齒亡舌存

常摐①有疾②，老子往問焉③，曰：“先生疾甚矣，無遺教可以語④諸弟子者乎？”常摐曰：“子雖⑤不問，吾將語子。”……張其口而示⑥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吾齒存乎？”老子曰：“亡。”常摐曰：“子知之乎？”

老子曰：“夫舌之存乎，豈非以其柔耶？齒之亡乎，豈非以其剛耶？”常摐曰：“嘻！是已。天下之事已盡矣，無以復語子哉！”

①常摐（chuāng）：相傳為老子的老師。

②疾：疾病。

③焉：相當于“之”，這里代指常摐。

④語：告訴。

⑤雖：即使，縱然。

⑥示：給……看。

這是一則寓言故事，告訴了我們“弱能勝強，柔能克剛”的道理。

相傳，常摐是一位得道高人。他見老子是一個不平凡之人，便收老子為弟子，親自傳授他天地玄機及處世之道。

有一天，常摐得了重病，老子知道后就來看望老師。在老師病床前，老子恭敬地問：“請問先生有什么叮囑我的嗎？”

常摐說：“我正準備對你說呢。”他張開嘴問老子：“我的舌頭還在嗎？”老子點點頭。常摐又問：“我的牙齒還在嗎？”老子搖搖頭。常摐問：“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老子說：“舌存而齒亡，這是說剛強的東西已經消亡了，而柔弱的東西依然存在。”常摐聽完之后非常欣慰：“你已經悟得大道了，天下大道給你說盡了，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教你了。”

軍隊太強大，則容易被消滅；樹木太高大，則容易被吹折；皮革太堅固，所以容易破裂；牙齒比舌頭硬，所以先消亡。

以柔勝剛，柔能克剛，是中國人處世的信念之一。柔中含剛，剛中存柔，剛柔相濟，是中國人處世的法則。中國歷史上的許多以“柔道”處事、以“柔道”治國的成功事例早已證明，“柔道”比“剛道”更加行之有效，其事半功倍、為利久遠之特點，更是體現出古人高明的處世哲學和施政智慧。

唐代名臣段秀實（719年—783年），原名段顏，字成公，隴州汧陽（今陜西千陽）人。段秀實為人和悅善良，說起話來態度謙順，走起路來低頭慢步，平日里溫文爾雅，從不發火，被稱為“儒者”。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儒者，卻敢于在國家危難關頭挺身而出，以柔克剛，為民解憂。

段秀實做涇州（今安徽涇縣）刺史時，郭子儀的兒子郭晞正領兵駐扎在邠州（今陜西彬縣）。郭晞治軍不嚴，部下兵士騷擾百姓的事情時有發生。有一天，郭晞部下軍士十七人到集市上搶酒，還殺了釀酒工匠。段秀實聞訊主動向當地節度使請纓，擔任掌管軍紀的長官。他采取嚴厲措施，命令抓捕犯法軍士，將他們立即斬首正法。郭晞軍中為此嘩然，將士們都全身披掛，準備行動。可是段秀實卻處之泰然，他解下佩刀，命一個行走不便的老兵為其牽馬，不慌不忙地來到郭晞軍營門口。

軍營的將士上前把段秀實團團圍住。段秀實見狀，一邊大笑，一邊往軍營里闖：“你們要殺我這個老兵，還須全身披掛嗎？我這不是帶著我的腦袋來了嗎？”一番言語，說得眾將士驚愕不已。段秀實接著說：“郭將軍難道對不起你們嗎？還是郭子儀元帥對不起你們呢？你們為什么要這樣敗壞郭家的功名聲望呢？趕快去報告郭將軍，請他出來聽我說話。”

郭晞只好露面了，段秀實對郭晞直言相勸：“郭元帥的功勛不可謂不高，可現在您卻放縱士卒為非作歹。如果發生變亂，那豈不是要歸罪于郭家，歸罪于元帥了？如今本地一些不法之徒在軍中掛名，傷害百姓，長此以往，就要出大亂子了。到時候人家都要說是您倚仗元帥勢力，放縱士卒，那郭家的功名威望豈不毀于一旦嗎？”

這番話有禮有節，軟中含硬，說得郭晞服服帖帖，連連拜謝道：“幸虧您以大義教導我，實在太感謝您了！”于是郭晞斥退眾將士：“立即解甲，各歸隊伍，有敢喧嘩者力斬不饒！”

段秀實能在風口浪尖上堅守道義，進行斗爭，這是他正直剛強、機智勇敢的表現，而他的“剛”又是以“柔”的形式展現出來的。單槍匹馬，和顏悅色，委婉言說……這一個個的“柔”，終于克掉了對方狂暴、盲動、無理的“剛”，把一個極為棘手的難題解決得極為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