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依附在所有的事物上（組詩）

獨往

總有一個地方需要我去尋它

白茅遍布滿山

秋后的鳥鳴越來越膽怯

它們躲在雜樹間和我對視

我往前走，隨即飛入新種的菜地

為食而亡的生靈尋找遺落的種子

不敢回頭，生怕驚落它們嘴里叼著的命

站在風化的石頭上，怎么能石頭心腸

風把白茅舉過頭頂

額頭碰到花絨，閃過一絲涼意

這么冷，草木們還在開花

這么冷，又有多少微小的生命淪為塵土

比如一盞燈

我在大地上行走

頂著整個夜晚的星星趕路

山里的水聲和我作伴

把嘩嘩嘩的聲音比作孩子的笑聲

把不時從草叢里飛出的幾只螢火蟲

比作大山的燈盞

這條蜿蜒起伏的小路鮮有行人

路旁長滿了蒲花

我伸手扯下一朵放在嘴邊

輕輕一吹，白色的花絨散落山間

我向路邊的野墳作揖

向路過的野花致敬

在這么大的山里

孤獨依附在所有的事物上

光影

當我走在操場上時

頭頂的路燈投射出三個影子

他們的存在讓我發現了自身的秘密

此前的許多時間里

我從未觀察過另一個自己

只是在風中聽到凌亂的草木搖晃

我明白它們是在私語

想趁著夜色將白天隱藏的心事傾訴

這世間總有許多隱情會成為永久的秘密

留給我們的也許就是一個光影

和石頭一樣沉重的記憶

梅花山遇雪

越過兩省交界的河流

我從一座城市奔赴下一座城市

環山路上幾輛貨車前后行駛著

結冰的路面讓它們被迫降速

就像路邊結了白霜的枯草

只要輕輕一碰，便會斷裂湮滅

白蠟樹上落著一排點水雀

它們擠到一起，試圖溫暖彼此

此時的山上一片空白

好像這里什么也沒有

生來就是一片荒蕪

我想寫一首詩記錄這個片段

寥寥幾句怎能寫盡一座山的生老病死

花瓶里的玫瑰

書桌的右角放著別人送的三朵花

兩朵玫瑰，一紅一白

另一朵白花說過名字，我忘了

它的白在兩朵玫瑰中間

是那么萎靡不振

我拍照留念，想留住此刻的美

要知道，我的房間從來沒有過花

更何況還是一次出現三朵

我為它們換上干凈的清水

每天打量它們漸次盛開的花瓣

就在今天，我正在讀一首詩

里面寫到了邋遢的狒狒和花朵

我抬頭看去的時候，發現紅玫瑰

花蒂變得枯黃，輕輕一碰

紅色的花瓣散落在桌子上

黃色的汁水流了出來

手里捏著幾片花瓣，心中落寞

望著兩朵白色的花，一朵玫瑰

一朵至死我都叫不出名字的花

那些枯萎的花會在紙上發芽

重新聚集在花瓶里等待

怒放的速度僅快于死亡的速度

季節的沉嘆

當我沉默的時候，風在耳邊說話

當我說話的時候，蛐蛐變成了啞巴

從熙攘的人群中望去

三棵銀杏樹立在天橋左側

風吹落幾枚樹葉停在棕櫚上

又一陣大一些的風吹過

已經死過一次的樹葉落到地上

行人從樹葉上踩踏過去

附著的金黃碎了一地，季節再次枯死

我年輕的生命很難體會季節的沉嘆

只是會想到坐在門前曬太陽的奶奶

她干褶的臉龐在陽光下如此清晰

隱藏著刻刀后的另一個自己

范慶奇，“90后”，云南曲靖人。有作品發表于《詩刊》《詩選刊》《星星》《江南詩》等。參加第十三屆“星星大學生詩歌夏令營”、第十屆《中國詩歌》“新發現”詩歌營。曾獲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第三屆“釣魚城”創意寫作大賽非虛構二等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