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新技術使建筑形式的表達突破了傳統限制,也導致拱等具有結構屬性的原件衰落。拱作為自建筑誕生以來的重要結構元素,歷史悠久,具有獨特的藝術價值與文化價值。文章旨在從符號學認識論角度對拱提出新的符號表達理論,揭示其在當代建筑中的新符號意義,拓展建筑形式的意義表達,進而生成新的建筑意義。方法:梳理符號學理論,結合當代建筑理論,闡釋符號在建筑中的重要性。基于皮爾斯的三種符號類型——圖像(icon)、象征(symbol)、索引(index),分析拱的符號表達方式。圖像與象征符號適用于受力結構缺席的場合,而索引符號適用于受力結構在場的場合,從而探討拱形式在不同符號類型下的表達及解讀邏輯。結果:在受力結構缺席時,拱的圖像與象征符號能在視覺與概念層面喚起對歷史、文化與地域的認知,并在新的表達框架下拓展原始意義,形成開放系統。在受力結構在場時,拱的索引符號強調部分與整體的辯證關聯,使其作為整體結構邏輯的索引,帶來視覺、感覺和概念的綜合表達,避免建筑形式簡單圖像化。結論:文章總結了拱在當代建筑中的新符號意義及符號演化過程,認為單一符號的使用可能導致美學表達的簡化,甚至引發美學鬧劇。因此,需全面認識和反思拱的符號表達。在受力結構缺席時,拱的圖像與象征符號可拓展建筑的歷史、文化與地域認知;在受力結構在場時,索引符號可帶來綜合性的結構邏輯表達,構建更豐富的建筑符號體系。這一符號表達理論有助于推動具有歷史審美與文化內涵的建筑原件在當代建造中的形式創新與表達發展。
關鍵詞:建筑形式;符號學;拱;形式表達;意義
中圖分類號:TU3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18-0-03
1 建筑符號學與拱
20世紀下半葉,符號學被引入建筑學,作為對建筑形式認知分析的手段,以期解決由國際式建筑全球擴張帶來的意義危機。其實質源自現代語言學中符號賦予的嶄新定義。索緒爾指出符號與載體的二元鏈接,即基于特定習俗的能指與所指,并且二者無法脫離整體系統而被理解[1]。由此,皮爾斯對符號給予認知論層面類化界定:與實體間有相似性的圖像符號、有社會約定俗成含義的象征符號、在視覺結果與生成過程間有因果關系的索引符號[2]。至此,現代語言學范疇內的符號定義被引入當代建筑學觀點,如艾克、羅伯彭特等將其作為批判現代主義建筑設計的途徑[3]。通過文丘里與詹克斯等人的著作與實踐,建筑符號學成為一種分析工具,為學科理論演進提供了新路徑[4]??梢姡枌W理論認知路徑可使建筑從其使用功能中得以形象化,乃至具象地獲得文化、社會、歷史等不同方面的現實意義。建筑符號學的應用焦點多在誕生之初便具有強結構性與美學文化屬性,且隨著技術的發展,前者漸漸缺席建筑原件。
拱原件經歷了自受力結構營建至空間營造,再至社會文化傳承的角色轉變,因此是建筑符號學研究的要點之一。但因承重結構技術的發展,當代拱原件陷入視覺特征懷舊運用的困境[5]。既有研究多停留在拱歷史演化與分類[6],縱然具有重要意義,卻忽視了其在當代實踐中具備的嶄新符號意義。在實踐層面,拱符號與空間、形式結合拓展了意義的多樣性,如金貝爾美術館利用拱的形象而非傳統結構屬性取得了空間形式的整合,多摩美術大學圖書館鋼筋混凝土再現了磚砌拱圈。
作為建筑中不斷演化的典型構件,拱已有的嶄新符號意義尚缺乏深入解讀和系統界定,約束了建筑語義的傳達與理解?;诂F實的不足,本文立足于符號學認知論和當代建筑理論方法論,對拱予以圖像、形象、索引的分類梳理,提出作為非受力結構的拱所具備的圖像符號與象征符號;然后,基于索引概念闡述作為受力結構的拱的當代應用及理論內涵;最后,通過回溯符號運用的潛在弊端,依據拱的全新意義及內含的符號演化,拓展當代建筑學的形式表達理論。
