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傳奇中女性俠義情懷的初顯

衣環宇

【摘要】中國“俠”觀念歷史悠久，而在唐代文學豪俠作品中卻別具一格，《謝小娥傳》是唐傳奇小說中的經典名篇，唐傳奇俠文化的內涵也在此篇中高度體現，縱觀唐傳奇小說，其俠文化主要分為初唐的承變期、中唐的盛興期、晚唐的衰變期。《謝小娥傳》就誕生于中唐時期，謝小娥作為女性，在為父親、丈夫的復仇中，思維縝密，聰明果敢，其特有的“女俠”風采也得以體現。

【關鍵詞】俠文化；《謝小娥傳》；唐傳奇；女性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03-00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3.003

一、引言

（一）研究目的及價值

中國“俠”觀念歷史悠久，而在唐代文學豪俠作品中卻別具一格，女俠這一概念是在唐傳奇中逐漸成熟起來的。受盛唐的文化氣氛的影響，唐女俠的形象中產生了柔中帶剛的特色。經文獻考察，在對該篇文章研究中有涉夢研究、女性主義研究等但并無以女性俠義角度對該文章進行充足系統的研究。李公佐著作的《謝小娥傳》塑造了謝小娥這一堅韌不屈、機智勇敢的女俠精神，對后世俠義小說留下了深遠的影響。因此，研究《謝小娥傳》對弄清唐傳奇俠義文化的脈絡具有豐富意義。本文以“俠”的角度出發對謝小娥自身經歷及形象入手以及對文中體現“俠義情懷”的片段進行分析，從而探索《謝小娥傳》在唐傳奇俠義小說中的歷史意義及客觀作用。

（二）文獻回顧

喬孝冬、張文德撰寫的《唐代女俠形象的審美特征》指出了由于受盛唐雄渾宏放的文化氣氛的影響，唐女俠形象體現出鮮明的剛性的審美追求，并呈現出陽剛，曠悍的藝術韻味。隨著禮教的強化，女俠被納入封建禮教的婦德閨范。①而筆者認為唐傳奇小說中女俠精神已經出現勇于打破封建的苗頭。而魏艷艷的《唐傳奇涉夢作品研究》強調了“夢”對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構建奇異之境，表現人物性格，強化小說詩意有重要作用。②在《謝小娥傳》中的夢中隱語也是打開全文線索的“鑰匙”。對分析該篇文章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二、唐傳奇俠文化概述

（一）唐傳奇俠文化的內涵

唐代處在我國封建社會歷史文化發展階段中的黃金時代，外來文化的加入使其在進行文化積淀的基礎上塑造了博大精深的唐代城市文化，而城市文化勃然興起，俠文化自身演進產生的新形態成為城市文化的一部分，在唐文化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③與漢代游俠不同，唐代的奇俠文化將俠的某種行為特征與精神轉化為自我人格精神和人生理想的一部分，注重塑造俠的形象以及提煉俠的精神。在這種大環境下，任俠風氣的盛行以及各種奇俠小說的出現，進一步促進了唐代奇俠文化的發展。

（二）唐傳奇俠文化的發展歷程

唐傳奇俠文化的發展歷程大致可分為如下幾個過程：

1.初唐的承變期。在南北朝文化的整合下，北朝尚武任俠風氣的影響以及邊塞詩的傳播，使得任俠文化在唐朝盛行開來，引發人們對俠義精神的推崇。此外，唐朝在任用人才的過程中也主張文武兼備，人們為了建功立業，紛紛行俠仗義，俠的數量在不斷增加，其向上、樂觀奔放的精神更是引領人們不斷進步。

2.中唐的盛興期。俠文化的盛行成了盛唐文化精神的一種標志，雖然人們生活在世俗生活中，但奇俠文化為人們提供了非常強烈的感官刺激，使得人們在追求自己欲望的同時也在勇于承擔自己的責任。唐朝人在這種文化的熏陶下，不斷豐富自己的人生情趣，避免了入世、出世的矛盾糾結，行俠仗義與飲宴一起成了唐朝人娛樂消遣的活動。④在此時期大批游俠詩，豪俠小說作品產生，《謝小娥傳》就誕生于中唐時期作品。

