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國華陶瓷藝術中的裝飾語言研究

摘要鄒國華是當代陶瓷藝術的先行者，他的陶瓷藝術具有鮮明、獨特的裝飾語言，成就斐然，本文在歷史溯源的基礎上探索鄒國華陶瓷藝術語言的形成因素、發展歷程、表現形式以及價值影響。科班學藝、創辦湖北美院民間藝術教研室、大型瓷板繪畫的創作以及后期思想的提升是鄒國華陶瓷藝術成就的主要形成因素，他不僅關注了陶瓷的過去和現在，還關注了陶瓷藝術的傳承與發展，本文通過分析他的陶瓷裝飾語言為當代陶瓷藝術的發展提供參考，旨在立足當下、啟迪未來。

關鍵詞鄒國華；陶瓷藝術；裝飾語言；成就

中國陶瓷的發展史也是人類文明的發展史，陶瓷憑借穩定、堅實的材質延續至今，是一種獨特而重要的文明載體，記載著我國古代社會有關生產、科技、藝術等諸多歷史文化信息。湖南陶瓷歷史悠久，遠在新石器時代先人就燒造了彩陶和白陶，東漢時期陶瓷興盛。“戊戌變法”后湖南開始注重發展民族工業，隨著立學堂、設公司，湖南瓷業迅猛發展，燒造出了前所未有的釉下五彩瓷器。傳統的陶瓷藝術注重裝飾性語言的表達，富有民族氣息的裝飾性語言成為傳統陶瓷藝術的重要特征。隨著改革開放，中西方藝術交融，傳統裝飾性語言被打破，發生了新的變化，陶瓷藝術先行者鄒國華立足傳統、融入時代，重新審視傳統，結合寫生等有機融入綜合性語言，探索出新的裝飾性語言體系，取得了重要、突出的成就，推動和促進了當代陶瓷藝術的發展。

1鄒國華藝術成就的形成因素

（1）藝術啟蒙 扎根民間

1934年正在讀小學的鄒國華在學習之余經常跑到家門前一個紙扎店里玩，紙扎是指運用剪、印、畫、塑、編、裱糊、捆扎等傳統手工藝塑造平面或立體的造型形象，主要用于宗教信仰祭祀、喪葬祭儀和節慶民俗等活動的紙質制品，扎紙屋的制作開啟了鄒國華的藝術之路，扎紙屋首先要用竹竿來構建框架，這需要民間扎紙藝人具有較強的形象思維能力，紙屋大的框架搭建好后再進一步細化門窗、室內家具、日常用品等，然后就是糊紙，紙外墻通常裝飾山水、花草魚蟲、人物等畫面，還需添上對聯等。鄒國華通過請教民間扎紙藝人開始初步學習繪畫，有時一待就是半天，民間匠人一絲不茍、認真細致的態度深深地影響了他，有時他還會把在店里撿到的紙張邊角廢料拿回家，把在那看到的、學到的東西畫出來、寫下來，自己慢慢模仿，沒紙的時候就拿起樹枝、木桿在地上畫和寫，這是他學藝術的原始積累。雖然自身擁有學畫的積極性，但是苦于沒有老師教，加上當時時局動蕩，外出求學成為鄒國華學藝的必由之路。

（2）科班學藝 博采眾長

鄒國華于1941年入讀湖南省醴陵市私立淥江初級職業學校陶瓷班，其間因為日寇侵略醴陵而停學，但是他始終沒有放棄對學業的追求。1946年，鄒國華轉入景德鎮省立陶業專科學校（現景德鎮陶瓷大學）瓷藝班學習（見圖1），在名家張志湯、潘庸秉等老師的指導下學釉上粉彩。1952年由于院系調整，鄒國華隨著景德鎮省立陶業專科學校并入江西南昌大學藝術科繼續學習，后考入武漢華中師范學院美術系，1956年大學畢業后留校任教，擔任國畫系講師。學校幾經合并調整后，鄒國華調至湖北藝術學院（現湖北美術學院）擔任湖北民間工藝美術研究室副主任，1963年調到湖南省陶瓷研究所工作。鄒國華經過學校專業體系學科訓練，在景德鎮積累了陶瓷專業知識，認真研究古代名畫家作品，深受潘庸秉老師的影響，學習其創作陶瓷美術作品的各種技藝。在華中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深耕國畫基礎創作，他繼承了文人畫的形式，同時將陶瓷工藝與繪畫藝術融合，鄒國華的陶瓷裝飾語言在此時期已初步形成。