2 受力結構缺席下圖像符號與象征符號的表達
2.1 圖像符號的多重解讀
圖像符號的形成不依賴客體的實際存在,可以激發出一些既不存在又與符號本身相似的客體[7]109。在建筑層面,圖像符號是建立在符號和客體相似這一基礎上的閱讀模式,因此形態上與歷史建筑相似并不意味同當下生產生活方式相沖突,二者僅在視覺層面產生共鳴。符號語義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十分靈活,歷史形式在新建筑中的恰當操作可賦予建筑更深刻的復雜性,個人歷史和公共歷史之間將符號作為聯系點總是充滿意義。拱形式與語義間的解釋關系由于文化內涵中拱符號與特定地域建筑具有的相似性內在邏輯,從而產生概念的開放框架,具有固有特色的同時能容納未來新意義的出現。經典構建不必嚴格按照過去的比例尺度組織,符號的相似性便能引發直接聯想,創作者因此可以加入更多語義或個人化表達。綜上,符號的開放性引發出本體與其深層含義的雙重解讀:建筑形式不再以特定對象為最直接的參考,而形成意義的開放系統具備收納新意義的能力。
希望將建筑作為繪畫并表達物體美學與色彩質感的柯布西耶,于20世紀初提出Monol住宅,試圖對二者進行融合。水平連續的拱頂作為建筑外部特征,延續地中海民居形式,且呼應純粹主義繪畫美學:形態的流動對應繪畫中物體輪廓的交融,多樣的材料類比圖面多種色彩。兼顧概念與現實的雙重語境,形式的圖像符號傳達技術復制時代的時代精神。
2.2 象征符號的類型學操作
象征符號與對象不存在特征上的直接聯系,試圖傳達的語義在歷史發展中變化,且依賴主觀理解的意識參與。其揭示的是符號所指代的精神圖像,讀者之所以能夠形成精神圖像,正因其了解圖像作為象征符號在文化背景中的含義[7]109。類型化的形式操作手法呼應符號的歷史含義演進,維德勒稱其為第三類類型學:形式不模仿自然與適應技術生成,僅來源于建筑與城市[8]37,可見建筑的存在獨立于人的感官,達到自主性,在特定語境中同樣可讀。羅西的“類比”原理使建筑符號在與歷史原型的關聯中取得意義的延續與表現的相似[9]。時間進程下象征符號演進可視作原型運用中由具體形式抽象為普遍性一般結構,潛藏于可視實體之下的是對歷史認知關系的再現。此刻歷史作為碎片讓建筑獲得認同其他時刻的能力,形式自身不再是對歷史的引用,而是新建筑重組的一部分,由此引發形式與時間關系的嶄新解讀。包容性基于符號在歷史空間的前置性存在,新建筑隨歷史展開而出現,作為歷史的局部,可追溯且可發展。
拱結構屬性的剝離形成精神圖像,代表集體記憶與建筑元素間的依存關系,具體形式盡管不斷產生,卻追求可呈現歷史記憶、人文習俗、審美基因等集體記憶的本源表達多樣的具體形式。如意大利文化宮與特拉尼宮的立面框架組織能讓人聯想到古羅馬建筑或文藝復興府邸立面的拱券意向,拱原件完成不在場式的回歸。在摩德納公墓中,拱被簡化為純粹幾何的抽象再現:因未來的不可預見性,冗余的窗作為形象符號,也是一種經降解的回憶,允許未來意義的改變。
3 受力結構在場下索引符號的綜合化運用
“索引”是對符號自身和客體的存在性鏈接,且與客體多為因果關系,其存在無須依賴非物質意識感知[8]37。建筑形式的視覺圖像作為索引符號與實際建筑物有直接的因果關系,圖像并非由裝飾或掩蓋而呈現。受力結構屬性在場的拱元素并不僅作為建筑中的構件出現,而是加入物理空間層面除意識與視覺外的第三屬性:形式作為結構邏輯一致性的索引符號,將局部顯現結構與整體隱匿結構鏈接。形式作為符號加入建筑整體受力結構邏輯中,作為局部與整體關聯的索引,激發實體結構表現解讀。在局部結構可視的索引作用下,建筑成為符號綜合系統:首先作為視覺圖像符號;其次運用承載的特性表達文化語義,起象征符號作用;最后作為整體受力結構可讀部分的索引符號。視覺層面上拱要素的可視化能夠直接激發讀者對建筑意向的認知,結構的表現使建筑局部能夠反映整體形式邏輯的一致性,空間上拱的非正交形態更易感知。綜合符號性使建筑解讀更加多元復雜,事物之間的關系總是比事物本身更能產生新的意義。
