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馬俑原大復制歷史回顧

摘 要：秦兵馬俑發現50年來，圍繞秦兵馬俑文化，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在考古發掘、文物修復、藏品管理、學術研究、陳列展覽、社會教育等工作上成績斐然，通過發表發掘報告和研究論文、對外展覽、文創產品開發等渠道，在社會上產生了巨大的積極影響，對發揚我國傳統文化做出了應有的貢獻。隨著建立“文化強國”、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目標的確定，對文博場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文章回顧了秦兵馬俑原大復制的歷史，對秦兵馬俑復制工作進行展望。

關鍵詞：秦兵馬俑；雕塑藝術；古代工藝；原大復制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24.010

1 秦兵馬俑在雕塑史上的意義

秦兵馬俑即秦始皇兵馬俑，亦簡稱秦俑（下文稱秦俑）。秦俑的發現，在中國雕塑史上揭開了新的一頁，它對世界雕塑史的研究有著不可低估的影響（圖1）。秦俑是一處古代大型雕塑群，它在文化史上的價值突出表現在“雕塑”這一特殊形式上。因此，不少考古學家都重視并用很多篇幅來探討秦俑雕塑藝術的價值和意義。秦俑作為一定時代的產物，包含了豐富的內容，沒有廣博的知識和文化修養，很難對之做出高水平的評價。古代雕塑是古代文明凝聚而成的藝術結晶，它傳遞著歷史的信息。秦俑是秦人的全息形象，它厚重、博大、精深。其高度寫實的古典手法、與真人等高的巨大體量、陳列有序的兵馬軍陣，都蘊涵著秦人生命的“密碼”和秦人命運的“謎底”。它的出現如同一首古代史輝煌的交響樂章與現代震撼人心的旋律突然相遇，引發了激情和震蕩。考古學家透過時空的迷霧，從這“凝固的詩”中隱含的脈息，解調出明晰而威武雄壯的歷史活劇。雕塑家透過泥土的幻象，從“無聲的歌”中潛藏的節律、音色，演繹出多維的時空圖景。

大型秦俑的出土，為我國古代美術雕塑藝術史增添了輝煌的一章，秦代獨特的制陶工藝令人驚嘆！通過實踐去破解秦俑塑型、焙燒、彩繪等制陶工藝的獨特步驟和技法，有益于系統認識原大秦俑整套的制陶工藝，更能體會到其魅力。

秦俑藝術給人最突出的感受是它采取了高度寫實的風格，力求逼真地表現對象形體，并通過動作來表現人物的個性。例如，將軍俑手持寶劍凝視遠方，顯得剛毅沉著；射手俑握弓搭箭，有跪有立，目光炯炯有神，顯得機警靈活；馭手俑手握韁繩，精神抖擻。秦始皇兵馬俑向全世界展示了中國古代雕塑藝術的輝煌成就，再現了秦始皇南征北戰、統一中國的歷史場面①。

歷史的深沉厚重向世人宣示了秦俑作者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級雕塑大師，秦俑堪稱典范作品，是全人類的文化遺產和精神財富。它應該在世界性的文化殿堂上一展風采，應該在高等學府的課堂上被奉為經典，它能使人們的審美意識得到提升和凈化。

2 秦兵馬俑原大復仿制的歷史

我國一些收藏古代藝術珍品的大博物館，都把復制看作是研究的重要手段。故宮博物院集中了許多高水平的專家，借助他們精妙絕倫的技藝，復制了許多精致卻脆弱的文物。

作為秦俑發掘、陳列、科研單位的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在復制、仿制和創新這三個方向上都進行過多年的研究試驗和實踐。把“復仿制”當作一項嚴謹的創造性勞動，認真追溯、考察和掌握秦俑原作工藝，進行再創作的活動，早在建館之初便受到院內高度的重視（圖2）。

在早期，曾有馬崇德、侯榮等幾位受過專業訓練的雕塑家對此做出了卓有成效的工作，至今在秦始皇帝陵博物院仍能看到他們當年辛勤勞作的成績，他們在認真鉆研原作的基礎上仿塑了各種尺寸的秦俑，深得原作精妙。為后來的研究工作提供了良好的開端，功不可沒。可惜后來這一極有成效的工作不時中斷。1989年，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的孫煒在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領導的組織支持下，按照實踐考古思路使用秦俑傳統制作工藝，開始了“整體塑造、整體燒制”全仿真原大秦俑復制的實驗工作。經過幾年的反復研究和試驗，克服了重重困難，最終按照秦俑原作工藝整體塑型、整體焙燒成功。這一成果后來有專文作了較為詳盡的闡述和論述②。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從一開始就設置少量的專職雕塑人員，他們陸續進行各種秦俑的復制實驗，做了不少基礎工作。仿真原大整體復制是向高品位復仿制方向發展，這里所說的高品位，是指藝術品位和工藝品位兩個方面，在這兩個方面都要盡可能達到秦俑原作的水平。只有這樣，復制品才能在對外文化交流中顯示出其所代表的原作的文物價值和藝術價值。這一初步的成功嘗試應該繼續進行下去，而且應該制作高品位復制品，進入高層次的收藏品、工藝品市場（圖3、圖4）。據筆者了解，在秦俑發現之初，美術院校雕塑專業師生們也給予了極大的關注，但對于秦俑的復仿制卻很少有人涉足。