3.晚唐的衰變期。安史之亂以來，唐朝的經濟等出現了衰退的情況，部分文化也遭受到了戰爭的毀滅，俠氣也開始內斂化，不再像盛唐那樣鋒芒畢露。在戰爭的肆虐下，俠義之士與黑暗的社會現實苦苦斗爭，更加促進了文人士大夫的俠義化和正義化。

唐代以后，游俠詩從此沒落，而俠義題材的小說則日漸興盛，武俠小說對游俠詩的后來居上，到與明清武俠戲曲的并駕齊驅，到獨領風騷。⑤如今和武俠影視、武俠游戲三分天下，生命力如此頑強持久，其根本原因正在于它從一開始就具有的通俗性以及，滿足人們的原始欲望或心理安慰 ⑥。可見時代不同，俠客精神不同。作品接受度也不同，使俠者作品各異。但唐代豐富的地域文化影響以及獨特的時代背景鍛造出特有的俠義之風是中國武俠史的一個標志。

三、《謝小娥傳》俠義情節描述與分析

《謝小娥傳》是李公佐根據現實生活中實有的人物和故事編寫的一種奇俠小說里，主人公是一個女性角色——謝小娥。全文講述了一個完整的女性復仇故事，而女性復仇的故事在社會上一直是很引人關注的，因為在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中對于女性的期望值不高，所以男性可以做到的事，對女性來說是困難的，而一旦女性做到了，便讓人覺得不平常，令人想給予格外的贊嘆和表彰。⑦文中謝小娥嫁給了一個俠客段氏，筆者認為在這個事情的描寫上體現了謝小娥在生活環境中已經充斥了俠義情懷，也為后文的事情埋下了鋪墊。李公佐寫這個故事也是為了鼓勵人們崇尚正義、懲惡揚善。

（一）破解夢中隱語

知道仇人是誰是報仇的前提。李公佐作為一名旁觀者，在看到經歷被殺父殺夫悲慘遭遇的謝小娥面前，他的正義之心促使他做出了幫助小娥破解夢中隱語的行為。從這一角度來看李公佐的樂于助人也是俠義情懷的體現。在李公佐的幫助下，隱語得以破解，但仇恨一直在小娥的心中不斷發酵和累積。小娥在這種仇恨情緒的激發下，她需要報仇。在中國俠文化中，“報仇”也是俠客實現“俠”的起因和途徑之一，但是報仇是需要計劃的，魯莽的報仇只會以失敗告終，為了成功報仇，小娥進行了精密部署，以便達到報仇雪恨的目的。

（二）小娥女扮男裝

原文提到謝小娥在知道仇人名字以后女扮男裝受雇于仇人之家。女扮男裝是為了方便生活，報仇雪恨。很多女性復仇的故事中，大部分女性都是利用性別上的優勢來誘導敵人，從而達到報仇目的的，但《謝小娥傳》卻另辟蹊徑，采用了女扮男裝的方式來報仇。在當時的唐朝，女性處于弱勢地位，所以女性在復仇的過程中需要充分利用智慧。筆者認為從她女扮男裝起，她身體里隱含的“俠客”這一內涵正式登場。由于封建社會中男女的不平等，女扮男裝是很多女性實現自己目的的途徑，比如花木蘭建功立業。而謝小娥在復仇的過程中，女扮男裝作為復仇的途徑不但可以迷惑對方，而且由于自己是已婚女人在報仇的途中不免與很多男人打交道，由于當時存有社會男女不平等的封建思想，通過女扮男裝還可以守住自己的名節不被玷污。這種正義化、高尚化也是俠義思想重要體現。

（三）隱忍得以報仇

在報仇的過程中，小娥作為女性，本身就處于弱勢。當復仇本身存在弱勢的情況下，就不得不采取一定的策略和手段，隱忍也是無奈之舉。在我國武俠史中有許多俠客英雄都經歷過忍辱負重，比如當代作家金庸筆下郭靖、喬峰、楊過。小娥受雇于仇家，每日在仇人而前，卻要壓抑心中仇恨，每天看著擺放在眼前的舊物，小娥都痛苦難耐，最終她迎來了報仇的機會。而隱忍也表現出謝小娥思維的縝密，可以為了復仇，甘心忍辱負重。自古俠客復仇大部分都是思維縝密，聰明果敢的。而謝小娥也通過自己的行動體現了這一特點，盡顯女俠風采。