筱原一男設計的“高壓線下的住宅”因法規須使建筑形體避開電線,所以用曲線將形體切為弧形,但與樓板、梁柱等既有正交空間存在矛盾。為延續整體邏輯,作為結構的傳力梁被設計為連續拱形,以回應外部形體切除這一原因,成為索引符號的同時,在身體、視覺與意識層面提供多種解讀。足見符號綜合運用不僅能延續概念,而且能結合物質,從多方面豐富建筑形態。
4 符號單一使用的弊端
建筑符號系統可以作為語義傳達的路徑,但對符號意義本身的狹義理解可能導致忽視以現實生活價值為基礎的意義理解。雖然羅西的類型學手法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符號的視覺單一化缺陷,但建筑要素形成符號圖譜并不斷重復反而使其脫離了意在表達的文脈。在不同符號的結合中,建筑會產生新的意義,然而將羅西的建筑與超現實主義繪畫進行關聯分析,可見其作品為揭示先驗世界,而在現實中滑入虛無,僅傳達符號本身的意義,而非現實生活的價值[10]。現實中沉默無聲的建筑在歷史中訴說著永恒的話語,以雄辯的姿態將符號納入有邊界的烏托邦。文丘里式的符號拼貼展現對立與矛盾,卻并未解決問題,城市單體建筑孤立地自說自話,未能傳達意義。建筑成為單一、技術化的人工語言,而不關心日常使用,表達的意義集中在符號圖像本身。
20世紀生產方式變革,正如本雅明指出,技術復制時代藝術品原真性因復制而消散精神屬性[11]。波德里亞在宏觀視角下對符號機制與人的關系作出了論證:標準化生產模糊了原件與副本的區別,導致符號指代的事物實際并不存在[12]。明顯,后現代主義建筑的符號引援皆為視覺圖形,由于缺少確定的指代物而無法讀出任何穩定的含義,因此具有脆弱性與偶發性,基于虛擬事物的交流實則遠離現實??v然為恢復被現代建筑抹去的意義,單一的符號運用表達的意義存在特定的局限性,建筑的意義也應在不同層面進行多元傳達,不僅需要符號圖像與象征在概念上表現,更需在現實層面以結構層面建立索引說明邏輯。超越視覺的符號面對具體使用場景與場所特征,維特根斯坦稱之為有不同規則的“語言游戲”,詞語符號的意義能否為人理解,并非“詞語本身”這一抽象符號的概念思辨,意義來自具體使用情景和實際運用[13]。解釋需要回到起點才具有效力,尋求符號的回溯性意義顯然無效。每次使用的場景獨特性應促使對其在不同“語言游戲”規則下意義嬗變的關注,集中于概念智力游戲,建筑則以反諷的樣式揭示、制造沖突,卻離現實愈發遙遠。
5 結語
本文通過符號學理論對當代建筑形式表達中的拱原件進行受力結構缺席與在場的分類梳理,并總結了圖像符號、形象符號、指示符號的運用特點與解讀方式。然后通過建筑理論與哲學理論的分析,指出建筑圖像符號單一化表達的弊病,以期通過符號圖示語言與建筑物實體綜合表達運用拓展當代建筑學形式表達理論,從而產生新的意義。
誠然,符號學在對后現代主義建筑理論與實踐的批判與反思下總帶有負面含義,但不失為一種發現新意義與形式分析的視角。拱這一建筑元件在當代結構選型多樣化的語境下總顯得不合時宜,但其自身文脈使創作者不應僅將其當作單一符號粗淺使用,如此這般,建筑便可能陷入外部視覺特征模仿的膚淺狀態,喪失本來攜帶的深層次屬性和新的呈現潛力。在形式物質層面呼應彼時生產性的功能需求,并基于承載的功能記錄真實的歷史畫面:當一個故事被重述時,符號可以改變,但傳達故事的有形符號仍然可以被稱為歷史,也正是因其改變,新意義有了生長的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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