據有關資料記載，在秦俑發現的五年后，西安美術學院雕塑系老教授徐人伯先生，在1979年陜西省召開的“旅游紀念品生產座談會”上，主動“請戰”，接下了試制“原大秦俑”的任務。這位飽經風霜的老雕塑家，經過對秦俑原作深入觀察后，在極其簡陋的條件下，首創原大秦俑復制，試制成第一尊仿原大秦俑。按照徐人伯先生自己的說法，他采用的制作方法很為獨特。

根據有關考古研究，我們知道秦俑原作采用的是頭部與軀體分開塑造的塑造工藝，頭部是塑成后制模翻制成基型，再于其上進行局部細節加工刻畫。軀體部分則采用泥條盤塑法，在塑制成型的軀體上進行細部加工或拼加甲片等小塑件。完工后自然陰干，再入窯焙燒；燒成后，將頭部與軀體部兩相套接，拼裝成完整的俑像。而按照徐人伯先生的介紹，他所采用的工藝是按照當前學院中“死用”的方法，先用普通塑像膠泥塑成實心的完整俑像體，然后在其上分段用石膏翻制成外模；再于石膏外模中敷上加了“麻紙”筋或“棉絮”的黏土泥，成型為空心的泥坯像胎；燒成后拼接。

這里我們姑且不去比較徐人伯先生這種燒制工藝與秦俑原作燒制工藝有何異同，也不去評價其仿作在塑造秦俑的形象上與原作的藝術水平有無差距，僅就他彌足珍貴的首創精神來看，實在令人欽佩。他經過艱巨努力取得了初步成功，在當時獲得了各級領導的贊許，但卻沒有得到進一步試制的經費支持。作為一位頗具遠見卓識的專業雕塑家，他這種重視原大秦俑復制的作為是值得稱道的。筆者認為他之所以能如此重視秦俑復制，和他親自深入現場研究秦俑、深為秦俑藝術的精美所折服是分不開的。

另一位西安美術學院雕塑系資深教授陳天先生，一直也非常重視古代雕塑的仿制研究和實踐，曾試制過不少大型的唐三彩。他在西郊魚化寨一座磚瓦窯中也燒制成了仿塑原大秦俑。由于工藝上的限制，采取了分段焙燒，出窯后再進行粘接的方法。

上述兩例仿制的原大秦俑，由于出土秦俑彩繪層大多損毀無法考察，故均未在燒成的陶胎上施以彩繪。但作為首批敢于嘗試秦俑復制的專業雕塑家，實在難能可貴，也為后來試制進行了極為有益的探索。

徐人伯先生后來還應杭鳴時先生之邀，為深圳的“錦繡中華”微縮景觀園區制作了以秦始皇帝陵博物院一號坑為藍本的仿“秦俑兵陣”的微縮景觀。他還以雕塑家獨特的眼光研究過秦俑，并出版《秦俑藝術研究》一書③。該書提出了不少值得注意、頗具特色的見解。后隨著徐人伯、陳天兩位先生的相繼辭世，使他們的研究未能繼續下去，實屬憾事。

目前，考古文博單位配備的專業雕塑人員很少，無力把復仿制古代雕塑作為自己的主攻方向。從大學出來的專業雕塑人員，他們大多重視創作，鮮少涉足復仿制，再加上復仿制品造型設計制作者的知識產權不但得不到保護，甚至可能還會產生消極影響。

我們應該認識到，古代雕塑家在當時的條件下，在處理塑型、燒陶過程中一系列難度很大的工藝與技術課題時，要達到我們現在看到的水平，絕非輕而易舉。整體結構的嚴謹處理，局部細節的生動表現，塑泥成型的特殊工藝，入窯焙燒的火候把握，解決一個個難題，攻克一道道難關，無不閃耀著古代匠師的智慧與才思。像秦俑雕塑群這樣龐大的空前工程，要解決的難題何止成百上千。我們可以猜想，當時制作秦俑時，天下精英云集，能工巧匠齊會，為切磋技藝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機緣和際遇。制作現場集創作、傳藝、科研、施工、驗收、評審于一體；出作品、出人才、出技術、出成果，猶如一所“雕塑藝術研究院”，把雕塑藝術水平推向一個劃時代的高度。和歷來的大型紀念性雕塑工程一樣，秦俑創作也有既定題材的局限，雕塑家常常在限定的要求下創作，作者們自主發揮的余地并不大，秦代雕塑家卻在那樣的苛刻條件下創造了人間奇跡。雖然這是一種古老的技藝，但是并不等于我們今天可以輕而易舉地掌握它和得心應手地運用它。由于時過境遷，這種古老的大型制陶技術反而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需要循著古人的足跡去精心尋覓、執著求索，才可能破譯其技術之謎。雕塑家要放下手中已經嫻熟的現代工藝，轉而探索久已失傳的古老工藝，需要一個轉換造型手法思路定勢的過程。

