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內加爾淘金熱：永遠無法滿足的欲望

何琪

來自西非的淘金客希望可以淘到一點黃金，徹底改變自己的生活。

在去利比亞的路上，巴卡里·賈梅在馬里短暫停留了一段時間。思前想后，他還是沒有登上前往意大利的船。他有個兄弟在意大利，但賈梅覺得，與其急著同兄弟團聚，不如先去淘金。

賈梅之前遇到一個塞內加爾人，兜里裝滿了鈔票，還有15克黃金。這個人來自塞內加爾東南部的凱杜古，在那里，延續多年的淘金傳統催生了一個個無序擴張的淘金村。

位于岡比亞河沿岸的凱杜古地區擠滿了來自西非的淘金客，其中大部分都是靠務農維持生計的農民。他們希望可以淘到一點黃金，徹底改變自己的生活。賈梅在一個名叫班達戈的村子里淘金。像這樣的村子里滿是隨意搭建、擁擠不堪的房屋，還設有售賣鎬頭、頭盔、自釀酒及日用品的市場。

班達戈淘金村

不過，黃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淘到的。賈梅來自岡比亞，從第一次下礦坑到現在已經過去了16年，他仍然在追尋財富的路上摸索。大部分淘金客需要花費數周甚至數月，才能有一點微不足道的收獲。然而，很少有人選擇離開。哪怕只是找到一點碎金，能維持幾周的生活，他們都會留下來。從來沒有人因為淘金而徹底擺脫貧困。

賈梅曾找到過85克黃金，他直接帶回家給了自己的母親。他是一個淘金坑的負責人，白天就坐在防水油布搭成的簡易棚子下面監督年輕工人工作。工人們下到15米深的礦坑，揮鎬挖掘，把挖下來的石塊裝入用米袋改制的袋子里，交由其他人操作大型滑輪運至地面。

這些石塊都堆在礦坑旁邊的石碓上。女人們負責將石塊破開，接下來用機器進一步粉碎，方便人們從中淘取黃金。

這里工作的人沒有工資。采礦點創始人、他的助手們，還有礦坑負責人會分得一部分石塊，剩余的分給工人們。這些工人會把石塊帶回家進行分割，尋找能夠賣掉的東西。

賈梅說，能否在這里生存下去，取決于一個團隊配合得夠不夠緊密，以及成員之間能否互相扶持、共享資源。他說：“只有找到值錢的東西才能活下去。如果你的領隊還不錯，那每個人都能過上好日子。就看領隊有沒有良心了。這里的生活很苦，沒有吃的，沒有水，也沒人能給我們點錢去買水，但如果大家互相幫助，還是能維持下去的。”

21世紀伊始，在政府的支持下，工業化的黃金開采公司開始進駐凱杜古地區，手工淘金也隨即得到快速發展。之前，手工淘金只是一種增加收入的途徑，但高企的金價吸引了大量在貧困線上掙扎的農民，特別是從國外來的農民，他們將生活的全部希望寄托在淘金上。

這里的淘金設備幾乎沒日沒夜地運轉，從早上一直到午夜，工人們每天換兩次班。他們很少離開班達戈，除非是在宗教節日的時候回家待幾周，或是雨太大了沒辦法淘金。

婦女和孩子們篩選小一些的石塊，希望從里面找到金子。

哈瓦·西塞說：“這里不存在什么團結，是一個自私的地方。”12年前，西塞和丈夫來到了這個村子。她說：“如果你有點錢，這里的生活還是可以的，但如果你沒錢，就會很難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些石頭中淘金，哪怕是只找到一點點來勉強維持生活。不過，家里的生活也不容易，所以我并不想回去。在家是賺不到錢的。如果我能在這賺到足夠的錢，我就回家去做點生意。”

班達戈存在的目的顯而易見，從鑿石塊的單調聲音和碎石機的轟鳴聲中就能看出來。操作碎石機的工人們坐在錫板搭成的車間里，那里永遠塵土飛揚，還堆放著有毒的化學品，比如分離黃金要用到的汞。

達喀爾安全研究所研究員波林·唐佩恩說，每年凱杜古地區淘金所需的汞多達3.9噸。汞會導致肌肉無力，以及聽力和視覺障礙，對工人健康造成巨大損害。

工人下礦坑

1.工作期間的茶歇

2.車間里永遠塵土飛揚，還堆放著有毒的化學品。

2018年，凱杜古地區共開采黃金4.2噸。唐佩恩說，盡管黃金給該地區帶來了巨大收益，但同時也造成了森林退化、土壤流失，影響了糧食安全。

“當地人為了淘金放棄了農業和漁業，這對糧食安全有一定威脅。另外，這還可能為人口和毒品販賣，以及暴力活動創造條件。”唐佩恩說。他認為淘金應該得到監管，并且政府投資應占主導地位。

賈梅覺得淘金還會持續發展，因為新來的人比放棄的人要多。很少有人對自己的收獲感到滿意。他說：“會有人說我淘到的夠多了嗎？不會。很久以前我就可以走了，但我還想要更多黃金。當我賺了1000時，我會想要2000。等我賺夠2000，又覺得自己需要4000。這是人的天性，大家都這樣。”

許多人在凱杜古地區安家，全家一起淘金。

賈梅補充道：“很多人其實已經淘到了不少黃金，但他們沒有規劃，沒有把金子帶回家或者為自己置辦個家。他們選擇買輛摩托車，買瓶酒，再找個女人帶回家，盡情揮霍。等到錢花完了，他們就賣掉摩托車，一切又從頭開始了。”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