（3）注重寫生 綜合實踐

鄒國華在湖南省陶瓷研究所工作期間進行了大量實踐創作，鉆研陶瓷畫面裝飾，與林家湖、鄧文科等一起探討陶瓷造型、工藝、裝飾等方面的問題，為他在陶瓷裝飾性語言方面的探索打下了扎實基礎。鄒國華陶瓷藝術裝飾性語言的形成因素主要有兩方面：一是大量寫生，這一階段他走遍中國，積累了大量創作素材，速寫本上留下了大量風景寫生稿和隨筆詩句；二是受建國瓷制作的影響，當時設計師嚴謹細致的態度、制作者精益求精的要求深入鄒國華內心，一批批學院派的學者、教授來到湖南省陶瓷研究所學習、交流，帶來了最新的現代美術方法，其中鄧白先生多次來醴陵，強調中國陶瓷的歷史傳承性和民族審美特征，鄒國華受鄧白先生啟迪，在傳統工藝與現代思潮的碰撞中開始在釉彩以及圖案裝飾方面進行探索。

（4）大型藝術形式的創作

新中國成立初期，鄒國華創作的作品已經脫離了文人畫階段，主要以描繪新中國的變化和現實主義題材為主。1958年建成的武鋼基地是當時我國較大的鋼鐵基地，為紀念武鋼一號高爐出鐵，我國煉鐵工業進入世界先進行列，鄒國華、王貴洲、王霞宙、張振鐸老師聯合創作中國畫作品《武鋼全景》（見圖2），鄒國華既是參與者也是帶頭人，該畫作現珍藏在湖北美術學院美術館。1978年，自國家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以來，在湖南醴陵瓷業公司和湖南省陶瓷研究所的支持下，一批醴陵美術界的精英來到永勝瓷廠進行大瓷板的試制，其中鄒國華負責創作延安主體瓷板等，大型瓷板的創作為鄒國華在瓷畫裝飾性語言中融入西方浪漫主義色彩打下了基礎，特別是畫面構圖色彩的處理和設計表現，在他創作的瓷板畫作品《橘子洲頭》中（見圖3），對角線構圖具有很強的流動性，整體突出了橘子洲頭的景象，色彩對比強烈而富有張力，筆觸奔放中見細膩，洲頭的沙灘上只見拿著紅旗的隊伍在演練，水上船只毫不停歇，整體畫面洋溢著一派熱鬧的景象，體現出毛澤東“漫江碧透，百舸爭流”的詩境，浪漫主義色彩濃郁，情感充沛，具有鮮明的裝飾性藝術效果，陶瓷繪畫作品的創作對鄒國華陶瓷藝術裝飾語言風格的成熟產生了巨大影響。

（5）創作思想的提升

1988年，湖南省陶瓷研究所成立了湖南省陶瓷陳列館，鄒國華任陳列館首任館長，其對館內陳列的每件作品都如數家珍，他認真研讀了每一件作品，繪制其器型和紋飾，進行了大量速寫訓練。隨著改革開放，國內外來賓頻頻來訪，在交流碰撞中鄒國華在陶瓷創作思維上有了很大的提升，為了進一步深耕陶瓷文化，他走訪祖國各地進行古陶瓷考察和收集，在積累中進行進一步實驗和創作，融合當代審美表現語言，體現其對陶瓷釉彩試驗和圖案裝飾的思考，形成了意涵豐富而又獨具裝飾韻味的個性化語言符號，這時期鄒國華的技藝爐火純青，創作了許多既具形式美感又具思想高度的優秀作品，如以敦煌文化為主題創作的作品《立粉描金飛天拍鼓人物》既具有強烈的裝飾美感，又充滿了對傳統敦煌文化的贊頌。

