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視域下的女性命運

21世紀以來，眾多文人投注心力于城市女性形象的塑造，對農村女性在都市化大潮中的生存狀態和心理變遷視而不見。在城市題材文學盛行之際，周瑄璞卻轉換創作焦點，傾筆《多灣》，聚焦鄉村視角下的人物命運發展。《多灣》，一本跨越七十載歲月的作品，由周瑄璞以女性作者的獨特視角完成，既是對家族歷史的記載，也是對農村女性多舛命運的史詩級描繪。它以鄉村為背景，深入探討了女性命運的復雜性和多樣性。

在《多灣》中，鄉村女性身處充滿傳統束縛和封建禮教的社會，不僅要面對繁重的農活和家務，還要承受來自家庭和社會的種種壓力。她們的命運往往被家庭和婚姻左右，無法自主選擇人生道路。在這種生存狀態下，鄉村女性必須展現出極強的適應性和韌性，以應對生活中的種種挑戰。

在這部小說中，女主角季瓷遭遇諸多磨難，先是守寡，再遭逢窮困，終其一生，未曾閑下。作為一個在封建牢籠中長大的女性，她學會了依循古訓來生存：“無論心中多么憂愁，面對公婆時都要面帶笑容，切忌表露不悅……”“女兒命苦，女兒命苦，注定為女流之輩即為不孚，每日里只得忍耐與堅持……”喪偶后的季瓷急迫地尋找新侶，嫁到了一個貧寒家庭。在動亂的歲月里，她毫無怨言，以堅韌不拔的毅力對抗生活的艱難困苦，悉心經營家庭，勤儉度日，將其后代一一栽培成材，送往都市發展。有評論家說，季瓷使自己的生命之光盡可能綻放，顯示了當時一個東方女性能夠達到的人性之美的極致。她的一生是無數鄉村女性命運的縮影，她們為了家庭、為了兒女，默默奉獻，承受了太多的苦難與壓力。

周瑄璞不僅關注鄉村女性的生存狀態，還深入挖掘了她們的情感世界。

小說中的胡愛蓮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可她被男教師欺騙，未婚先孕，為人所不齒。孩子被送走后，她嫁給了一個開封工人，本來以為可以過上安穩的生活，但家中突遭變故，小叔子進軍的腰在工地摔斷了，自己的男人卻是個窩囊廢，這令胡愛蓮十分瞧不起。她無怨無悔地照顧小叔子，這個昔日美貌的女子依舊美麗，她的內心也更加強大，她明白，只有自己才是靠得住的。可上天并不愿意放過這個苦命的女人，她先后失去了兩個孩子，胡愛蓮的內心徹底崩潰了，她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可生活還要繼續，在季瓷的勸說下，胡愛蓮不得不再次武裝自己的內心，使自己變得更加強大。胡愛蓮在苦難中鍛造了自己的內心世界，她變得更堅強，在自己心中筑起一道防線。

雖然鄉村女性在歷史上一直處于弱勢地位，但她們并沒有放棄對自由和尊嚴的追求。《多灣》一書塑造了這樣一群女性角色，她們為了堅持做真正的“女性”而不遺余力，以自己真實的行為挑戰了傳統道德的束縛，并對由男性主導的道德體系提出了質疑。

小說里的桃花是一個十足的“妖女”，她的淫蕩所具有的挑釁性亦是對傳統倫理的巨大沖擊，在傳統社會中，桃花無疑是一個異質性的存在。丈夫去世后，身為寡婦的她生存處境相當艱難，不僅要時刻提防村里男性的惡意，還要不斷躲避小叔子章有福的騷擾。在傳統的道德體系中，兄終弟及娶寡嫂是得到認可的做法。盡管如此，面對小叔子章有福的糾纏，桃花表現出極其堅決的拒絕態度。對于被古老道德規范接受的關系，桃花持否定立場，對于那些超越常規的情感聯系，她顯得熱切而主動。在小說中，桃花與章四海的愛情緣起于桃花的主動邀約。在那個鬧饑荒的年代，章四海私下對這位苦難中的女子施以援手，深受感動的桃花決心以身相許報答章四海。在桃花“更為迫切、更為急切”的心態下，兩人的情感糾葛得以開花結果。桃花的行為不僅是女性抑制已久的性欲的宣泄，更是女性身份在人性追求中的彰顯，凸顯了人性回歸的主題。在章四海這里，桃花不僅成了“女性”，更成了“人”。因此，面對眾人的斥責和蔑視，桃花堅定不悔地與章四海相守。她堅定地維護章四海，對那些批判他們關系的人投以鄙視的目光；惶恐不安的章四海在壓力下失去了斗志，停止了主動接近桃花的行為，但桃花仍舊不離不棄，給予他慰藉。桃花對追尋自身所愛的欲望毫不動搖，不屈服于旁人的議論，她唯一追尋的是自己內心深處向往的快樂，充分展現了女性在反抗傳統倫理時能爆發出的強大力量，挑戰并撕破了男性主義社會秩序強加給女性的道德框架。

周瑄璞關注農村婦女的日常、遭遇和人生軌跡，更側重于揭示她們的精神世界，細致描摹她們生活中的點滴，通過史書述說偉大河流的浩蕩。婦女所遭受的悲慘、卑微命運以及生活的殘酷真相令人心生痛楚，那些瘋狂與荒誕的年代引發了深深的感嘆，而逝去的光陰、喧嘩之后的靜默回聲及人生的終結給人以安慰和深思。

（作者單位：天津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