是代表性人物。他常常以其沉雄的書法金石氣之筆墨畫出古厚秾艷的生活氣息,將案上清供這一書齋題材賦予平民色彩。

《福并歲朝來》齊白石
齊白石也是四絕型高手,相比于吳昌碩,更多生活觀察與生活情趣,因此使歲朝清供又多了些別趣。如他在《一片冰心》上題句曰:“山居絕少繁華事,酌酒看花便過年。”將一介布衣畫家的超脫心情泄露出來,耐人尋味。畫家對世事的淡定與不隨世俗的人格,令畫面頓生美感。潘天壽同樣是四絕型畫家,但他更重視煉意,在題材上也有創新,比如把蠟燭、鞭炮、燈籠畫入歲朝圖內,平添了一股平民的節日生活氣息。
總之,《歲朝圖》題材畫,將文人書齋文玩清供的“雅”與平民生活一致的吉祥富貴、平安祈望合而為一,體現出俗而雅、雅而俗的氣息與格調,因而歷來為世人所喜聞樂見。由于筆墨風格之差異,有的畫家表現此題材時是艷麗喜慶的,而有的畫家則是雅淡清逸的,因此有不同的美感蕩漾而出。不管是什么樣的表現,人們都可以從《歲朝圖》中欣賞到三冬過后三春將至、萬物即將欣欣向榮的美好。

《歲朝圖》唐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