2鄒國華陶瓷藝術中裝飾性語言表現形式

（1）傳統紋樣的現代表達

鄒國華認為陶瓷藝術的裝飾語言研究不僅僅是器物本身，還要深入了解當時陶瓷文化以及所反映的社會、政治、歷史、經濟等方面的體系內容，于是他到各古窯址進行調研、收集陶片，對彩陶的裝飾情有獨鐘。彩陶上的紋樣承載了歷史，線條古樸而凝重，他開始思考如何創新并進行實踐創作。作品《黑釉陶罐》（見圖4）展現了他對傳統紋樣的現代表達，整個器型復古而富有新意，特別注重線的表達，粗線、細線、曲線、直線別有一番韻味，口沿部繼承了傳統回紋樣式，器物腹部的紋飾似花非花，生活氣息濃郁但又不失雅麗，將形式美的規律發揮得淋漓盡致，充滿了生活意趣。作品《馬王堆圖案蒜頭瓶》（見圖5）的器物造型以蒜頭仿生設計，裝飾紋樣取自馬王堆，融合了現代裝飾，無論是紋飾形狀還是色彩都是精心設計，其中的鳳鳥姿態靈動，紅、藍對比中與背景拉開了差距，在動與靜的裂隙之間內含鄒國華對于天堂、人世、冥界的無盡幻想，邊角的處理具有現代性，黑與白的結合增強了主體的層次和厚重感，與主紋飾和諧益彰，亦如講述了一段古風故事。

（2）釉彩綜合的形式體現

鄒國華在釉彩裝飾上進行了大膽嘗試，利用色釉的工藝特點充分體現敦煌飛天人物的輕盈飄逸。“傳神寫照”是以畫人物畫著稱的東晉大畫家顧愷之在他的畫論中所提出的，他認為評判一幅人物畫的第一標準是“傳神”。鄒國華的人物畫將重心放到了表達心靈之上，作品《飛天》（見圖6）整體性地考慮畫面的細節需求，嘗試瀝線工藝，在輪廓內填充色釉，使人物有了浮雕效果，臉部與手部等人物細節處細膩耐看，表情俊美、恬靜，身上的綢衣和飄帶隨風飛舞，背景采用了潑釉技藝，呈現出“隨意賦彩”的效果，主觀色彩濃郁而又自然天成，前實后虛中營造出虛無縹緲而神秘的境界。作品《東方麗人》（見圖7）的畫面極富視覺沖擊力，飛天拍鼓人物動感十足，作品器型上收下放，口沿與底足線條上下呼應，構圖簡潔大氣，突出人物主題，釉彩填色采用立粉描金工藝，金色的勾邊凸顯出敦煌人物的華麗典雅，臉部刻畫細膩，表情怡然自得，器足采用鐵紅釉裝飾，沉穩、莊重，色彩冷中帶暖，體現出濃郁的民族風韻和現代裝飾意趣。

（3）山水筆韻的意境表現

鄒國華的山水陶瓷藝術既注重中國傳統繪畫的構圖形式，同時又在山水布局與裝飾渲染上下了苦功夫，陶瓷山水作品《江山多嬌》（見圖8）中山水畫面充滿空氣的流動感，留白恰到好處，構圖有自然天成的設計感，筆觸間充滿文人畫的情懷，情感變化豐富，符合民族審美，邊角的裝飾莊重、典雅，口沿處烏金釉凝重而沉穩，在彩釉上進行了描金工藝的創新，打破了沉寂，與主畫面交相呼應、層次分明。鄒國華特別注重體悟山水的自然形態，同時追求內在的精神氣質。作品《江天霄雪圖》（見圖9）近處靜謐的河流明凈悠揚，帆船飛舸，中景山的造型講究，采用簡約與抽象的表現手法，山石繪制時中鋒為側鋒，采用折帶皴的畫法，線條蒼勁有力而又不失柔美，磅礴大氣，構圖布局緊湊中富于變化，遠景的處理富有平面裝飾的意味，口沿與底部裝飾采用色釉加持，創作中融入現代審美的意趣，講求“胸中逸氣”，筆墨間表現出了一種凈化的審美趣味和人生哲理。