（四）殺人罪名得免

謝小娥報仇雖取得了成功，但她依然面臨著殺人償命的罪責，但其故事感動了官府，原文提到“時潯陽太守張公，善娥志行，為具其事上族表，乃得免死” ⑧。雖然免掉了死刑，獲得了自由和世人的褒獎，但筆者認為這種處理方式比較矛盾，如果不追究小娥的責任，這也是一種摧折正義的行為，但如果對小娥采取了一定的制裁手段，但卻違背倫理道德，因為小娥是因為父親和丈夫被殺才采取報仇手段的。無論如何，小娥的行為屬于一種正義的復仇，太守的判決也是一種主張善良和正義的判決。這種判決也從側面反映了當時人們的俠義情懷，在某種意義上俠的情懷是“與理不容與情容”，這個判決雖矛盾但符合讀者心中惡有惡報的概念，是皆大歡喜的。

（五）保節入寺出家

謝小娥報了仇，回到家鄉，受到了鄉鄰的青睞，鄉里豪門都爭著娶她，小娥本可以過上全新的生活，但是她沒有，而是發誓不再嫁人，甘愿入寺修行。這種小說的結局讓人深思。上一部分讀者正在為小娥的結局感到矛盾，不知如何判決才是最公正的做法，小娥卻自己選擇了皈依佛門，這種做法很好地契合了當時的時代背景。在佛教文化的熏陶下，很多人都受到因果報應的影響，小娥的這種選擇很好地弱化了法律與倫理道德的矛盾。同時，小娥似乎也在進行一種自我救贖。仿佛俠客經歷江湖紛爭之后最終選擇退出江湖，成就了瀟灑之意。

四、《謝小娥傳》在唐傳奇俠義小說的作用

（一）繼承和發展了唐傳奇俠義小說傳統文化

《謝小娥傳》與唐朝其他俠義小說一樣，都是以人名命名的唐傳奇。但是相比這些唐傳奇小說來講，《謝小娥傳》的行文線索和中心思想更加簡明扼要，整個故事就是對女主人公事跡的講述。在人物塑造的過程中，李公佐將謝小娥這一女性人物刻畫得非常飽滿，其心情跌宕起伏，性格更是隱忍堅強，還有著不同于常人的性格特色，并隨著小說情節的發展，在不斷豐富和完善，這就是這篇小說有異于其他唐傳奇的特點之一，使其可讀性增強。

唐朝開放，這種開放不僅體現在經濟、政治等方面，更是體現在文化的包容與創新方面。這種開放的背景，為唐代奇俠小說的創新提供了更多的空間。《謝小娥傳》也是出現在這一時代的奇俠小說，其在創新中不斷發展，雖不算一枝獨秀，但是對唐朝人和后代的影響較為深遠，如晚唐俠女形象的出現，既是對之前唐傳奇作品中女性形象的超越，同時也是對她們的背離，既沒有漂亮的容貌，亦沒有出色的技藝，而且也缺少女性自身的溫婉特質，所以之后出現在唐傳奇衰落時期的女俠形象在唐傳奇眾多的女性形象中獨放異彩。⑨除此之外明末清初著名學者王夫之所創作的《龍舟會》也是借鑒《謝小娥傳》來創作的。因此，《謝小娥傳》繼承和發展了唐傳奇俠文化的優秀內涵也為后世提供了文學依據。

（二）豐富了唐傳奇俠義小說的思想

一篇成功的文學作品不僅需要精心安排的內容，精心布置的情節，還需要有較深的思想內容，這才是對后世產生影響的主要方面。《謝小娥傳》除了反映當時的社會文化外，還向讀者傳遞了一種積極正義的思想感情。其內容是關于小娥“敢于與惡勢力做斗爭并取得成功的女性傳奇”，足以可見其對封建文化的反抗精神。俠的產生往往都是在壓迫下出現的反壓迫的形象。當時的唐朝雖然比其他的朝代較為開明，但終歸是封建時代，女性的地位不僅比男性低，而且面臨更大的生存劣勢，在這種情況下，小娥積極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最終報仇雪恨的機會，這樣的故事非常正能量，有種警示世人的味道。李公佐在該篇的撰寫上也是鼓勵世人要敢于同惡勢力作斗爭，一起打造更加和諧的社會。