秦俑等雕塑的復制技術與壁畫等繪畫的復制技術大不相同。壁畫是在二維的平面上進行三度空間的模擬造型，而雕塑是在三維的立體上直接進行三度空間的造型。所以壁畫的復制過程是一次性的，而雕塑的復制是多次進行的間接過程。總的來講，雕塑造型的難度最大，需要較高的專業技術；雕塑的制模技術難度次之，只需一般的專業技術；翻制的難度相對最小，一般人稍加培訓均可勝任。與繪畫的復制技術比較，技術難度、難點均不同。所以，秦俑的復制質量要上去，全在造型，而造型水平提高的途徑，全在知識產權保護措施是否得力，以及能否吸引專業雕塑家參與進來。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陜西省文物保護管理條例》的相關規定，結合陜西省實際情況，1999年12月17日，陜西省政府第26次常務會議通過了《陜西省文物復制品生產和銷售管理辦法》（下稱《辦法》）。《辦法》第十一條規定，文物復制品的生產質量，由陜西省質量技術監督行政管理部門監督。幾十年來，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周邊的大小私人復制廠林立。雖然帶動了周邊農村經濟發展，但因整體復制水平低劣，造成了秦俑復制水平的倒退。在生產和銷售過程中向外界傳遞了不正確的秦俑制作相關事實。筆者通過走訪發現，私人復制廠在制作秦俑時，為保證復制秦俑可以自主站立，盛行將鋼管插入陶俑腿部，將戰袍安裝合適后灌入混凝土，待混凝土凝固后再進行后續制作。這種只注重個人經濟效益而不顧社會影響的做法，嚴重阻礙了整個秦俑復制的健康發展（圖5）。

3 原大復制后的彩繪實驗

按秦俑原作來說，原大復制后還應有最后一道工序，那就是彩繪。但出土的秦俑大多彩繪層脫落殆盡，且大多數秦俑陳列品幾乎形同沒有彩繪層的陶俑，燒成的素胎陶俑與其幾無差距，與仿古式復制相去不遠。所以，很少有人作此嘗試。依據有關研究秦俑彩繪所作的復原圖進行復原式彩繪，其難度很大。因此，若要進行復原性復制，還需要更進一步深入彩繪專項研究。

在考古研究的基礎上，確有人在燒陶的秦俑復制品素胎上進行過彩繪研究。據悉，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原陳列部主任王志龍等人曾嘗試過彩繪的復原探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④。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的孫煒曾于1990年在一尊原大秦俑復制品的陶胎上進行過復原性彩繪，該作品后入選“全國工藝品四十年成果展覽會”。1998年，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彩繪保護技術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出土秦俑彩繪層的保護問題得以解決。但現存展出的原作，還沒有一件的彩繪層是完整的。多年來，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專家仍在進行陶俑全身彩繪復原研究，遺憾的是尚未復原出令各位專家滿意的作品。復原性彩繪還是一項尚待解決的重要課題（圖6）。

4 展望

后世仿塑秦俑要達到形神肖似絕非易事。市場上有不少質量低劣的秦俑復仿制品，皆因制作者的素質與秦俑原作者的精神狀態和技術水平相去太遠。且不說那些有損秦俑名聲，比例失調、體態松弛、表情古怪、形象丑陋的劣質仿制品，就是那些塑工尚可接受但貌合神離的復制品，也給人以此“秦俑”非彼“秦俑”、似是而非的印象。2024年是秦俑發現50周年，也是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從建館向公眾開放的45周年，期望未來秦俑復制可以重新站上舞臺，秦俑彩繪復原工作也能取得重大進展，重現2000多年前爐火映照中匠師們揮汗如雨的身影。

注釋

①王子云.中國文庫：中國雕塑藝術史[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

②孫煒.秦俑全真復制研究及理論思考[J].雄獅美術，1994（276）：52-59.

③徐人伯.秦俑藝術研究[M].西安：西安地圖出版社，1993.

④王志龍.秦俑繪彩小議[J].文博，1994（６）：8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