3鄒國華陶瓷藝術裝飾語言的成就及影響

（1）踐行了立足傳統、緊跟時代的陶瓷先行者

鄒國華深耕傳統陶瓷文化，在學院期間知識的積累和系統化的訓練為后期創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在工作期間他鉆研陶瓷工藝，立足傳統，將中國傳統文化詩、書、畫、印與陶瓷工藝相結合，豐富了作品的內容，彰顯了個人的文化素養。在陶瓷創新設計方面他進行了不懈地努力和探索，通過千百次的實驗較好地掌握了彩繪技藝和多種表現技法，無論是傳統紋樣的現代化表達還是色釉綜合的大膽探索，抑或山水筆韻的意境表現都以時代為背景，緊密關注社會現實和時代變遷，創作出一系列技法嫻熟、格調高雅、內涵豐富的作品，將科學與藝術結合得淋漓盡致，采用獨特的裝飾性語言逐步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2）構建了貼近人民生活的民族審美氣派

鄒國華對民族文化有著深刻的理解，將藝術創作深深扎根于人民群眾之中，非常注重民族元素的融入與創新，他深入研究民族文化，從中汲取靈感，將傳統紋樣、民族故事等元素巧妙地運用到陶瓷創作中，同時他并不拘泥于傳統形式，創作從有法到無法，根據作品的主題和表達需求進行創新。鄒國華陶瓷藝術中的裝飾性語言在一定程度上融合了西方現代構成理念及浪漫主義思想，其根本目的是烘托與渲染具有民族氣派的審美境界，這體現在構圖布局、色彩運用、色釉裝飾等方面，使民族元素在作品中煥發出新的生機和活力，這種審美氣派的構建不僅是對傳統民族文化精髓的繼承與發揚，也是對新時代社會生活敏銳觀察與深刻洞察的結果。

（3）推動了藝術教育與中國陶瓷文化的傳承

鄒國華畢業后留校任教，為了發揚民間工藝美術傳統，學院成立湖北民間工藝美術研究室，鄒國華任副主任，這時期他將自己豐富的藝術經驗和創作技巧傳授給下一代，培養了許多優秀的陶瓷藝術人才。1963年鄒國華調入湖南省陶瓷研究所負責美術設計工作，他不斷精進技藝，積累創作經驗，設計的瓷器餐具作品《白鴿橄欖枝》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選為駐外使館用瓷，還編輯出版了《國外日用陶瓷器型參考資料》供陶瓷學習者參考，為陶瓷藝術教育提供了寶貴的資料支持，他積極參與陶瓷藝術的國際交流與合作，通過舉辦展覽、撰寫論文等方式廣泛宣傳陶瓷文化的獨特魅力和藝術價值，他在實踐創作中總結和歸納了具有東方審美圖式的裝飾性語言，強調意境的營造和情感的表達，通過將線條、色彩、色釉等元素組合將釉下五彩的特點發揮到極致，使作品具有獨創性的裝飾美感，成為當代陶瓷藝術界的典范。

4結語

多元時代的藝術進程對陶藝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任何藝術門類都離不開其他學科的交融，它是科學與藝術的結合。裝飾性語言作為我國陶瓷藝術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著悠久的歷史淵源，鄒國華陶瓷裝飾藝術扎根民間、立足傳統、緊跟時代，大膽創新實踐，體現出濃厚的民族審美精神與氣派，無疑對當代陶瓷藝術裝飾性語言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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