五、結論

《謝小娥傳》講述了一個女性復仇的故事，也塑造了一個俠客形象，雖然文章中雖未提到小娥是女俠，但是小娥無論從經歷以及道德上都發揮出“俠”的特質，這部小說很好地踐行了當時的奇俠文化，且存在自身的獨特之處，比如主人公是女性，主人公采取的復仇方式是女扮男裝，因此，其創作可謂是對唐傳奇俠義小說的繼承和發展，也進一步豐富了唐傳奇俠義小說的思想內涵，也為之后唐傳奇的俠義小說提供了借鑒與參考。小說扣人心弦、引人入勝的情節促進了小說思想感情的表達。在這個故事中，讀者看到了一個弱女子面對如此不幸并沒有一蹶不振，而是靠自己的力量去報仇，這種追求正義的精神讓人欽佩，但也反映了當時律法的不健全以及人們法律意識的淡薄，但是拋開這些消極因素來看，整部小說是非常鼓舞人心的，歌頌了謝小娥的勇敢、堅韌、隱忍、足智多謀等精神，小娥的行為為其他的女性起到了模范帶頭的效果，讓婦女們勇于嘗試沖破封建社會的牢籠，這種思想也是較為積極的。但唐小說中女俠形象除了生理的差別外，其他方面幾乎都是男性化的。實際是將原本屬于男俠的俠義標準，扣在了女性身上 ⑩。使得人們為謝小娥這一女性奇俠人物嘖嘖稱贊的同時，也為封建社會中女性卑微的社會地位扼腕嘆息，駐足垂憐。可以說，這部小說篇幅雖短，但傳遞的思想十分深刻。

注釋：

①喬孝冬、張文德：《唐代女俠形象的審美特征》，《淮陰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5期，第660頁。

②魏艷艷：《唐傳奇涉夢作品研究》，北方民族大學2016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頁。

③趙言領：《從俠文化到類型小說——武俠小說研究》，南京師范大學2004年碩士學位論文，第30頁。

④劉麗敏：《中國俠觀念的傳承與演變》，《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2期，第72-73頁。

⑤趙言領：《論武俠小說與通俗小說的本質關系》，《安康師專學報》2005年第4期，第76頁。

⑥趙言領：《從俠文化到類型小說——武俠小說研究》，南京師范大學2004年碩士學位論文，第19頁。

⑦陳媛媛：《〈謝小娥傳〉中的女性復仇文化》，《寧波教育學報》2016年第1期，第57頁。

⑧袁閭琨、薛洪績主編：《唐宋傳奇總集 唐五代》，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36頁。

⑨陳麗妍：《唐傳奇婚戀題材女性形象研究》，東北師范大學2012年碩士學位論文，第30頁。

⑩喬孝冬、張文德：《唐代女俠形象的審美特征》，《淮陰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5期，第661頁。

參考文獻：

[1]喬孝冬，張文德.唐代女俠形象的審美特征[J].淮陰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05）：660-664+ 700.

[2]魏艷艷.唐傳奇涉夢作品研究[D].北方民族大學， 2016.

[3]趙言領.從俠文化到類型小說——武俠小說研究[D].南京師范大學，2004.

[4]劉麗敏.中國俠觀念的傳承與演變[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02）：69-74.

[5]趙言領.論武俠小說與通俗小說的本質關系[J].安康師專學報，2005，（04）：75-77.

[6]趙言領.從俠文化到類型小說——武俠小說研究[D].南京師范大學，2004.

[7]陳媛媛.《謝小娥傳》中的女性復仇文化[J].寧波教育學院學報，2016，18（01）：54-57.

[8]袁閭琨，薛洪績主編.唐宋傳奇總集 唐五代[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

[9]陳麗妍.唐傳奇婚戀題材女性形象研究[D].東北師范大學，2012.

[10]喬孝冬，張文德.唐代女俠形象的審美特征[J].淮陰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05）：660-664+ 700.